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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传给金七,金七更加发奋。金母看了,心下甚乐。
天从人愿,一年之内,金七既中了秀才,又得了夫人。洞房花烛,喜悦自不必说。杨小姐闺名一个珠字,也是真的被父母爱如掌珠。见金家不甚富裕,大大的增了陪嫁。杨珠过门,把金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置了田地,添了买卖,又对金母百般孝顺,喜的金母常常自说有福。等见了孙儿后,金母更加开心。谁料乐极生悲,老人旧疾复发,调治半年无效,竟自去了。金七和杨珠,抱了儿子宝儿,守丧尽礼。待三年已过,宝儿已大,金七忽思游历,想出外走走,杨珠置办了行装,送他上路。
谁料这一去几月,杨珠在家牵挂不已。虽有丫头小梅做伴,不免日常寂寞。看看秋色渐深,更添思念之情。杨珠的挂念只在心里,丫头小梅,却是口里不住的絮叨。整天念叨的是:“七郎怎么还不回来。”杨珠拿她开玩笑:“你再这么着,等七郎回来,我做主让他娶了你,可好么?”小梅从小在金家长大的,这几年熟悉杨珠脾气,并不怵她的玩笑,当下笑道:“好呀,等七郎回来,我就嫁他好了。”
这日又是倚门翘盼,就听见巷子尽头,有人招呼笑语。奔过去一看,不是金七是谁?欢呼雀跃,跑了回来,告知杨珠。连笑带说的还未讲完,金七已进家门。杨珠看了金七,先不问寒温,只笑道:
“小梅,你去前街,吩咐铺子里老刘,今日可不必做生意了。叫他去宰一只肥鹅,你也去后园,拔些新鲜蔬菜,咱们开了陈年的好酒,一起给七郎洗尘。”
小梅拉了金七手臂,恋恋不舍的,口里答应,脚下却不动。杨珠笑捏她一把:“七郎回来,再不走了。你不去吩咐,难道要我去么?”
小梅这才松了手出去,边走边回头。金七也笑,忽地想起一事,道:“阿珠,我有件事情,还要你操心出个主意。”
就见门外缓缓走进一个布衣女子,低着头,怯怯的走进面前,对杨珠一跪:“奴家白葵,拜见金夫人。”
杨珠不由得诧异,金七虽然喜爱游玩,对女色一概不沾的,这个她知道。看这女子,长的甚是出色,不知有何来历?为何跟了金七回家?
金七见她诧异,道:“一言难尽。待我慢慢说给你听。”
当下先不提此事,杨珠忙着安排酒饭,招呼了铺子里主管的老刘,连几个伙计,家人仆妇——本也不多几个人,尽情吃喝一番。饭毕众人告辞,夜来掌灯。小梅却只在金七身边,不肯远离片刻。杨珠赶了她走,道:“白姑娘远来疲惫,你且安排她早早休息。”她这才领了白葵,回自己屋子去了。
只剩二人,自有许多话儿要说。金七细说了白葵之事,杨珠放心,却也有些发愁:这女子没家没业,无亲无故,纵使送她些衣服银两,却叫她投奔何人去?寻思来寻思去,又想起一事,下床点了蜡烛,从妆台拿出一纸书信来,笑道:
“不知什么缘故,前天邻村的殷家,忽然送了这么一封书信来,说是他们在吉州做官的老爷给的,没头没脑,叫人看了不明白。你这一说,我到是明白了呢。”
金七接信一看,只有寥寥几行大字,问的是旅途劳顿、家中一切可好等事,完全是寒暄客套话,一句有用的也没。金七见落款,是吉州殷师爷的别号,不由得也笑了:
“这个老殷,做芝麻大点好事,也务必要留名才罢!不料显摆的如此之快!难怪父亲在的时候,常说他这些学生里,就数这位殷才子聪明有余,朴实不足!”
正文 16小梅
却说金七回到家乡,因是游历回来,少不得有人访他、他看望别人。和同年的,谈论些路途奇闻,和那年长的,要敬问寒温。这等日子便容易过,倏忽已是一月有余。从吉州买来的货物,送这送那,渐渐去了不少,对人只说是从某地辛苦寻得,特意带给某人——杨珠暗笑,却也不揭穿他,夫妇对外只是两口一词,妥善待客。
小梅得了金七送的一副月白织海棠图样的绸缎,欣喜异常,盘算着如何裁减,想来想去,总是舍不得下剪刀,又寻思着待杨珠得空,求她刀尺。偏这杨珠日日忙碌,竟顾不得理会。那白葵窥知此意,小心问她是否可以代做。小梅却不信她有什么好手艺,找借口推托,白葵只得作罢。两人同居一室,白葵凡家务都抢着做了,小梅乐得清闲。女孩子自是爱说话的,白葵乘机套问金家事情,小梅和她熟了,一一说给。白葵听了,赞叹金七和金七娘子好人,小梅更加开心,越发说个不住。如此夜夜闲谈,不多时光,白葵已将金家底细套个八九。日间众人说笑,笑话小梅如何想念金七,问她是否要嫁了“七郎”,小梅只是红了脸,笑而不言。白葵见了此等情状,也拿言语试探,小梅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白葵便留了心。又见金七待小梅比待别的家人不同,更有几分相信了。
一日,杨珠难得无事,小梅便笑盈盈走来,和她说话。杨珠见小梅穿着半旧蓝布小袄,系一条淡红百褶夹裙,腰里豆绿带子束得纤细可喜,樱唇杏眼,两腮淡淡的施了些胭脂,头发上,仍只一枝银钗,便笑问:
“七郎从吉州带来的那根珍珠花钗,怎么不戴上?”
小梅道:“眼下又不是新年,又不是元宵,为什么要戴!”
杨珠见她巧笑如花,不禁怜爱,揽了她在身边坐下,道:“你是舍不得。留着也是留着,不如就现在戴了。等你将来出嫁,七郎更有好东西陪送你。”
小梅又红了脸,道:“娘子就爱开我玩笑!”
杨珠拿手替她撩了撩额前刘海:“我不开你玩笑,谁开你玩笑!——昨日我要你看看冬天的衣裳,可看完了没有?”
小梅:“都看过了,只几件棉衣有些发潮,今日晒着呢。那些皮毛衣服,都不用整理了。宝儿的衣服,显得小了,找时候给他做新的罢。”
杨珠微笑:“宝儿的衣服,都是他外婆给的,我何曾操过一点心!到是你的衣服,叫我操心不少!”
小梅:“娘子疼我嘛!咦,娘子可知道那位白家姐姐,很有些古怪么?”
杨珠听了此话,忙问:“有什么古怪?”
小梅:“昨日我去看衣裳,她也非要一起去,说是我自己干活闷的慌,要和我聊天解闷。翻着那些衣裳,她总问这件是谁的,那件是谁的。后来我出去,再回来,窗户外面听见里面动静不对了。”
杨珠:“难道她偷些金银丝线,藏了不成?”
小梅:“不是呀!我就从窗户缝往里一看,她并没有好生拾掇衣服,却把娘子的那件大红喜服,披在身上,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嘴里不知道絮叨的什么,也听不大清楚,只模糊听一半句,到象是呼唤七郎似的。”
杨珠听了,大为惊怪,心想这白葵行事,怎地如此古怪,便道:“哦!这人来历不明,我和七郎早说要打发她走路了。只是这些日子家务忙碌,没有抽空办这件事。待我和七郎说,早早让她走罢。”
小梅:“原来七郎和娘子不留她的?可是她天天对我说,七郎要留她长住家里的,也让她做个丫头。还说要和我结拜,认我做干姐姐。我说你年纪比我大,怎么要做我妹妹?我就没有答应。前天又说要帮我裁衣裳,我想,她的手艺再好也比不了娘子,我还怕她糟蹋了上好的吉州绸缎呢!也没答理她。”
杨珠:“这些事情,你万不可对别人再说了!咱家不留她,给她些钱,让她走路吧!七郎从小喜欢仗义疏财的,也不知道帮了多少人,有知恩图报的,也有忘恩负义的。只是这心眼子这么多的人,咱家可不敢收留!你等着,我和七郎商量,早早的打发她走路。”
小梅听了这话,点头称是。两人又扯些闲话不提。
自从杨珠说了此话,小梅对白葵立时冷淡,白葵心知有异,也不敢问。再打听金家诸事,小梅便不说了。白葵心下怨恨,脸上却不带出,仍是小心周旋众人,殷勤待承小梅,杨珠面前,更满脸的笑,言语温和,行事周到。
杨珠与金七商议,要打发白葵走路。金七却想救人救到底,杨珠言说此事利害,金七却总以为女人见识,帮一个人未必有什么可怕之处。两人商量未定,如此没过几日,怪事又来。
这日白葵偶然出门,去街上买些针线。小梅和杨珠在家,收拾些家务。金家大门正对着街面,去买些针线原不要跑远路的。谁料白葵出去片刻,就听外面一片人声吵嚷起来,内中有撕打哭喊,却是搀杂了白葵的声音。正要出去看,就见白葵披头散发闯了进来,“哐当”一声关了大门,“哗啦”一下上了门叉,倚在那里只是喘气。
大门被外面的人砸的山响,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带着哭腔骂道:“狐狸精!还我的儿子来!”
正文 17寻仇
那白葵倚在大门上,头发散乱,衣襟歪斜,脚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只,浑身颤抖不住,也不知是惊,还是怒。只听外面砸门,一边是老妇人哭骂,其话既脏且粗,不堪描写;一边是几个人吆喝——却是铺子里伙计老刘,大声喝斥那老妇人。
杨珠侧耳细听,知那老妇人是奔白葵而来,心下明白了不少。便向外大声叫老刘:“把这老婆婆带到你铺子里,问个究竟,回来告诉我!”
连叫几声,老刘才听的真切,带了那老妇人,连吓带劝的走了。这里杨珠脸似寒霜一般,叫白葵:“白姑娘,你跟我到屋子里说话!”
白葵虽怕,却不敢不从。到得室内,杨珠椅子上坐了,小梅旁边站着,轻声道:“娘子别气坏了自己。”杨珠也不言语,只拿眼睛看了白葵,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不曾漏了一分一毫。白葵喘息才定,偷眼看杨珠神色恼怒,不由得怯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哭道:“我是冤枉的!”
杨珠:“白姑娘,你先说我金家上下,这些时候待你如何。”
白葵:“娘子!我来世做牛马也报答你!那老婆婆血口喷人,不关我的事!”
杨珠素手一拍桌子,厉声道:“你老实说!这老婆婆如何认得你?”
白葵跪在地下,只是哭,一句话也没有。
杨珠怒道:“我问你话,你是不说。难道叫金七爷亲自问你不成?”
白葵仍只哭个不停,咬牙不说话。
杨珠反息怒,平和道:“好了,我知道了。白姑娘,你既非我的家人,也非我的亲眷,只不过金七爷路见不平,请来的客人罢了。也有句老话,叫做客走主人安。我问你什么,你都可不说,但我的家是我做主的,也不必等明天,你就此时,收拾收拾,早些赶你的路罢!”
白葵听了此话,放声大哭,相比之下,方才的哭声都似作假一般了。杨珠也不理她,叫小梅:“去你屋子里,看白姑娘的东西,帮她收拾,免得拉下什么要紧的!”小梅会意,上前拉白葵:“你起来,快去收拾吧。要不一耽搁,赶上天黑,夜路可不好走呢!”
这白葵眼见没了指望,慢慢的站起来,随了小梅,哭着去了。
杨珠这里独自不快。未过半个时辰,老刘来家回报,细说原委。
原来那老妇姓吴,本是湖州人,小户人家,做些小本生意度日。她青年守寡,只有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娶了媳妇,满指着平安过活,谁想平地起了风波。一日她儿子外出卖货,回的晚了,路上就遇见一个女人,啼哭不止,问她,她说是被买为妾,大妇不容,赶了出来,正想寻死。她儿子见她可怜,领了家来。哪知道这女人是个狐狸精。整天打扮着,就把她儿子勾引了。儿媳妇打过骂过,并不管用,一气寻了短见。那娘家人多势重,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