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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苗很讶异失踪的人会是少京。
‘宋琳,少京失踪了,这么晚…他会去哪儿呢?’
宋琳老实地对她比了个不知情的手势,又没什么任务指令,他干嘛擅自行动呢?
‘怎么办?也许真像纤纤说的,他发生意外了。’
‘意外?你是说他摔落悬崖,还是被狼呀熊的吃掉呀?’
当一触见小苗忧心的神色,宋琳马上知道自己落井下石的习惯说错话了。
‘我胡乱说的,你想想,与其说他出意外,他到附近散心的可能性倒更大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
‘就是呀!房里没水了,我去拿壶水。咱们准备睡觉吧!’
‘嗯…?喔!好。’
然而当宋琳回来的时候,她在门槛前久久不入这空无一人的房间:‘小苗?’
奔驰的马儿经过梯云山馆,那里树影婆娑,酱色悬崖是连绵不绝的背景,一片寂静,偶尔停驻的三、五只乌鸦捎来些许的生气。小苗试着只让自己注视前方若隐若现的小路,以免周围的鬼影幢幢打消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玺亚倚树而坐,仰着头虽想看看天上星斗,但层层叠叠的古松、古柏将天都遮盖住了,仅有少许的光线透过叶缝照下,四周不知名的飞禽走兽倒是啼叫声不绝于耳,随时都能听见稀奇古怪的声响,例如马蹄声……?咦?
他转向声音来源,的确有一阵快速的马蹄声朝这里直奔而来,隐隐还能看见小火苗由远而近地摇晃。
‘啊!’
忽地一声女性的惊叫,紧接着巨大马身自脚前飞跃而去,另一头则有什么东西掉下,掉入了草丛堆中。
‘好痛……’
随着人影自草丛中慢慢爬出,他更加确定有人遭到了跟他一样落马的命运。
‘是谁?有人吗?’
‘少京!’
‘小苗?’
娑动的黑影加快速度来到他身边,玺亚定睛一看,她全身都蒙上肮脏的泥土,梳好的发辫散得乱七八糟,狼狈极了。
‘太好了,原来你在这儿,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很危险啊!’
‘你呢?你还比我先来。’她停一停,见他还两脚伸直地坐着:‘该不会专程来这儿赏月观星吧?’
‘我来找东西,哪!’
摊开手,小苗一时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好把方才带来的油灯找出来,幸好它还稳稳地躺在草丛中。
‘咦?’闪烁的灯光贴近他掌心,尤其将那颗铜板大小、紫丁香颜色的琉璃坠子照映得灿烂辉煌:‘坠子!你找到它了……’
‘是啊!可费我不少工夫,它就掉在上头的崖壁上,不高不低的……’
‘你疯了吗?就为了它你还特地过来吗?大家都在找你啊!一个人在外头有多危险……’
‘你不高兴?’
他打断她的责备,小苗净抿紧薄唇,不回答,也不再继续说。
高兴啊……她其实是高兴的……甚至是感动非常。
‘总之,咱们快想办法回去吧!’正要起身,瞧见玺亚投来一个无奈的目光,动也不动:‘你还要继续坐在这儿?’
‘我说过拿那坠子很费工夫,没打谎子,我恐怕把腿也给摔断了。’
宋琳不耐烦地站在一堆修女面前,等着她们不再祈祷、不再画十字,活脱像热锅上的蚂蚁,缺乏应变能力。
‘怎么样?我看咱们自个儿出去找好了。’
她对身旁的哥哥低声提议,宋昱比她还目中无人,转身就往外走,再不理修女和传教士的叫唤。
‘小苗的马也不见了,我看她八成去找玺亚,就希望他们两人能碰到面,省得咱们要两头找。’
‘放心,小苗一定可以找到玺亚,他们俩有缘,那就比什么都强了。’
他笑着,却是几分落寞。
小苗对着他的腿发怔足足有一分钟之久,这么严重的伤势她只能想到外科医生,现在呢?这样的郊野该怎么处理这骨折?
‘我…我回去找人过来,你不要乱动。’
‘等等,’他忙叫住兴冲冲要行动的小苗:‘你知道回去的路?做记号了吗?’
没有。她束手无策又蹲下来。
‘很疼吗?’
‘不动的话就不疼。’
玺亚故作镇定,小苗看着看着竟愈来愈难过,原来他不是故意要让人担心,只是腿断了,回不去。
‘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宁愿不要这坠子了,虽然你帮我找到它,我还是要骂你傻。’
‘你不也一个人过来找我?还是女孩子呢!咱们算扯平了吧!’
‘是半斤八两。’在他身边坐下之后,小苗观望起这里的树木特别茂密:‘喂!这里不是森玉笏了吧?’
‘不是,应该是森玉笏再过去些,可能离阆风亭不远。听见水声没有?听说这儿只闻水声潺潺,却不见溪流,咱们入了一个大迷宫了。’
‘没关系,等天亮就不怕。’有了同伴,她变得蛮不在乎,大概是因为玺亚也在。
她小心翼翼把坠子收进小荷包里,而玺亚早认出了那块琉璃,原以为它在三年前就被小苗扔了。
‘它真那么重要吗?’
‘它是一个礼物,我对它又爱又恨的。可是一旦不见,没想到自己会着急得六神无主。’
‘是…谁送给你的?’
小苗咬咬樱唇,将身子往后缩:‘不说了,那回忆不怎么好,糟糕透了。’
他其实知道,其实一直都耿耿于怀。
那天他真的兴高采烈地递出琉璃坠子,只是接过礼物的小苗身上,早已戴上仰慕者所送的钻石手炼,她用那只闪闪发亮的手触摸颈子上的琉璃时,在手炼璀璨的光芒之下,玺亚顿时恨透了自己粗鄙的礼物,甚至恨之入骨。
“真难看。”
他被无聊的嫉妒占据,不昔毁掉小苗的期待,还有自己当天原本准备好的告白。
又陷入沉默了,小苗厘出一小块空地,堆了柴,把油灯里的火过给它,柴火燃烧起来的‘劈啪’声响很快就趋走黑暗的恐惧。
‘你为什么来?你说过不会在乎我的,也不想同纤纤惹事端,这会儿来找我…这两样可都失败了。’
‘我没想那么多,骑着马就出来了。’她就巴着那舞动的光源看,不去触及他心疼的眼神:‘没办法呀……不论你在哪儿失踪了,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你啊…真是个难伺候的女孩。’
她听见他的叹息,有些不高兴。
‘你放弃,我也要跟着你放弃了,现在你打破自己订下的禁例,我又该拿你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咱们…咱们又不相干,我放弃与否你都不必管。’
‘我已经不能不管,不能不管了啊……那坠子,不就帮你找回来了吗……’
她正奇怪身边的声音逐渐消声匿迹,不料玺亚的头已经斜靠在她肩上。
‘喂…少京?’
‘抱歉,我困得很……睡一会儿就好……’
他受伤了,体力大为消耗,现在连眼皮都撑不开,莹莹火光在他的倦容上摇曳起来。
小苗僵硬不动,净与黑夜相望,身边暖暖的阳刚气息轻轻吹袭着颈项,她不由得一阵酥麻,玺亚靠在肩际慢慢睡去,似乎睡得很沉,似乎累坏了,她暗暗深呼吸,好将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调适过来。
哥哥,你看,那儿有火光。’
宋琳指向一片山头,宋昱勒住马,在黑森林中寻见了那一丁点微乎其微的火苗。
不消十分钟的时间,小苗就觉得无聊了,她没半点睡意,偏又无事可做,干脆侧下头,悄悄端详起玺亚的睡脸。
这男孩子长得真标致,轮廓深明,睫毛又像女孩般的长,清秀的唇线勾画出一丝刚毅之气。她怔了怔,惊觉到自己过于接近,但是…靠近他的感觉真好,净是熟悉的味道。
小苗突发奇想,踌躇,又缓悠悠凑近他的嘴唇,近乎要碰上了,而那双黑眸蓦然睁开,他们近距离的四目相对之下,吓得小苗掩着嘴退后。
玺亚用询问的眼神望住满脸通红的小苗。
‘对不起……’
她想逃,又很快被捉住,一把拉近,小苗忽然觉得少京凝视自己的眼神,像极当时在起飞的崖上要将她牢牢记住的玺亚,用他深款的眼眸,无限怀念地滑过小苗的眉稍、眼睛、鼻子。
‘我问着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你的坠子卖命?发现…只是因为喜欢你,就能做许多难以登天的傻事,我也不懂,就因为一直好喜欢你。’
‘一直好喜欢?’
‘嗯…我是用我的生命在喜欢着你,只是你不知道。’
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从前的玺亚曾经死了,又化身为少京回到她身边。
他轻轻吻着她,感到小苗的嘴唇和身体都在发抖,而玺亚自己也正承受着一股巨大的颤栗,峭壁为屏,松柏为幕,他们共有的回忆催化着奇妙的感动,在偌大的天然空间里溯流膨胀。
他说的‘喜欢’似乎超乎小苗所能想像的绵长亘古,她不由得惧怕起来自体内不可遏抑而剧烈焚烧的情愫。她认识这个人,而且很久很久以前就与他相知相惜了,至今才让相见恨晚的遗憾重重占据。
‘唔…’玺亚皱了一下眉,身体的移动触发脚骨的疼痛。
‘怎么?我瞧瞧,或许还有其他外伤。’俯下身以掩饰脸上的潮红,小苗将他的裤管往上掀卷:
‘别再乱动了,幸好没什么……’
瞬间,她就这么停口不言,一如紧急煞车的车子。玺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彷彿很令她惊讶,直到抬头看他,这份不小的波涛还涌现在小苗狐疑的清明透澈的黑瞳里。
“小苗!小苗!你骑太快了!”
“没关系,我在英国的时候天天骑马呢!”
玺亚气急败坏地跟在她的马身后,小苗却意气扬发使劲挥鞭,听不进他的警告。
“玺亚!你看,这是我刚向老师学的。”
小苗忽地奔向栅栏,叫他大吃一惊。
“停下!那只马还没学会跨栏啊!”
惨烈的结果可想而知,小苗落马了,还摔得很严重,玺亚已经尽力阻止任何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他因为滑垒去接抱小苗,而被倒下的木栏割伤小腿,伤口不算浅,结痂之后形成一个特殊的闪电疤痕。为了这道伤口,他在床上躺了十天,又拄着拐杖半个月,是小苗天天来探视他的脚伤直到痊愈,小苗,最清楚不过了。
左小腿上,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形状,不偏不倚,不差分毫,就是那道伤痕了。
小苗还是望着他,但从这一刻起,名叫‘少京’的人乍然在她眼里变得似幻似真,暧昧不明,飘飘渺渺地,像披了件伪装的皮衣。
第八章
从香山回到北京的日子,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礼拜,玺亚的脚经诊断后不是骨折,是脚骨挫裂,昨天才刚出院。
小良最近改了贪睡的坏习惯,更不再晚归,准时下楼跟大家一起用早饭,餐桌上自然比以往常热闹许多,只是玺亚偶尔会感觉到一双视线雪利地盯住自己,四下搜觅时,就看见小苗移开眼,迳自做起自己的事。
‘云笙,云笙,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餐桌上,小良最讨厌别人在她说话的时候分心:‘杜夫人的女儿要结婚了,作了一堆旗袍,还邀咱们喝喜酒呢!哈哈…你能想像那胖女孩塞进旗袍里的样子吗?’
云笙心不在焉地应声,看来有些恍惚,婳姨忧心他严重的倦容: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老熬夜呢!’
‘是有点倦,不过不打紧的。’
‘说到结婚,’小苗突然想到另一桩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