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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齐涌上心头的表情。
万喜良硬把安静拖回自己的病房来,掩好门,没等安静开口,他就抢着说我们先把各自的药服了再说。安静跟他赌气,不理他,他又说我们只有完善自我,才能去拯救社会,就目前而论,服药就是完善自我的一种方式。
服完药,万喜良听凭安静大发一通牢骚,他不烦,他一点都不烦,他把她的牢骚当做百灵鸟的鸣啭,抑扬顿挫,韵味十足。鹦鹉的修养就差了档次,一个劲地插嘴,安静就呵斥它道你给我住口,它才消停。直到她说腻了,他才和颜悦色地说我觉得我们得帮他一把,这似乎没什么错,周铭跟我们一样,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也就罢了,可是周铭的妻子呢,不该替她想想吗,她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哪。安静翻翻白眼,问他要怎么帮周铭的妻子。万喜良说只要按周铭的既定方针办就可以了。
万喜良知道,接下来安静肯定又要一阵聒噪,不过,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嚷嚷够了,他才像个随时能从帽子里变出什么东西的魔术师一样,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以安抚为主,以开导为辅,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因为,安静就吃这一套。只是,很遗憾,今天他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叫安静改变主意的倒是周铭的妻子。那天,她意外地看见她躲在电梯间里面哭,哭得伤心极了,令人怦然心动,安静不禁想了想,她要这么哭下去,真的可能把眼睛哭瞎的,不行,一定要帮她彻底解脱才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见到万喜良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答应跟周铭同流合污了。万喜良好奇地问她的脑袋怎么突然开窍了。她没说,她想打死我也不说,你就纳闷去吧。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答应了跟周铭同流合污的安静就真的会那么死心塌地,她时常会问万喜良,要是护士长问起我跟周铭谈出结果来没有,我怎么说?万喜良说你只须耸耸肩膀就可以了,耸肩膀这个动作有无数个含义,它可以代表谈得还凑合,也可以代表谈得很不理想,随他们猜去吧。安静半信半疑地问这样就能过关吗?万喜良说绝对能。事实证明,安静的疑虑是多余的,护士长并没来问她什么,还用问吗?在安静与周铭谈过以后,情况不但没有丝毫的改观,反倒愈演愈烈,过去周铭闹起来只是动口,现在干脆动起手来,逮什么摔什么,茶杯水碗没一个囫囵个的。在加上万喜良和安静里应外合,他更加有恃无恐了。他的妻子整个一水深火热,一边伺候他,一边掩饰着她止不住颤抖的嘴唇黯然神伤。
安静恰好可以利用这时候乘虚而入,对周铭的妻子进行分化瓦解工作。
这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安静随时抓机会去接近那个小妻子,她差不多把全世界所有的贬义词都拿来形容周铭,又动用了她库存的全部褒义词奉献给了那个小妻子,其阴险目的无非就是挑拨离间。
起初,周铭的妻子除了摇头,什么表情都没有。
安静便又添油加醋地讲了其他的男病人如何体贴他们妻子的感人故事,她说这样的男人才算男人呢。
周铭的妻子不再拒绝跟她平等对话,开始睁大眼睛聆听,并不时地问上一句,是真的吗?
很快,安静就不满足于单枪匹马的干了,她还广泛地发动群众,让大家都去为那个小妻子抱打不平,同时谴责周铭的暴戾统治,他们说我们都是病人,你看到了,我们是他那个样子吗?
虽然患病的是我们,但是比我们更痛苦的其实是病人家属。安静的这句话,感动得周铭的妻子扑到她的怀里,失声痛哭。
背地里,安静总问万喜良,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万喜良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说良药苦口,不这么做又能怎么着,健康人毕竟比一个病人更要紧,只好丢卒保车了。
不久,他们发现那个小妻子渐渐地坚强起来,不再流眼泪了,虽然每天仍旧精心照料周铭,但显然只是在尽义务而已,尽一个妻子的义务。
周铭私下里对万喜良说他妻子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变得淡然了许多,尽管这是他所期待的,可是心里仍然不是滋味,他真想不再把这出残酷的戏继续演下去,坦诚地告诉自己的妻子,自己是多么的爱她。
万喜良问他,你真打算这么做吗?不,周铭说,我要真那么做了,岂不前功尽弃了吗,我只能变本加厉。万喜良拍拍他的后背,哥们儿,难为你了。周铭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支雪茄和一个和平鸽形状的打火机,让了让,看万喜良摇头,就自己点上。万喜良看得出他的手在神经质地哆嗦着,但很快就被喷出的烟雾所笼罩。
同样心里不是滋味的还有安静,她整天噘着个嘴巴,好似一只郁郁寡欢的猫。
万喜良说你的阴谋诡计既然已经得逞,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安静把脑袋埋在被褥下面,跟鸵鸟差不多,执拗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可是我就是不开心,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她现在是易燃易爆品,小心为好,万喜良告诫自己。他搓着两手哄她说要不要我给你唱首歌?安静说不听不听。他又把双手的指尖并在一起,搭成一个小帐篷,我给你跳个舞怎么样?安静依然不耐烦地说不看不看。他低着头想了想,不然,我来表演一段时装秀吧?安静突然一骨碌爬起来,看时装秀可以,但是要看裸体的。万喜良说裸着身子溜达来溜达去,那能叫时装秀吗?
安静笑了,安静终于笑了,想不到你也会脸红,她说。万喜良搔了搔后脑勺,掩饰道我脸红了吗,不大可能吧,也许是光合作用。安静笑得更欢了,害什么臊啊,裸着身子溜达来溜达去的你,我又不是没见过,她说,无非就是有一个像火鸡脖子一样的东西,哦,对了,还有一对火鸡的砂囊。说完,吐了一下舌头。
万喜良问道我跟火鸡有什么关系?安静把鞋脱掉,光着脚丫在水泥地面上走来走去,她说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从西尔维娅·普拉斯写的《钟形罩》里读来的,她就是这么来形容男性生殖器的。万喜良扬了扬胳膊,威胁道找抽是不是?
安静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可是嘴上仍是不屈不挠,她说你敢。看我敢不敢,万喜良想将她的双臂揽到身后,给她来个文化大革命时最流行的斗人的姿势:飞机式,又怕她的骨头太娇嫩,受不了,只得作罢。
不管怎么样,万喜良的目的是达到了,他总算把安静给哄乐了,使她暂时忘掉了周铭和周铭的妻子。他们正谈笑着,猛然间,走廊上有人喊医生查房了,安静赶紧跳上床,拉过被单盖上,同时,自觉地将体温计夹在腋下,最近,她持续发烧,是医生关注的焦点。医生因为她的自由散漫已经警告她好几次了。
结果,医生却没来,这让安静十分的扫兴,白装了。她又掀开被单,下了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像特务似的探头探脑。万喜良叫她把鞋穿上,免得着凉。安静说要握穿鞋可以,你得侦察一下,瞧瞧医生都到谁的病房去了。万喜良乘机跟她讨价还价,你穿上鞋我才去。安静只好妥协了,好的好的,我穿上就是了,你去吧。万喜良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巡视了一番,最后发现医生们都集中在周铭那里。
周铭的病是突然间恶化的,医生和护士围着他忙活了一天一夜,早晨起来,李萍告诉万喜良说,抢救无效,周铭死了。据说,在周铭临死前的最后十几分钟,他单独跟妻子呆了一阵子,至于呆在一起做了什么,至少有两个版本在病友当中流传,一个是说他光一个劲地哭,什么话也没说;另一个是说他一边哭,一边求他妻子宽恕他,等等等等。以上两个版本,万喜良一个都不信。
周铭被推到太平间去的时候,周铭的妻子哭得别提多厉害了,简直是撕心裂肺一般,这是一种压抑在心灵深处得太久了的悲伤的总爆发,一泻千里。
后来,周铭的妻子告诉安静,周铭临死对她说,他从来就没爱过她,他爱的是别人,他爱的那个人虽然嫁给了别人,却一直跟他有来往。周铭的妻子说这些话时浑身打颤,颤得像发疟疾一样,我是那样的爱他,疼他,甚至崇拜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骗我,背叛我,她说。
那天,万喜良把自己关在病房里,一直没出去,一种仿佛刺痒的感觉扎着他的心,使他喘不上气来。他把头抵在窗玻璃上,窗玻璃上正好趴着一只壁虎,壁虎蠕动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动静,就像夜风吹过树林的那种沙沙声。他故意用额头撞了撞窗,受了惊吓的壁虎立马就跑了,在玻璃上留下一溜淡黄的滑痕。不知为什么,他特别想哭,也许是为那只壁虎,也许不是,反正他就是想哭。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周铭的记忆,开始淡化了,这很像老的电影胶片,越来越不清晰,有些地方干脆断掉,找也找不着了。要不是偶而有人突然提起周铭的妻子,说是在什么地方碰见了她,恐怕那记忆永远都会封存在大脑皮层的某个角落,无从查找了。
人说,周铭的妻子打扮得像个白雪公主一样,绝对够得上是个绝代佳人。在医院里,她忙着伺候周铭,总是蓬头垢面的,又因为睡眠不足,眼圈老是黑的。现在不同了,可漂亮了,可苗条了,甚至可年轻了。安静问那个碰见周铭妻子的人,除了这些表面现象,她生活得怎么样了?那人说不知道,他没敢跟她打招呼,因为她的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男人呢,一看就晓得,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不是藤缠树就是树缠藤的关系……
人怎么可以如此薄情,周铭的尸骨未寒,她就开始另觅新欢了,安静说。听说周铭的妻子还活着,而且活得挺滋润,她本来应该是欣慰的,可事实上心里非但一点喜悦的涟漪都没有,有的却是恼火。
当初我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在周铭死后,他妻子还能继续活下去吗?万喜良说。
要她活下去,可没让她活得这么轻佻,早知她是一个妖冶的女人,我就不该煞费苦心地去演那出闹剧了,安静几乎有一点气急败坏了。
万喜良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也许这正是周铭所期待的,期待她有新的开始,他说。无疑,周铭是真的爱他妻子,真的爱,真的爱,真的爱……他每说完一个“真的爱”,就吻一下安静。这时候的安静也小鸟依人似的依偎着他,任他抚摸她的额头、嘴唇、锁骨窝和胸乳,以及他认为属于他的一切。半天,她才说了一句,可能你是对的。万喜良感慨万分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哪一对情侣比他们更幸运的了,你说呢?安静说是啊,我们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手牵着手一起走向天堂或地狱,起码不会把我们当中的一个孤零零地丢下,苦苦地用回忆来打发残生。
从那天起,他们似乎又亲密了许多,像度蜜月一样的形影不离。变化最大的是安静,她再没跟万喜良发生过什么冲突,尽管她一贯是个好战主义分子。在安静的词典里,她把人类一般分成两种类型:以爱她和不爱她为界限,就这么简单。前者无疑是具有高度审美能力的人,而后者则是白痴。万喜良是惟一的一个即爱她又被她爱的人,自然属于至高无上的那种了,所以,无论万喜良说什么,她都言听计从,很有一点夫唱妇随的意思。万喜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