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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有什么无人知晓的传说怎么办?
这话确实有理。而且也得看过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也可能保留有没有任何人研究过、我们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珍奇传说或史迹。这一点我同意。
老师接着这么说了:
——而且不能保证神社会永远在那里哦。
这一点也没错。就连一莲寺那样的大寺院都半毁了。战争虽然结束了,但取而代之地,时代的潮流突然变快了。人们对这类事物的不理解也加速地深化。无名小祠的由来就宛如风中残烛,有可能等到下次就太迟了。
我的心意动摇了。
坏……就坏在这里。
3
然后……
那个时候我真是怒不可遏。
「他妈的……!」
我还这么大骂。
我们已经连哪儿是哪儿、是山还是河,别说东西南北了,连左右——不,甚至是上下都分辨不出来了。时值夜晚。而且有小型台风过境——听说。不仅如此,我们人还在山中。不,而且就只有山而已,那儿既没有道路,也没有灯火。脚底泥泞,前方莫名其妙的植物密布,头顶下着倾盆大雨。当然,我们没伞也没有雨具,这样下去真的会有生命危险。不是闹着玩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我,是老师在叫。
「还……」我奄奄一息地挤出声音,「还、还不都是你害的……!」
「才不是咧。」
「这、这什么话?明明就是!就是你说要走这里的。什么捷径?哪来的神社?根本连路都没有啊!」
「你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你、你胡说些什么?在那个岔路说往那座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神社的路是这里的,不就是老师你吗?呜哇!」
我的脸撞到了树枝,背后传来老师的怒吼。不用吼的就听不见。
「对啦,我的确是说了,说是说了,可是我又没强迫你。选择这条路的不是我,是我和你吧!」
「啥?听不懂啦!」我也吼回去。
「所以说,选择这条路是你也同意的事。你要是不愿意,一开始这么说就是了嘛。事到如今才来罗嗦这什么……」
「是是是,确实如此。确实是如此,可是我会同意,还不都是因为相信老师!呃……老师那时候是怎么说的了?黄昏前就会到达神社,趁着还有太阳的时候拍个照,从那里走下溪谷的路非常轻松,直走下去就有村庄?」
「有啊。」
「明明没有。」
「有啦,地图上也有画啊。」
「这里不一定就是那个地点啊。」
「也不一定就不是那里啊。」
「都一样没保证啦。然后,呃,你说什么去了?那个村庄……怎样去了?有户农家的老爷子热爱妖怪,只要碰到喜欢妖怪的客人,就会兴高采烈地让客人住下、款待人家?因为有这样一户农家,今晚就住在那儿?」
「没错,住在那儿。同时也可以采集到传说。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前提是真的有的话。」
「有啦。你怎么这么疑神疑鬼的。村公所的人不也说了吗?那个老爷子是个甚至用妖怪名帮狗取名字的怪人。」
「问题是,那地方在哪儿?说起来,你说的那个啥神社,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到?」
「就快了吧。」
「真希望到时候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呜哇!」
此时我的脚滑了一下。
「哇、哇、哇哇哇!」
我的身子滑过泥泞,颇为缓慢地朝着感觉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滑落下去。看来下面是河川或溪谷之类。
我听见异于雨声的涛涛水声。
「救救、救命啊!」
我大为狼狈。这当然了。老师急忙抓住我的手。这也是当然的吧。可是老师紧紧抓着我的右手腕,大概是一脸严肃地这么说了:
「而且啊,方向又没有错。」
这事重要到手里抓着即将滑落深渊的人,还要继续辩解吗?
「那、那无关紧要,快、快点拉我上去!」
「怎么会无关紧要?这非常重要的。如果我指错了方向,或许我也有错,可是这情况……」
「我、我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好说了!这情况你就闭上嘴巴,快点救我吧,老师!」
「我这不就在救你了吗?啊!」
「啊?啊什么啊?」
「哇啊啊!」
突然间……一团岩石般的东西从我的头顶压将下来。
不出所料,那就是老师。
我们——不过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滚下来,所以没想到是我们——不停地翻滚。不一会儿后,「泼嚓」一声,停了下来。
有种湿地的触感。是河岸,但我们没有掉进河里。我一直错觉是从断崖绝壁滚落到浊流河川,总觉得有点落空。
我们似乎只是从河堤朝溪谷滚落了一小段距离而已。
「噢噢,真是太惨了。」
是老师的声音。
胡……
胡扯些什么。惨的人是我才对。这哪里是救人,根本是把人推下深谷。
「……我重要的相机—应该没事吧……」
老师只担心他的相机。
我真是气炸了。
他就不担心我吗?幸好我们是分开落下的,要是这个背着巨大背包的巨汉直接从我头上砸下来,我肯定小命难保。老师个子虽矮,却比常人重了好几倍。
「老师太过分了。我差点以为自己完蛋了。」
「可是我像这样前倾,背包就像这样滑上我的后脑勺来,无从防备起嘛。这是不可抗力呀,而且你怎么不提你自己失足滑落的事?」
「早知道这样,你干脆不要拉我还没事呢,真是的。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你在气什么?这是个大好机会啊。」
老师从泥泞中费劲地站起来。
「什么大好机会?」
「我说啊……」老师加强语气,「这里不是溪谷吗?村子都是沿着溪谷而建的。虽然是偶然跌落,但方向并没有错。只要沿着这条溪谷走去,应该就会有村子了吧。」
「满口方向方向……」
老师说的虽然没错,我却无法释怀。
人在移动的时候,总是循着道路走。就算是迂回绕路,也会顺着通路抵达目的地。但老师不同。他是在地图上将目的地与现在位置用直线连在一起,往那个方向前进。他是动物吗?
可是不知为何,老师只有方向感觉十分准确。虽然准确,但我不知道那究竟派不派得上用场。我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完全没有恶意。
「唔……」
老师似乎正仰头望天。
「而且暴风雨就快过去了。你看这个风向……」
而且老师也十分精通气象,他的气象预报从来不会落空。不过听说只有山上的天气他捉摸不准。这样更教人搞不懂是派得上用场还是派不上用场了。
「……村庄在那边。」
老师钝重地走了出去。他身子肥重,在湿地似乎移动困难。
我已经失去了怒意,脱力之后跟了上去。可能幸好地面十分柔软,尽管冲击颇大,但没有造成什么挫伤,也不疼痛。只是又湿又泥泞,不舒服到了极点。
约莫三十分钟后,暴风雨真的全停了。
除了潺潺溪流声外,也开始掺杂起虫鸣蛙叫,刚才的恐慌状态简直就像一场梦。不过湿答答的身体还是一样不舒服,我心里也还是气愤难平。
不久后,月光从云间洒下,朦胧的景色中浮现老师肥胖的身影。是尊泥人。
「喏,你看。」
老师伸手指去。
看得到一丝灯明。「那不就是村子吗?我根本没搞错嘛。」
我觉得老师没搞错的只有方向,其他的选择没一个是对的。
「去到那里就行了,真是太好了,神社就明天早上去吧。」
他还想去。
我哑然失声,跟了上去。不管怎么样,有获救的指望,令人感激。
小地方就别计较了。
河岸的样子有些不同了。两岸岩石增加,川幅变窄,水也变深了。水淹到我们的脚边了。老师哗啦啦地踩出水声前进。水面倒映出月光,缓缓摇荡。
就在这个时候,
我感受到某道奇妙的气息。
「啪」地一道水声。
老师倏然停步。
「什么东西?」
哗啦、哗啦。
像是划水而过的声音。
除了这道声音以外,
还同时传来「咕噗、咕噗」般的恐怖声音。
「你觉得那是什么?」
老师扭过感觉难以扭转的上半身看我。
「动物吧?」
「以动物而言,这水声也太大了。」
说的没错。一开始的水声非常大。如果是动物跳进水里的声音,那应该是大型动物吧。
哗啦哗啦,划水般的声音。
不一会儿。
「呜哇啊啊!」
「什么声音!」
好像是人声。
「哪里?有人吗?」老师继续划水前进。他真是胆大包天。
啪嚓啪嚓,听不出是什么声音。
「啊……啊啊!住手!」
没有错,是人类的惨叫。
「沼、沼上!」
老师再一次回头,他的脸微微潮红。
「刚才那是尖叫,对吧?你听见了吧!」
「听、听是听见了……」
哇啊啊——惨叫再一次响起。
那显然是人的声音。
然后,
「河、河童吗!为什么……」
声音清楚地这么说。
「河……」老师睁圆了小圆眼镜底下的小眼睛,「……河童?」
接着那双小眉毛一扭:
「他说的河童,是那个河童?」
沼上——老师大叫。
「他、他刚才说河童对吧!」
「唔……听起来是这样。」
「河童耶!河童出现了!」老师一叫,整个身体大为兴奋,猛地往前冲去。
水已经深至膝盖了,但本人没有发现。他应该感到前进困难,但心情冲得比身体更快。
「老师!等我一下!」
「谁要等你!能够目击河童出现的现场,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吗!你也听到了吧?他说河童耶,河童!」
老师好像不是要去救人。
老师嚷嚷着河童河童,很快地发出更响亮的声音说:
「沼上,快看!啊……看,这一带已经做好护岸工程了。嗯?有水渠呢。快看,快看呀沼上,有船呢,船。有小船系着。这里已经是村子里面了!」
老师挥舞着短手大叫。
隔着他的肩膀望去,岸边确实系着一叶小舟。
可是那艘小舟不自然地摇晃着。
4
然后……
结果我真是怒不可遏。
因为尽管都已经看到人家的灯火了,但我们进到村子里,却是日期都已经变成隔天的时候。
不,并不是灯火意外地远,或是我们被拒绝进村之类的。只要想去,马上就可以去。我当下就想进村。
我并不清楚正确时间,但我们在山里迷失,大概是黄昏五点左右,碰到暴风雨,应该是七点左右。假设我们旁徨了两小时,那么滑落溪谷是九点的时候。听到可疑的尖叫,发现村子的灯火,就是快十点的时候。
接下来两个小时以上。
我被老师命令寻找河童,连盏灯都没有,却在三更半夜的河岸探索。
当然,如此命令的老师自己也下半身泡在水里,率先搜寻,所以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在旁边袖手旁观。
死心了吧,别再找了吧——我一次又一次说。
就在我们寻找河童的时候,人家的灯火一盏又一盏地熄灭了。
说起来,就算再怎么热爱妖怪,难道你真的以为世上有河童吗?——我自暴自弃地问。
因为我也非常热爱传说和妖怪,但论到河童的真实性,我还是无法相信。
老师不高兴地这么答道:
「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河童?这还用说吗?如果确认真的存在,那就再也不是妖怪了啊。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是妖怪嘛。」
那何必找?
「我是说,」老师用力说道,「就算没找着河童也无所谓啦。或者说,怎么可能找得到?就算我们再怎么喜欢妖怪,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找到一直没人找到的东西呀。你脑袋有问题呀?沼上?」
老师不高兴地数落完后,嘻嘻嘻地尖声大笑。
这种人没资格说我脑袋有问题,更没资格笑我。说起来,若是那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