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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在旁边听着急得上火,回屋想掐宋家爹爹,一转眼他倒溜得快!
你说你爹!他这嘴怎么就这么大!咱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他每月就那么点东西,现下又太平,他去哪里弄钱?”王氏一边恨恨的抱怨一边用力的缝被子,她打算给佳期多陪嫁几床被子,张大娘那里说帮着做八床,她做十床。
宋佳期在一旁帮着压被角不敢吭声。
氏唠唠叨叨说到快中午头,这床被子也差不多了,收拾了针线准备去老太太那里,她小声对佳期说:“你上头没婆婆,回头记着,这家里的钱都要攥在你的手里!男人身上不能放钱!不然就像你爹似的,爱作个怪!”
宋佳期只能陪着笑哄着王氏先到奶奶那里去,小弟弟天保每天回来了就去奶奶的屋子。
“娘你先去奶奶那里,天保应该回来了,我去灶上看看就过去。”她看着王氏去了奶奶那边,自己转身去了厨房。
等饭做好了,她跟孙婆婆和小美把饭菜都端过去,一家人在一块吃午饭。
“都弄好了吧?”宋家老太太说。
“好了。都好了,再做两床被子就行了。”王氏悄悄捅了捅宋佳期,让她给老太太倒酒。宋家老太太以前一家人四处跑的时候腿脚受过伤,一到天冷就痛,所以就爱喝个两口。
老太太嘬了一口酒,挟了个花生米吃,咯嘣咯嘣的嚼着,慢悠悠的吃着。一顿饭吃完,王氏赶着宋佳期带弟弟天保去睡觉,她在这边陪着老太太说会儿话。
等两个小的出了门,王氏对老太太说:“娘,歇会儿吧?”
老太太嗯了声,王氏就去铺被子,给老太太脱衣裳。刚躺下老太太不忙睡,王氏就坐在炕沿上边给她捶腿边说点闲话。
“老大家的。”老太太叫。
“娘,您说。”王氏以为老太太要睡了就准备扶她躺下来。
“你等着。”老太太回身从枕头边扒拉出来一个长条旧木匣子,上头的漆都快掉光了,黄澄澄的锁倒是甑亮,看得出来常常让人摸。
老太太从衣裳里头拽出一把钥匙来,摸着那锁打开匣子,王氏立刻回身避到外头去,那里头是老太太的棺材本。
回来,回来。”老太太叫她,等她回来,把一个大银元宝塞到她怀里。王氏当时看见腿就吓软了。
起来!起来!没点成色!”老太太敲着炕沿说。
“这、这……!”王氏怀里揣着这么一大块银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不多,这还是当时你爹他们进城时从哪个户门里头摸出来的,二十两一个,拿去给佳期压箱子吧。”老太太挥挥手让王氏出去了。
可怜王氏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银子,哆哆嗦嗦回了屋连门都不敢出了,等晚上宋家爹爹回来,她赶紧把他抓进屋让他看。
“这是娘给你的?”宋家爹爹倒不稀罕这个,他们进城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当初买下这个院子时他也是用一块巴掌大的金盘子直接拍到那房主脸上的,不过后来那房主跑的时候倒是忘拿走了。
娘给的就收着吧。”宋家爹爹说,家里有些东西都是埋到后院的墙根的,这个事王氏还不知道,怕她年纪轻嘴上没把门的,家里就爹娘和他知道。外头人都当他们家没多少钱,墙根那里埋的东西也不敢让人知道。
到晚上快要睡了,王氏还拿着那银元宝看。
“这东西可真漂亮!”这会儿她也不怕了,银子都让她捂热了,一会儿放牙上试试,轻轻咬一下,再乐。
“这东西怎么花啊,光摆着看就够了!”她踢踢宋家爹爹。
宋家爹爹早打哈欠了,道:“怎么花?该怎么花怎么花,你平常怎么花,这个还怎么花。”
“去!”王氏给了他一脚,“那怎么行?这好东西回头剪得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那不难看死了?不行,我要交待佳期,这东西搁在她的嫁妆箱子里可不能让她傻里傻气的当银锭子给绞了用!”
行,行,都听你的,咱睡吧,成吗?”宋家爹爹把元宝夺过来放枕头边,扑的一声把灯吹了。
第二天王氏让宋佳期亲眼看着她把那个元宝放到她的嫁妆箱子里了。
“记着,这东西是有福的。你就这么搁在箱子里,回头这日子过着才有福气,可不能花了啊!”王氏再三这么告诉她。
“行,我都听娘的。”宋佳期也是第一回见这么大块的银子,还是元宝,可惜娘不让她摸摸就给放箱子里了,就勾着头在旁边看。
“你听见没有?可别一出了门就使劲花钱!这嫁妆是让你存着的!你可不能一出去就一口气都花光了!学你爹大手大脚的!”王氏就怕回头等佳期回来冲她哭,说娘,我把钱都花完了,那才让她头痛呢。
不会,不会。”宋佳期抱着王氏的胳膊,心道等我嫁过去了,一定把那银元宝拿出来好好看看!
日子说到就到,转眼就到了办喜事的那一天了。
张大娘前天就带着她亲手做的那八床被子住到了宋家,她的三个儿子也充作娘家人帮着送嫁。
前一天晚上一大早王氏就赶着宋佳期回屋睡觉,屋里都没了下脚的地方,桌子上地上都摆得满满的,到处都是一片红。
到了那天早上,刚过三更王氏就把宋佳期给叫醒了。
“快!快!快!你先吃点掂着,今天要闹一天呢,回头等换上衣服梳了头你就没功夫吃了。”王氏把一大海碗捞面条端给宋佳期,“吃!”
宋佳期等王氏出去,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早在定下唐家这门亲事后她就在偷偷减肥,虽说在王氏眼里她是千好万好,就是宋家爹爹也说她这样叫福态,可是她不喜欢啊,再福态也要有个度。听说唐宣长得好,她本来就有点自卑,这下又觉得说不定那人会嫌弃她。女为悦已者容嘛,她还是想瘦一点。
可见她要出门,王氏舍不得她,又让她干了那么多活,白天黑夜的那么累,没留神一下子又吃多了,这几个月不说瘦,照着镜子她反倒觉得好像这脸又圆了点。
瞧着那镜子里都快装不下她了,宋佳期后悔啊。她真该早点减的。
绞脸、梳头、上妆、穿嫁衣、顶盖头,都预备好了,天却还没亮。宋佳期偷偷掀开盖头一角看天,奇怪了,这么早就准备好了,那花轿什么时候到啊?
王氏一眼看见,气得上去就是一巴掌把她那作乱的手拍下去!
“死丫头你胡闹什么!今天是你能胡闹的时候吗?再乱掀盖头,小心我拿扫帚敲你!别以为今天你是新娘子我就不敢打!”挨在佳期耳边说小声说完,狠狠又在她身上拍了下才出去。今天外头乱得很,她要在老太太那屋招待客人,这边门口只让孙婆婆和小美看着防着别人乱走,就这她也要一会儿过来看一眼,省得这丫头乱来!看!这不就逮着一回?
宋佳期在盖头里苦着脸,光让她这么傻坐着?揉了揉手背,刚才那下王氏可真没留情,都红了。
“姐姐?”王氏走了没一会儿,悄没声的,天保突然从屋里冒出来。
宋佳期心头一喜,嘴上还要教训他:“臭小子你怎么来了?小心娘打你!快出去!”
天保走近,姐姐顶着红盖头跟那庙里的佛像似的坐在炕上一动不动的,他有点不敢靠近。慢慢走过去站在那里,手心都出汗了。
“我来看看,娘不让我进来。”天保知道姐姐要嫁人了,以前外头人笑话佳期嫁不出去的事他还跟人打过架,可真到这一天了他又不想姐姐嫁了。刚才在外头孙婆婆放他进来,还打趣他道:“下回就该办大爷的喜事了!”
他也有这一天?穿一身红跟个傻瓜似的坐在这里?天保凑近小声问:“姐,你真要嫁?”
弟弟舍不得她呢。宋佳期心里美滋滋的,手摸着把弟弟扯到身边坐着,上辈子她可没个弟弟,那会儿叫只生一个好。天保出生的时候她都五六岁了,没少抱他哄他,还给他喂过饭呢,这小子那么一点点大的时候拉得耙耙就臭死人,等他大了,她没少用这件事笑话他。
“舍不得姐姐了?放心,姐姐会常回来的。住得近着呢,你姐夫跟爹一样在营里,平常不在家的时候,叫你来陪我,可别不肯来啊。”
天保刚十四、五岁,最近常让人打趣‘姐姐嫁人了,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啊?’,‘姐姐嫁人了,你想不想姐姐啊?’,早就听烦了,一听宋佳期张嘴就是‘你姐夫’,脑袋一艮,嘴硬道:“这会儿就叫上了?明天他才是我姐夫呢!”
“混小子你胡说什么?”宋佳期顶着盖头够不着他,想打都抓不住。
见她坐在炕上不敢动,本来抬头护住头的天保放下胳膊又说了句:“他不是我姐夫!”扭头跑了,跑两步又回来,把一个东西扔到宋佳期怀里,转头又跑了,这回没再回来。
佳期兜住那个东西,捡起来掀开盖头一看,是个让手摸得都出了油光的鸡蛋大小的石头,这还是天保七八岁的时候在西面的一个大房子下头挖出来的,那一块不让人去,小孩子跑去了回头就要挨打,听说以前住过什么大官,回头大官让人砍了头,房子里的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里面的东西都让人搬空了,门窗什么的都砸了,房子里野草长得一人高。
天保小时候最爱去那一块探险,没少让宋家爹爹打屁股,可再打还去,他捡回来的盆啊盘子啊碗啊什么的都让家里的猫狗用了。佳期以前倒兴奋的认为这里头有宝贝,不是常有这种事吗?缠着让宋家爹爹看看,能不能换钱。宋家爹爹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摸着胡子装半仙说:“能换,大概值两个大子!”搞得天保笑话了半年她是财迷。
这块东西也是,搁手里攥着正好,不大不小的,掂一掂挺沉,像是石头的,就是看不出是什么石头。宋佳期经过家里猫狗盘子那事已经看出来了,再隔个几百年什么的这东西会值点钱,可现在这东西最多算前朝的东西,就几十年的光景,值不了大钱,就真是值大钱的,也早让别人搬空了,轮不让天保捡回来。
可天保挺喜欢的,一直当宝贝藏着,现在给了她。佳期看了看,弟弟给的,就是个石头也要好好收着。
她转身想塞到箱子里带走,王氏进来了,一见她半掀着盖头在屋里乱摸,左右一看在炕头抓着扫帚头就照她的屁股上来了一下狠的!
“嘶!”宋佳期倒抽着冷气不敢喊也不敢躲,王氏气得一点没手软给了她几下!
“给我乖乖坐着!”出去让孙婆婆进来坐着看她,“她再乱跑,你给我打她!”说着把扫帚头给孙婆婆了。
等王氏出去,孙婆婆心疼的过来给她揉了几下屁股。
“大姑娘,这都要出门了,老实点啊。”孙婆婆拍着她的手。
宋佳期委屈死了。
第五章
唐宣是个苦孩子。
自小离家,几乎就是在营里长大的,刚进营的时候胳膊细得跟麦杆似的就提着比快跟他一般高的大刀上阵砍人了。一年年下来,常常是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就抱着刀枪在死人堆里睡觉,没睁眼睛就知道用手里的刀捅人。
进营到现在也有八年了,跟着的营上头换了好几个官,今天是淮军明天就成湘军了。在战场上待得久了,他就认准两样东西,一是吃饱喝足手里的刀要快,二是别等着上头的官想着给他们这些兵发饷,有能拿的就拿,有能占的就占,有好处的时候别犯傻。
他知道上进,见营里有本事的人他就想办法跟人家学,识字念书长学问,连一身的武艺都是这边学一招那边学一招,自己再悟两招拼起来的。等停下来了,他也知道把自己收拾干净,跟着那说话口音好听的,举手投足、待人接物的风流人学,慢慢的倒是把一身的土气都给洗个干净。
他老家是南边的,跟营里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比,眉目更清秀,几年兵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