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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一路走着,想象着自己的祖上正微笑地看着他。今天,他就要为他们而战,他的祖上早就已经与他们的宿敌开战了,这场战争可以追溯到十一世纪——那时,敌人的圣战部队首次劫掠了他们的土地,强奸、屠戮他们的人民,宣称他们肮脏龌龊,还亵渎他们的教堂和神像。
为了自卫,他的祖先成立了一支精悍的敢死队,这支敢死队作为护国者而闻名全国——他们在乡间流动作战,屠杀遇到的所有敌人,是一群技艺高超的杀手。他们不仅因残酷的屠杀,而且还因以酩酊大醉的方式来庆祝这种屠杀而闻名遐迩。他们选择的是一种他们称为“黑煞”的烈性麻醉剂。
随着狼藉声名的远扬,这些杀手逐渐被人们称为“黑煞星”——字面意思即“嗜黑煞者”。后来,“黑煞星”这个词几乎在每一种语言里都成了“死亡”的同义词。这个词现在仍在使用,甚至在现代英语中也在使用……只不过就像杀人的手段变化了一样,这个词也发生了演变。
这个词现在叫“刺客”。①
『注①:刺客(assaain)这个词本来指1090至1256年间叙利亚、波斯等地暗杀十字军的穆斯林秘密团体成员,现在一般指谋杀政治要人的暗杀者,刺客。根据作者的说法,这个词是从hassassin(本书根据发音及词义译成“黑煞星”)一词演变而来的。 assassinate(暗杀,谋杀;毁谤)即与这个词有关。』
6
六十四分钟后,满腹狐疑、还有点儿轻微晕机的罗伯特·兰登走下了飞机的舷梯,步入了阳光明媚的机场跑道。清新的微风吹拂着兰登的海力斯牌花呢上装的翻领,宽敞的空间真是美妙极了。他望了一眼四周,近处是苍翠葱茏的山谷,远处是白雪皑皑的峰峦。
我简直是在做梦,他自语道。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欢迎您到瑞士来。”飞行员大声说道,声音压住了身后这架X33型飞机雾气燃料HEDM引擎的轰鸣。
兰登看了看表,早晨,7点07分。
“您正好过了六个时区。”飞行员道。“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多一点儿。”
兰登调整了时间。
“您感觉如何啊?”
兰登揉了揉腹部道:“像是吃了聚苯乙烯泡沫塑料似的。”
飞行员点头道:“那是高空病。我们刚才是在六万英尺的高空,在那个高度,您的体重比平时轻了百分之三十。幸亏我们是短距离飞行,要是飞往东京,我们就得一直升到最高处——一百英里的高空,那您的五内可就要翻江倒海了。”
兰登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暗自庆幸。细想起来,兰登这次乘坐飞机与普通飞行也没什么大的区别。除了在起飞时那强劲的加速度以外,这架飞机在其他方面给人的感觉与普通飞机都一般无二——偶尔有轻微的气旋,还有攀升时的几次气压,全然感觉不出它是以可以令人昏厥的一万一千英里的时速在高空中呼啸而过的。
几个技师动作麻利地跑上跑道,一起迎向这架X33型飞机。飞行员陪伴着兰登来到控制塔旁边的停车场里,这里停放着一辆狮王牌黑色轿车。不一会儿,他们已经疾速行驶在穿越谷地的柏油路上。远处,一群杂乱的建筑已依稀可辨。外面,青草覆盖的旷野变得模糊起来。
飞行员已经把车开到了时速一百七十公里,也就是每小时一百英里,兰登不敢相信地看着车上的速度表。这个家伙这么玩命地开到底是为哪般?
“离实验中心还有五公里。”飞行员说。“我要在两分钟之内把你送到那里。”
兰登徒劳地寻找着安全带。为什么不给三分钟的时间,让我们都活着到那儿呢?
汽车在飞驰。
“喜欢里巴吗?”飞行员把一盒磁带塞进放音机,问道。
一个女人开始唱了起来:“这就是那孤独的恐惧……”
我这里没有恐惧,兰登漫不经心地想。兰登的女同事们经常戏谑地说他收藏那么多高品位的手工艺品显然只不过是为了充实一个空荡荡的家而已,她们坚持认为兰登家里有个女人的话会舒坦得多。兰登对此总是一笑置之,还提醒她们说自己的生活中已经有了三个最爱——符号学、水球和独身,而独身的好处是给他以自由之身,使他得以周游世界,他可以想多晚睡就多晚睡,可以品着白兰地,读自己爱的书,享受宁静的夜晚。
“我们这里就像个小城市。”飞行员的话把兰登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可不光是个实验中心。这里有超市,有医院,甚至还有电影院。”
兰登木然地点了点头,一边看着前面拔地而起、绵延不断的楼群。
“说实在的,”飞行员又说道,“我们这里有地球上最大的机器。”
“真的?”兰登仔细端详着外面的一切。
“你从外表是看不到这台机器的,先生。”飞行员笑道。“这台机器埋在六层楼深的地下。”
兰登已无暇细问。飞行员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了个急刹车,轿车向前滑动着,一下子停在了一个混凝土的岗亭的外面。
兰登看了看前面的指示牌: 入境检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突然感到一阵惶恐。“天啊,我没带护照!”
“用不着护照。”飞行员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我们和瑞士政府有长期协议。”
飞行员拿出一个证件交给了守卫,兰登坐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守卫把证件在电子检测仪上刷了一下,仪器亮起了绿灯。
“客人姓名?”
“罗伯特·兰登。”飞行员答道。
“谁的客人?”
“主任的。”
守卫蹙了蹙眉。他转过身查对了一下计算机输出的文件,和计算机显示器上的数据又核对了一遍,然后转向窗口:“祝你在这里呆得愉快,兰登先生。”
轿车像离弦的箭一般又冲了出去,风驰电掣,一眨眼就开出了两百码,来到主楼的入口处。眼前赫然耸立着一座玻璃钢筋结构的超现代的矩形建筑。兰登对这座建筑的透明设计感到很惊奇,他对建筑学一向情有独钟。
“玻璃教堂。”飞行员在一旁告诉他。
“是座教堂?”
“嗨,不是。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教堂。物理学就是这儿的全部宗教。在这里你可以随便说上帝的坏话,就是不能对夸克和介子①稍有不敬。”
『注①:夸克(基本粒子之一)和介子都是核物理学名词。』
飞行员把车掉了个头,在玻璃建筑前停了下来,兰登兀自茫然地坐在那里。夸克和介子是怎么回事儿?15马赫喷气式飞机又是怎么回事儿?这些家伙到底是些什么人?大楼前面的法语大理石碑刻给了他答案:(欧核中心)
欧洲原子核研究中心
“核研究?”兰登问道,他对自己的法语水平还是非常自信的。
飞行员没有回答他,他向前倾着身子,正忙着调试轿车上的盒式放音机。“您到地方了,主任会在入口处等您。”
兰登注意到入口处有个人坐在轮椅里,正驱着轮椅朝他们过来。那人看上去六十岁出头,满脸憔悴,头顶光秃,下颚僵硬呆板,外罩一件白色的实验服,穿着白鞋的双脚搁在轮椅的脚垫上。还隔着一段距离,你就能感觉到他双目的呆滞——像两颗灰色的石子。
“就是他?”兰登问。
飞行员抬起头看了看道:“好了,我得走了。”他转过头给了兰登一个坏笑。“说曹操,曹操就到。”
兰登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轮椅里的人加速迎向兰登,他伸出冷冰冰的手道:“是兰登先生吗?我们在电话里交谈过。我叫马克西米利安·科勒。”
7
马克西米利安·科勒,“欧核中心”的总指挥,人们背后都管他叫“君主”,这倒不是出于尊敬,而是出于对这个坐在轮椅宝座上统治着这个领地的人物的惧怕。虽然没有几个人与他有私交,但他致残的可怕故事在“欧核中心”却是无人不晓,倒也没有什么人指责他的尖酸刻薄,或是他献身于纯科学的誓言。
兰登与科勒照面虽然只有一小会儿,但已经感觉到这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科勒驱着轮椅兀自开向主入口,兰登不知不觉地已经小跑起来,这样才能跟上科勒的电动轮椅。这轮椅全然不同于兰登以往看到过的轮椅——轮椅上装有一套电子系统,包括一部多重电话机,一个呼叫系统,电脑显示屏,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可卸录像机。可以说,君王科勒的轮椅统治着这个中心。
兰登随着科勒穿过机械门进了“欧核中心”那宽大的主厅。
玻璃教堂,兰登凝视着穹顶,思忖着。
头顶上,淡蓝色的玻璃屋顶在午后的斜阳里闪着微光,投射出的各种几何图形使大厅显得更加富丽堂皇。斑驳陆离的影子洒在花砖装饰的墙壁和大理石地板上。空气闻起来清爽而又洁净。几个科学家迈着轻快的步子在大厅里走动着,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空中。
“这边走,兰登先生。”科勒的声音听起来差不多就像是机器人发出来的,僵硬呆板,真是声如其人。科勒咳嗽了一下,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嘴,然后用他那无动于衷的灰色眼睛盯着兰登道:“请快点。”他的电动轮椅像是跳跃在铺了瓷砖的地板上。
从正厅往里,兰登跟着又穿过了有点儿难以计数的小门厅,每个门厅里都有些人在忙碌着。看见科勒的科学家们似乎都面露惊讶之色,他们打量着兰登,好像心里在说,这人是干什么的?竟惊动科勒亲自迎接。
“真不好意思。”兰登想和他搭讪几句,便冒昧地说。“我还从没听说过‘欧核中心’。”
“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科勒打断了兰登的话,口气听上去很生硬。“大多数美国人并不把欧洲看作是世界科学研究方面的引领者,他们只把我们看作是一个雅致的购物区——你们一想到这些民族里竟出现了像爱因斯坦、伽利略和牛顿之类的人物,就觉得不可思议。”
兰登不知如何作答。他从衣袋里拿出那份传真问道:“照片上的这个人,你能不能……”
科勒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请不要在这谈,我这就把你带去看那个人。”他伸出了手又说道:“也许这个东西给我更好。”
兰登把传真递给了科勒,只管默默地跟着走。
科勒向左来了个急转弯,拐进了一个宽敞的门厅里,大厅里挂着许多荣誉证书。门口最醒目的是一块特大的牌匾。兰登放慢了脚步仔细看了看刻在铜匾上的字:电子艺术奖奖给数码时代文化上的创新者万维网的发明者提姆·伯纳兹·李与“欧核中心”
哎,我真是孤陋寡闻。兰登读着铜匾上的话,心想。这家伙的确没有撒谎。兰登一直以为万维网是美国人的发明,而他在网络方面的知识还仅限于自己著作的网址和偶尔在自己那台破旧的苹果机上对卢浮宫进行在线考察。
“网络,”科勒又咳了一下,擦了擦嘴说道,“始于这里的室内联网计算机,它使不同部门的科学家们相互之间可以共享每日的研究成果。当然了,全世界都以为网络是美国技术。”
兰登紧跟着科勒沿着走道一边走一边说:“那为什么不纠正这一说法呢?”
科勒耸了耸肩,显然对这一问题不感兴趣。“这是关于微不足道的技术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误解。‘欧核中心’比一个计算机的全球联网要了不起得多,我们的科学家几乎每天都在创造奇迹。”
兰登一脸不解地看了科勒一眼。“奇迹?”在哈佛大学费尔柴尔德科学楼的周围可找不到“奇迹”这个字。“奇迹”是神学院的事儿。
“你好像不大相信。”科勒说道。“我想你是个宗教符号学家,难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