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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看,看不了一会儿眼睛就疼了,可我们还是只顾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岩石壁立的岸上我们两次见到有罅隙,可是兴冲冲靠过去一看,却发现都是浅浅的,不通的,里边根本没有什么藏身洞。
第三个罅隙乍一看去似乎更没戏,可是如今钝岬已是远远落在后边,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轻易放过。我们把船缓缓向那个罅隙靠去,近前一看,又是个不通的,就打算走了,叫蒂姆再继续往前开。那淡黄头发的后生还没有来得及掉转船头,一阵轻浪打来,把摩托艇又向岸边冲过去两三尺远。
船头的柯顿把半个身子都探到了船外,突然一声高呼:
“在这儿哪!”
他拿手枪冲个罅隙的一边一指,蒂姆让船又朝岸边飘过去一两尺。我们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看清了罅隙的那一边我们原以为是连绵不断的岩岸,其实却是一道极高极薄、边如锯齿的礁石,跟这一头的崖壁是不相连接的,其间有条二十英尺来宽的水道。
“把船开进去。”治安官菲尼命令驾驶员。
蒂姆望着那里的水道直皱眉,他犹豫了一阵,说:“开不进去呢。”
他这个意见得到了摩托艇的支持,摩托艇在我们的脚下突然一阵抖动,发出一种舌刮擦似的声音,刺耳极了。
“别管它!”治安官大声喝道。“只管开进去。”
蒂姆对治安官气汹汹的脸色瞅了一眼,就把摩托艇开进去。
摩托艇又在我们的脚下抖动起来,抖得也更厉害了,除了那刮擦声以外如今又多了一种开裂似的声响。不过我们终于还是进了那个口子,拐到了那道边如锯齿的礁石背后。
礁石背后是一个V形的死胡同,进口处有二十英尺宽,里面有约莫八十英尺深,两边都是高高的石壁,走陆路是绝对进不来的,走水路也只有走我们刚才的这条路方能入内。水道里水势好急,真像能把我们的船都掀翻了似的,可是水道到这死胡同的三分之一处就断了,其余的三分之二就是满地白灿灿的沙子了。只见有一只小船,船头就搁起在这沙滩的边上。船上没有人,四下也看不到一个人,这死胡同里看去似乎也不像有个能藏人的地方。沙地上有些大大小小的脚印,还有些空罐头,以及一堆篝火灰。
“是哈夫的。”罗利朝小船一摆头说。
我们的摩托艇就在小船的旁边靠上了沙滩。大家都一跃而出,蹬水上岸——柯顿走在前头,其余的人都散开在他背后。
真像从空中突然蹦出来一样,哈维·惠登的身影陡地就出现在这V形死胡同的尽头,脚踩在沙子里,手里端着一支来复枪。他那张浓眉大眼的脸上除了一脸愤怒还流露出无比的惊异,他高声嚷嚷时嗓音里也一样兼有这两种情绪:
“你这个混蛋,两面三刀……”他的枪声一响,后面半句话也就听不清了。
柯顿早已向旁边一闪,扑倒在地上。那来复枪的子弹差那么一点,总算没有打中他,却嗖的一声,在菲茨斯蒂芬和我的中间穿了过去,把菲茨斯蒂芬的帽边都擦掉了一层,随即又啪的一响,打在背后的岩石上。我们四把枪一齐开火,有的还打了不止一枪。
惠登两脚朝天,往后便倒。等我们赶到他身边,他早已没了气——胸部中了三枪,还有一枪打中了脑袋。
岩壁里有个洞穴,洞口极窄,洞身较长,呈三角形,由于洞口是斜的,所以我们原先没有看见。我们发现嘉波莉·科林森就蜷缩在洞底的角落里。洞里有几块毛毯,铺在一堆干海草上,还有一些罐头食品、一盏提灯,此外还另有一支来复枪。
姑娘那张小脸蛋儿满脸通红,有发烧的迹象,一开口声音都发了哑:看来是着了凉,肺部受感染了。她惊恐过度,起初连象样点儿的话都说不上一句,看上去似乎已经不认识菲茨斯蒂芬,也不认识我了。
我们来时乘的那艘摩托艇已经不能再用了。惠登的那条小船载人超过三个的话,要在那样的海浪里穿行又怕安全没有保证。所以当下就由蒂姆和罗利先乘这条小船去凯萨达,再开一条大些的船回来接我们。一来一回得花上一个半钟头。他们走后我们就做姑娘的工作,极力安慰她,要她放心:我们都是她的朋友,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渐渐的,她的眼神似乎不是那么惊慌了,呼吸不是那么急促了,指甲也不是那么死死掐着手心肉了。做了她一个钟头的工作,她终于可以回答些问题了。
她说她一点都不知道星期四晚上惠登打算要绑架她的事,也一点都不知道埃里克给我打电报的事。星期五晚上她一夜都没睡,一直在等他散完步回来。到天亮还不见他回家,她急疯了,就出去找他。她找到了他——跟我见到的一个样。她就回到屋里,打算要自杀——想一枪了结自己的性命,也了结了她这身上的祸祟。
“我干了两次,”她声音轻得像耳语。“可是总下不了手,实在下不了手啊,我真是太窝囊了。我刚想要下手,枪口却总会对不准自己。第一次我打算打自己的太阳穴,第二次想打自己的心口,可是我始终没有这个勇气啊。每次刚想要扣动扳机,我这枪口就自会往旁边一偏。第二次没有干成,我连再试一次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于是就换了件衣服——因为她东寻西找一折腾,身上的那件夜礼服已经沾上了泥,又钩了个洞——然后就坐上汽车,离开了那个住处。她没有说她打算去哪儿,看来她连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目的地——她只想快快离开这个地方——自她来到了这里,祸祟就落到了她丈夫的身上。
她汽车开出不多远,看见迎面来了一辆车子,开车的就是把她带到这儿来的那个人。那人把他的车子一转,横在路中,拦在她的车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一看两车就要相撞,赶紧向旁边一闪,不想却撞到了一棵树上——其它的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到睁开眼来,人已经在这洞里了。自此以后她就一直在这洞里,那人也差不多就一直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她要游水逃出去吧,既没有这个力气,也没有这个勇气,而这儿又没有第二条出路。
那人什么都没有给她说,也什么都没有问过她,偶尔跟她说一两句话也无非就是:“一些吃的,拿着,”或者“我回头给你拿点水来,眼下你要渴了的话就吃点罐头番茄酱先对付一下。”反正总是这一类的话吧。她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自从她丈夫死后,她也总共就见过这样一个人。
“他叫你什么?”我问。“是叫你卡特太太,还是科林森太太?”
她皱起眉头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
“他好像从来没有称名道姓叫过我,除了非说不可的话别的也从来不说。他也不常在这儿,一般总是我一个人在这儿。”
“这一次呢,他在这儿待了有多长久?”
“天还没亮他就在这儿了,是他小船的声音把我闹醒的。”
“真的?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他真是天还没亮就在这儿了?”
“没错。”
我当时蹲在她的跟前,柯顿站在我的左手里,治安官的旁边。我抬头望望司法官,说:
第十八章 炸弹
“真是莫名其妙,”我说。“实在叫人看不懂。你瞧着吧,等以后我们揪出了真凶,那家伙——也说不定是个婆娘——肯定是个神经病。上绞台不够格,只有送纳帕【注】的份儿。”
“你呀,”欧文·菲茨斯蒂芬说。“就是这个老毛病。这一下你就没辙儿了,弄得手足无措,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你承认不承认强中自有强中手?承认不承认你也会遇上你对付不了的狡滑罪犯?你是不肯承认的。你斗不过他,于是就骂他是傻瓜,说他是疯子。也真是的!不过话要说回来,你这种态度倒还不失为尚有三分谦虚,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可他会不疯才怪,”我不肯认输。“你想呀:德马扬恩娶了……”
“怎么,”他厌烦地说,“你又要把这一连串的事儿背上一遍了吗?”
“你这人的脑瓜子就只会发奇想,干我们这一行,光靠发奇想是不管用的。想得兴头来了,就乐此不疲,只管想你的,能抓得到凶手吗?不行啊,一定得坐下来,把掌握的一应细节都摆在面前,反复琢磨,直到琢磨出个道道儿来。”
“如果这是你们那一行的操作规程,那这份洋罪还是由你去受吧,”他说,“我才不想来跟着你受累呢。昨天晚上你把德马扬恩-莱格特-科林森这一线的家史一段接一段背下来,背了少说也有五六遍。今天早上吃了早饭到现在,你又啥事也不干,只知一个劲儿背你的材料。我实在是受够了。这件案子真被你弄得倒足了我的胃口,疑难案件应该是引人入胜的,哪有这样弄得人倒胃口的。”
“你还不知道呢,”我说,“昨天晚上你睡下了以后,我又足足打熬了半个晚上,一直在心里默默背我的材料。老弟哎,那是没有办法的:一定得反复琢磨,直到琢磨出个道道儿来。”
“我倒还是比较喜欢尼克·卡特【注】那一派的侦探。你说你这样反复琢磨最后总会琢磨出个结果来,可你到现在难道还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
“有,我已经有了一点感觉了。这就是,弗农和菲尼认为在绑架一事上柯顿是跟惠登合谋的,后来却又倒打了惠登一耙,我觉得他们这个观点是不成立的。按照他们的看法,点子都是柯顿出的,打手的角色他叫惠登去担当,他自己,则利用司法官当官的地位给以掩护。科林森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阴谋,结果遭到了杀害。于是柯顿就叫他老婆写了那份自白书——自白书上写的当然都是不可信的,是叫她怎么写她才怎么写的。然后柯顿就杀了她,把我们引到惠登那儿。我们一到那藏身洞,柯顿就第一个上岸——这样就可以保证不等惠登开口,便先造成了惠登拒捕被杀的局面。”
菲茨斯蒂芬伸出长长的指头在他栗色的头发里耙了两下,说:
“你倒说说,柯顿要杀死惠登,因妒生恨这个动机难道还不过硬?”
“过硬是过硬。可惠登又有什么理由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柯顿去摆布呢?再说,这些情况跟圣杯会的那档子事又怎么接得上榫儿呢?”
“你真那么有把握,敢说你是看准了这里边一定有关系?”菲茨斯蒂芬问道。
“对。嘉波莉的父亲、后母、医生、丈夫,在没几个星期的时间里都相继遭到了杀害——她最亲近的人压根儿就给一网打尽了,我觉得这就够有理由把种种迹象都联系起来考虑了。如果你还要进一步看看其中的联系,我可以再给你举几条,第一场祸事显然是厄普顿和鲁珀特闹出来的,两个人都送了命;第二场祸事是霍尔东,他也死了;第三场祸事是惠登,他也没逃掉。莱格特太太杀了她先生,柯顿看来是杀了他太太,霍尔东要不是我拦住,也会把他的太太给杀了的。嘉波莉小时候受人摆布杀了她母亲,嘉波莉的女仆又受人摆布杀了里斯医生,而且还差点儿杀了我。莱格特留下一份自白,讲明了一切——尽管还不能完全说圆——而后就给杀了。柯顿太太也是一模一样的做法,一模一样的下场。两事相同,就算是巧合吧。又有两事相同,还算是巧合吧。可是一模一样的事实在太多了,这就不能不令人怀疑是有那么个人,他有他一套得意的理论,坚持要按照这套理论干下去。”
菲茨斯蒂芬也斜着眼对我瞅瞅,似有所思,他没法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