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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人怎生在此?”我微笑问道。
刑部大人望了眼窦建魁与女子们密谈的厢房,再望我,眸上浮现讶异,似在暗忖我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哦,路过……”听我问话,刑部大人回过了神,亦是寒暄道:“在那边船上与成朔喝酒回来,看到郡主,就过来了”。
成朔……
忆起是平阳爱慕的那名军人。
一直只听平阳说,却是未曾见过,也在云坤的口中听闻过此人。——窦建魁最得力的下属,窦建魁军中,当之无愧的二号人物。很多军务要事,窦建魁都是依仗了成朔才完成的。
西苑今日虽防守的严密,但成朔是窦建魁座下第二把交椅上的人,刑部大人的官衔也不低,他们在西苑喝酒,倒也说的过去。
“……那个叫……”刑部大人酒意微熏下,闭目想了想,才想起似的,“荷尔穆,就是汝阳王府卫队中,和云坤共事的那个人,知道郡主今日会来窦建魁的将军府,所以他昨晚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荷尔穆与云坤同是汝阳王府卫队统领,当初父王让我选护卫,我选了年轻些的云坤,将而立之年的荷尔穆返还给三哥护卫汝阳王府周全,暗忖那份威信最能撑得住场面。汝阳王府失势后,云坤应我命令召集了京城中汝阳王府的十万兵马,年轻力壮的,依旧跟随云坤身边,令他带着投靠北皇漓;余下五万人跟随着荷尔穆。落入窦建魁手中的五万汝阳王府兵马,正是荷尔穆领导下的那五万人。
“我也正在等他。”有些人虽然相交不深,但身上天生就有让人信服的力量,刑部大人如是。明人不说暗话,我直言不讳,此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丞相府来窦建魁的将军府,很大程度上,也是怀着与荷尔穆接头的目的。
接过刑部大人手中短束,我知道,我等到了。
望着刑部大人,他不是恰巧在西苑与成朔喝酒吧?
“哦……成朔人还不错,呵呵……”刑部大人笑着笑着就没笑了,说道:“汝阳王府的案子是我审办的……”
那类案件确实是归刑部管,再经大理寺和宗亲府,刑部大人道:“有很多疑点。不过我才着手去查办,才做着审理的准备工作……刚接手,皇上问斩汝阳王府满门的圣旨就下来了……丞相带着禁军,就从我那里把汝阳王府的所有人带走了。”刑部大人看我道:“你父王下狱到问斩才不过三天,你知道,那类案子三天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刑部大人垂目于宝刀,冉冉道:“二十岁做刑部尚书到今年而立,十年,这是我手头第一件冤案。”
刑部大人刀法精湛,饱读诗书,能坐在断案官吏极致位置,显然心思缜密,善推断与谋略,他口碑也不错,好像一直是没有囫囵过案子。
“……嗯,十年前南宫世家的血案,是我为官起经办的第一件案子。虽然也一直找不出南宫世家谋反的证据,不过我敢确信,南宫世家确实是有谋反的念头,保定帝问斩南宫世家满门,也不算冤枉他们……若不是柯中天徇私力谏,就没今日的南宫丞相了……汝阳王确实是冤枉了。”刑部大人抚摩着宝刀说道。
证据?
南宫傲日留给南宫绝的藏宝图背面的血字,算是证据罢?
见我看着那把宝刀,刑部大人道:“这把刀,是汝阳王私下送我的。”
“父王?”我惊讶道。
刑部大人诧异道:“你之前没见到过?”
没有见到过。
甚至敢断定,汝阳王府绝对没有这样一把上古时代的宝刀。
从刑部大人手中接过宝刀抚摩着,虽对这把宝刀真为父王所赠的说辞存疑,也不禁有了些亲切感。
这真是一把宝刀啊,外型好,内在也实用,削铁如泥,我放了根发丝在刀刃上,发丝立刻就断了。
“……怎么会?”刑部大人兀自不可置信,“可丞相好像见过它的样子,昨晚与我说起它,丞相引经据典不说,还说曾用它练过一套刀法。”
南宫绝是十二岁入居汝阳王府后开始习武的,之前他并没习武,甚至也没重点习文走做官这条路。他是南宫世家的世子,十二岁前,他学的,一直是经商方面的知识。那么,南宫绝用这把刀练过一套刀法,是入居汝阳王府期间了。
我虽是女儿家,不碰不摸兵器,但是自幼在汝阳王府长大,汝阳王府有没有这样的一把刀我还是知道的。
刑部大人看着我,唇角上翘,蓄了笑意道:“奇怪了,这样的事汝阳王的女儿不知道,丞相反倒知道。”
我陡生出些顽皮,眯了下眼睛,揣测道:“父王赠刀给大人,不会是因为汝阳王府事件,向大人行赌吧?听说大人刚正不阿的。”
“……不是行贿。”刑部大人啼笑皆非,“出事的前几月,汝阳王就赠我刀了。”刑部大人赧然解释道:“嗯,那天和窦建魁成朔他们喝酒,你知道的,男人的场合……窦建魁提议谁喝醉了谁就去汝阳王府求亲,那天我喝醉了……”
去汝阳王府求亲……
汝阳王府就我一个郡主,不是向我求亲,还能是谁?
我脸上有些发烫,刑部大人也有些不自然,“汝阳王没有应我的求亲,赠了我这把宝刀。”
刑部大人靠在柳树树干上,正午的阳光穿透柳树的叶子,洒照在他黑色的头发上,蜜色的脸庞上,他明熠的眸子里也跳跃着阳光:“朝中上下,谁不想娶汝阳王府的明月郡主呢?上到保定帝齐王殿下,朝中有妻室没妻室的大臣,下到跟随郡主身边的侍卫,就拿云坤那小子来说吧……唔,荷尔穆那短谏我也看到了,那些侍卫个个愿意为郡主为汝阳王府卖命,情谊不浅呐。郡主才貌双全,又温婉端庄,我大梁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贵族女子,男子们的敬重爱慕,郡主受之无愧,是应该的。不过大家也都掂的清自己的分量,郡主这样的女子,不是属于我们的,所以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敬重爱慕,郡主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呵呵,我们还是希望看到梁国京城永远开着郡主这朵鲜花,都去做那惜花人,譬如齐王殿下那样的就很好……”
“至于有些摧花手……”
刑部大人抚摩着宝刀,沉吟道:“我们和郡主一样,都不希望看到。”
刑部大人的一番聊表爱慕之意,甚至也替众位男子聊表的爱慕之意,不但没增添我的因扰,还使我噗嗤一口笑出了声来。若说玉姑娘盈姑娘使我性情开朗了起来,刑部大人则使我从心里,从内到外地开朗了起来,那不是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不是一番唐突佳人的话,每一字句,无一不显露着往日我有的东西,现在仍旧有,自尊,尊严,别人对我的尊重,敬重,在这个世上,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有着那么多人的瞩目,关怀……
刑部大人先前说那么一大段话不觉得有什么,被我一笑,却微微窘迫,恰窦建魁与那些女子密谈结束了,那位胡侍卫长往这里走来,似奉窦建魁的命令单独请我。
“小丫头。”刑部大人这么笑了一句,就离开了。
“大人,”见刑部大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不由叫住他道:“您而立之年,春秋正盛,宝刀未老啊。”
话毕才觉‘宝刀未老’四字不妥,真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见他摩挲宝刀,弄的我都话语混乱了。
胡侍卫长从刑部大人身边走过,刑部大人带着酒气,带着醉意,宝刀似没握稳,差点落地,刑部大人握好宝刀,汗颜呢喃道:“宝刀啊宝刀,保重啊保重……”
别人只道他爱刀成痴,醉时都在喃喃自语,我却听得明白。
被胡侍卫长引至厢房。我踏足入内,胡侍卫长退下,恭恭敬敬带上了门。
窦建魁坐在首座上,呷着茶,望着我,眯眼笑嘻嘻道:“明月,明月,果然皎皎啊。先前满屋子春色,比不上眼前一技独秀。什么叫美人,这就是啦。”
窦建魁出身市井,大字不识几个,也能准确买弄文字,官至武将一流,果然也不是懵着混着过来的,几把刷子,还是有的。
窦建魁回味着茶香,慢悠悠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和你玩丞相那一套,什么明月姑娘明月姑娘的。明月郡主,随便坐罢。”
我坐下,神态怡然。并不急。也不说什么问什么。横竖接下来窦建魁要开口的。说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即便昨晚甫知要来服侍窦建魁,我也不着急,只是因为南宫绝薄情至此震痛而已。总归能借此与荷尔穆等人会面,祸兮福所倚。至于名节清白,南宫绝那么恶心的人都能忍受,闭了眼睛,大约也能忍受窦建魁了;今日马车上见到玉姑娘盈姑娘,将军府西苑里又见到那么多貌美的姑娘,知道窦建魁不是色欲攻心之人贪图我的美色,甚至或许能不服侍他,就更不着急了。至于其他的,且听听看罢。凡事有坏的一面,必定也有好的一面。或许借此机会攀了高枝儿,结识了哪个能与南宫绝匹敌抗衡的达官贵人,我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将他带给汝阳王府带给我的一切苦难尽数还给他,这机会也就更大了,成功率也就更高了。
可是梁国上下,能与南宫绝抗衡的有几人呢?
是厌恶官场厌恶政治的齐王殿下?
是年至半百仍旧色心不死的保定帝?
还是视父王为政敌,打了我一顿鞭子的太子殿下?
我低着头,悠然地抚弄着腕间的羊脂玉手镯,窦建魁看我这不急不徐的样子,好像他不说什么话,我就可以这么悠然自得地坐到天荒地老的样子,一股恼意自他心头生起了。而今汝阳王府失势,我再不是昔日后台强硬的明月郡主,有名无实,受人制肘,表面上我在丞相府是自由的,可是我若踏出丞相府一步,生起一丝远走高飞的念头,试试,南宫绝会怎样对我?八成打折了腿囚禁起来。不是他带我出那座丞相府,这一刻我可能还是像一只美丽的金丝雀被圈养在明月小筑那个华美的鸟笼子里。
可他以让我服侍,以恩客的方式带走我,就是我的恩人了么?
——保定帝带我去烟雨楼的那日就说了,参奏父王的大臣,窦建魁他赫然是其中之一。不仅是其中之一,还是领军人物,还亲手将奏本交到保定帝手中。若说灭门之恨,窦建魁毫无置疑,也占了一份子。
他可能还打算晾晾我,竟不想我这么不给面子,可接下来要谈论的话题,要合作的事情,好像又不能伤了和气,他终是压下了恼意,哼哼笑道:“明月郡主知道窦某请你入住将军府的缘故了么?”
他不摆架子了,我也礼貌多了,微微一笑道:“明月听到窦将军提到太子什么的,想来是与太子有关罢?具体的,正待将军详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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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鸿门宴:趺苏的轻视
窦建魁托着茶盏,无意识地以茶盖锫着缭缭升腾起的烟雾,“我的禁军八支啊,”窦建魁笑着,却是咬牙切齿地笑着,显然极是牙疼,“明月郡主在窦某的府上小住半月,丞相就将窦某禁军八支的兵符收归了囊中,呵……”那兵符可是窦建魁心甘情愿,甚至巴巴地送出去的,能真的心甘情愿,显然他以兵符做的交易,换取我入府小住半月,能给他赢得更大的利益了。果然,窦建魁肉疼的呵声转为了嘿嘿笑声,他吹着茶沫,笑歇歇道:“还是边疆军营里好啊,官场上哪能单纯地赴宴吃酒呢。丞相昨晚相府设宴,是在玩权弄术,与重臣们唠唠嗑子,拉拉家常,平衡平衡利益关系,将他的权利关系网再紧箍紧箍。”
“一样的,重臣们去赴宴,也是为了巴结巴结丞相,拉近拉近感情,哪怕被丞相打一巴掌,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说我那禁军八支吧……唉唷……”窦建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