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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我与盛君美同时看见一间完整的茅屋。凌乱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从外部看去,就知那茅屋潮湿得很,屋顶沉沉地耷拉着,随时有坍下的可能。
第18节:山村二里 妒村(4)
见我站着不动,盛君美不屑一哼,接着步到茅屋前方,低头走了进去。
我很想上前,双腿却犹如扎在了地上,难以迈步。一股不祥之兆倾刻窜遍全身,我想叫喊盛君美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箝制着,难以发声。
突然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茅屋内传来。那声尖叫几乎响彻整座山村,像是亡死的厉鬼在灰飞烟灭前,聚起了所有的残念汇聚喊出。穿透力之大,似能刺透人的心脏!
那一刻,我的心跳明显缓了一拍。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刹那间涌上心头。
周边的景致大肆旋转,我开始自责,怎么能让盛君美落单,一个人进入未知的领域呢?
双腿渐渐有了知觉,我飞奔向茅屋。冲入屋子的一霎,整个人立即进入到一处阴冷的空间。分明是六月天,身处茅屋却如置身冰库,那种阴冷直渗到骨子里。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先行进来的盛君美,居然安然无恙地站在屋里。见我闯了进来,她挑高了嘴角说道:〃要是怕,就在外头候着。〃
这话不出于关切而是嘲笑,我一捋头发,说:〃你什么意思?叫这么大声吓谁呢?〃
盛君美没有回答,只是投来一撇不屑的目光。
这回她与我一起接下杜村的采访任负,并不是想要共同合作,而是另有隐情。尽管她长期与我不合,但刚刚那个表情仍让我略感蹊跷。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余音缭绕,至今回响在我的耳畔。不到恐惧的顶点,绝发不出这等声音。以我刚刚飞奔到茅屋的时间来算,盛君美根本不可能如此迅速地调整好状态。
除非尖叫者,另有他人!
这个骇人的念头刚一形成,我即刻感到浑身寒毛直竖。茅屋内潮湿、阴冷,充满霉变气息,不像是有人居住。地上散落着几张草席,让人不禁联想起它们的一大作用包裹死尸!
盛君美不信邪,走去将草席一掀。刹那间,一股腐臭之气袭卷而至,无数只苍蝇〃轰〃一声迎面扑来。
混乱中,胃部一阵恶心,我挥手驱赶着眼前的苍蝇。尽管草席底下空无一物,仍让人对这间茅屋充满了厌恶。我没有多虑,忙拉着盛君美冲出门。
〃干什么?〃一到门外,盛君美立即挣脱我的手,喊道:〃你有没有点专业精神,就这场面,瞧把你吓得!〃
我心里暗骂,你厉害也别等我拉你出来了,才卖弄啊!我侧身,刚想要反驳她,却一下子怔住了。下一刻,心已猛地悬到了嗓子眼
就在我看向盛君美的同时,她身后虚掩的茅屋门竟慢悠悠地打开了,里面忽明忽暗,闪烁着两个光点,正死死地盯着门外,像是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似乎有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就在那空无一人的茅屋内,虎视眈眈地窥探着门口。那一刹,我听见自己的呼吸,粗重而颤抖。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可怕的喘息,飘渺、遥远却真实存在!
〃有人!〃
盛君美一唤,再度让我警觉起来,难道她也感觉到了?
〃陶子,你看你后面!〃
她这句话,说得我浑身一紧,急忙转身,只见一个黄瘦的老太太站在我背后。老人穿着极为邋遢,身上的衣服几乎辨不出颜色。她头发蓬乱,脸上的皱纹深得如同刀刻一般。
过去,我听过一个笑话。说是一个老太太用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皱纹,辗死了一只苍蝇。现在,联想起茅屋内的诡异场面,加上面前这个老人,这笑话只能让我想要呕吐。
那老太太瞪着眼睛,浑浊的眼珠像要掉出来一样,她向我们伸出一只藤蔓般干枯的手,口中念念有词,像在读着这世间最邪恶的咒语。
盛君美走去,向老人伸出手,我猜想她大概是想与老太太握手。
〃我们是来采访的,请问……〃话没说完,盛君美突然惊叫一声,白皙的手背上,已被那老太太抓出几条血痕。
〃我说,你怎么这样?〃盛君美在采访遭拒时,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拿出相机给对方照特写。这样一来,通常的后果就是遭采访者殴打。
现在,她已拿出了相机,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时,盛君美已迅速按下了快门。
第19节:山村二里 妒村(5)
闪光灯亮的一刹那,像是触动了老人的一根可怕心弦。她忽然间暴怒起来,歇斯底里地朝我们冲来。
在她死死拽住盛君美的头发不放时,周边看似荒芜的草丛中,居然猛地跳出一群人。他们有老有少,个个眼神空洞,像是着了魔一般,上前疯扯着我与盛君美。
〃住手!我们是记者!我们没有恶意!〃我一遍遍重申着自己的身份,换来的只有村民们愈加的疯狂。他们如同被操纵的僵尸,上来抢夺我们的行囊,拳脚叠加,暴风骤雨般地袭来。
动荡的视线内,我看见盛君美慌忙取出手机,我不知道现在她打给谁将会得救。远水根本无法救近火!
我们已陷在这非人的境地中!眼前的这些是人,此时却如兽。
盛君美的手机,不知被谁〃啪〃的一巴掌打落在地,随即被践踏得粉碎。她嘶声竭力地叫喊着,又被村民粗暴地拖扯在地。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满面惊恐,身上的上衣已被剥去。几个村民一同上前,把盛君美连拖带拉地拽了起来,向村子的深处走去。
视线渐渐模糊不堪,我的眼睛已湿润一片,眼看着同伴被人强掳,我却毫无还击之力。
逃!惟有逃,才可换回一线生机!
没有时间多想,我狠狠咬了抓住我的村民一口,那人即刻惨叫一声。趁他松手之际,我赶紧飞奔逃离。
疯狂的追喊声仍在背后尾随。仿佛跑掉了整个生命,等我停下脚步时,也不知身处杜村何处。眼前是一条不算干净的小溪,我蹲下身,望着水面上自己那张扭曲的脸。缕缕寒气直侵心房,闭上眼的一霎,茅屋内那两点鬼魅般光亮,随即呈现眼前!
我万分确定,那是一双眼睛!一双带恨的眼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遭更显阴森恐怖。不知名的动物躲在暗处低叫着,压抑的氛围就快将我逼疯。双手早已颤抖得不像话,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我忙一转身,突感另一双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我!
二
尽管那双手冰冷无比,我却像被烫到一般,赶紧收回。
〃多久没人来杜材了,今天怎么会迎来两个弱不禁风的女记者?〃
来者的声音带着不屑,我一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名男子,年纪似乎要比我小上两岁,语气倒是傲得很。我迅速一扫男子的衣着,相比那群疯狂的村民,他倒是穿着整齐的运动套衫,不太像住在深山隐村中的人。既然他已知道我是记者,可见我与盛君美被村民围攻的一幕,他也看到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暂且放下恐惧,我问:〃为什么同是外来者,你可以安心在村里游荡,而我和我的同事却会被村民追捕?〃
男子有些诧异我如此快地看出问题所在,说道:〃他们一向排外,我是个特例。不过,你们采访的方式确实生硬。〃
〃生硬?〃尽管不满盛君美的工作风格,但听了面前人的话,我仍然反驳道:〃即使是美联社的记者,在面对一群土著人时,满面微笑也不管用吧?〃
〃他们不是土著人!〃男子突然打断我,〃记者小姐,我有必要和你详细谈一谈。〃说完,他转身走开,像是料准我必定会跟上。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的同事还在村民手里!〃我在他背后叫道。
男子没有回头,高傲一如既往:〃你还有选择吗?〃
继续逗留在树丛间,迟早让村民找到。的确!我别无选择!虽然心怀不甘,可惜别无他法,我只好跟他走去。
到达男子住处的门口,他作了自我介绍,简单的只有四个字:〃我叫王鑫。〃
〃陶子,《申报》机动部的记者。〃我礼貌性地回了一句。
王鑫的住处是一座整齐的瓦房,进门是大堂,四个角分布着四间房。这是乡村住宅的典型风格,虽然残旧,但比起入村时看到的破败景象要好上百倍。
我惊讶地发现,在这间瓦房里竟还有电子设备。轻轻一敲电脑机箱,我问:〃这种山旮旯的地方,也通电?〃
这话显然令王鑫不满,他哼了一声,表示反感。
我并没忘记盛君美的安危,直奔主题:〃你知道我的同事被抓去哪儿了吗?得救她!〃
第20节:山村二里 妒村(6)
〃我可以把她带回来,但如果你们再惹火这里的人,我就不会再帮第二次了。〃
王鑫不冷不热的口吻,让我有些恼,我生气道:〃杜村杜村,杜绝往来。我们和你都不是村里人,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杜绝往来?〃王鑫一笑,〃你理解得也有道理。不过,我一直把这村子的名字理解成'妒村'的谐音,妒忌的妒。〃
妒村!
这个解释立即让我浑身一冷。一张张阴险的人皮面具在眼前飞掠,笑容背后暗藏杀机。没有真情,没有友谊,惟有仇恨与妒忌!这是一个怎样的村庄?
双手不觉间汗湿,我把手伸入口袋,却不慎把袋中的照片弄掉在地。那张照片,我一直贴身珍藏,也因此没被村民抢走。
照片飞到王鑫脚边,他捡起后递来,用眼神问我,那上面的女孩是谁。
〃她叫张艺。〃我答道,〃是我在《申报》的同事,半年前报道中东战况时,被炸身亡,尸骨无存。〃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王鑫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忽然间,他瞳孔一缩,嘴里蹦出几个字:〃你嫉妒她吗?〃
这突然一问,顿时让我懵在原地。王鑫问出这句话时,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振动嘴唇,声音犹如机器所发出的。
〃什么?〃我轻道,有些不敢回想那个问题。
王鑫看我一眼,音色又恢复了正常,指向左手边的一间房:〃你先去休息吧,我知道你的同事在哪里,我先去把她接回来。〃
一听这话,我即刻表示要与他一同前去,却被王鑫断然拒绝。他说村民一旦看到外人,容易起攻击心,只有他独自去才更为妥当。
王鑫走后,我独自待在房里。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小半间屋子,我坐在床沿,端看手中张艺的照片。
她才只有二十八岁!
我迅速捂住自己的额头,记忆之门被猛地撕开,一组鲜血淋漓的照片在眼前闪烁。那是张艺死后,大使馆方面带回的现场照片街道上散布着死者残缺的肢体,无处不弥漫着战争的恐怖,血肉模糊!
我最好的搭档,《申报》最有发展前景的女记者死了!
手中的照片被我捏得有些扭曲,使得张艺的脸变得格外狰狞。我忽感一股寒气从手指间升起,直袭心房。房顶突然传来声响,一块瓦片应声落地,〃砰〃的一声,在黑暗的夜色里,显得沉闷十分。
我走到窗边,惊讶地发现那间诡异的茅屋,竟屹立在王鑫住所的不远处。这让我感到极度不安,杜村如同一个八卦迷宫,而中心就是那座古怪的茅屋。像是无论走到哪里,只要还身处杜村,就仍在它的窥探范围中。
天色很黑,那屋子给人的感觉压抑得很,像一颗耷着一头乱发的巨大头颅,凭空长在了地上。分明相隔这么远,我却隐隐觉得那茅屋开启了一扇窗,里面露出了两个光点,目露凶光!
唰!我猛地拉上了窗帘,坐回床沿,忐忑不安。
一阵强烈的睡意包围了感观,我没有关灯,闭目靠在床栏上。半睡半醒间,听到屋外的大门〃嘎〃一声被推开了。
进王鑫家时,我已注意过,家里的设备虽还过得去,但房子毕竟还是旧的,门是在乡村才见得到的木栓门。王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