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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阿尔泰-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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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萍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如果你拿我当朋友,就不该这么说,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尽管吩咐。 
  有的事即便是李萍主动请缨,他们也不会去麻烦她的,比如表达爱情。他们宁愿把那些表达爱情的词句倾泻在纸上,用那些词句代替他们火辣辣的唇,去吻对方,吻它个地覆天翻,然后把信纸折成帆船形状,而且是最复杂的那种,拆起来特费劲,然后交给李萍转达,然后倾听着李萍的脚步声,中间有没有停留,然后马上给对方打电话证实一下…… 
  接到我的信了吗?哦,接到了。有没有被拆开看过的痕迹?没有。 
  确认他们的隐私权没被侵犯,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一个在这边读信,另一个则等着对方读完信以后把读后感转过来。这时候的他们,眼睛里就会发射出炽热的光辉,仿佛心仪的那个人就在对面,甚至能感觉出对方的呼吸。 
  李萍偶而会感慨地对万喜良说,我真的有点羡慕你们。 
  什么,你说你羡慕我们?万喜良差一点从病床上跳了起来,如果他能有能力这么做的话,他会的,不过,现在的他只能像个落入陷阱的狐狸一样的嚎叫,你羡慕我们什么,奄奄一息吗?坐以待毙吗?苟延残喘吗? 
  别偷换概念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羡慕你们的是什么。李萍的脸上挂着一副护士特有的安闲神色,静如止水,她知道病人总是喜欢寻衅滋事,以便找一个宣泄情绪的机会,她不上这个当。 
  自打跟安静见不到面的那天起,万喜良就不断地做梦。安静说她也是。在万喜良的梦中,安静是永恒的主题,不过,常常是她的某个细节或某个关键动作的刹那形态,有哭的,有笑的,有欲哭不哭、欲笑不笑的。 
  他总是把他头天晚上做过的梦,在写信的时候讲给她听,比如他和她一起划了一晚上的船啦,或是跳了一晚上的舞啦,或是做了一晚上的爱啦。她回信说她跟他有着心灵上的感应,他梦见划船的那天,她梦见了她的裤腿儿被海浪打湿了;他梦见跳舞的那天,她梦见了她最喜欢的跳舞时穿的那双棕色小马靴;而他梦见做爱的那天,她同时也有了高峰体验,且不止一次。 
  万喜良知道她是逗他玩,她的狡黠,他略知一二,但是他就是喜欢凭她逗他玩,也喜欢她的狡黠。 
  就在他们两地分居了一周之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万喜良和安静可以合并在同一个病房里,原因是“便于统一管理。”这一消息是护士长向万喜良宣布的,护士长面无表情,两条腿微微颠动,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刹那,万喜良觉得护士长的这个架势特有风度,特有魅力。 
  李萍站在护士长的背后,一个劲地朝他眨眼睛,显然这一切都是她精心设计的。他向她挑了一下大拇指,表示谢意。 
  很快,他就被担架平车推到了隔壁的病房,就是安静住的那间,那里并排安置了两张床,所有的被褥都是新换的,这一切都是护士们趁安静去化疗的空隙做的。瞬间,万喜良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名词:洞房。安静从化疗室回来,看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他想。李萍在他耳边低语道还满意吧?万喜良说满意,满意,太满意了,你真伟大。李萍却说别高兴得太早,你以为我是为你们,NO,我是为我自个,我怕你们俩把我累死!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我真想吻你一下,他悄声说。李萍笑着说少来啦,肉麻不肉麻呀。 
  安静回来了。奇怪的是,看到万喜良,她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惊讶得把弯曲起的手指搁在嘴里,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样子,不,她没那样,而是麻木不仁,麻木不仁得近乎于漠然,这种漠然我们常常能在植物人的脸上发现。 
  李萍特意提醒了她一句,你没见谁在这里了吗? 
  见到了,安静说。她的目光中满是不以为然的神气,她紧抿着的嘴唇也挂着这种不以为然的神气,她慢吞吞地躺下,用被单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居然连理都不理万喜良! 
  万喜良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脸的失望。 
  同样失望的还有李萍,她对万喜良说了句有事尽管按床头铃叫我好了,就离开了。安静突然掉过头来问道李萍走了吗?万喜良机械地答道走了。现在,还能隐约听到李萍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落寞。 
  乌拉!安静猛地撩开被单,尖叫了一声,一下子扑到了万喜良的身上,以非教科书的方式一阵狂吻,吻得毫无节奏可言,很野性,吻得中间也会腾出嘴巴来说上一句太好了,我们又在一起了。万喜良先是茫然地接受着她的吻,更加茫然地接受着她急风暴雨般的爱抚,可惜,没矜持多久,他就被她的激情所感染,不由自主地响应起她来,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一个意志薄弱者,而且始终都是,极缺乏抵抗力。 
  嬉戏了一阵,累了,他们便仰面朝天地躺着休息一下,就像窗外的鸟一样,盘旋够了,总要找个枝头歇一歇的。两人手拉着手,一会儿她挠挠他的手心,一会儿他又挠挠她的手心,相互挑逗,不过,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因为两只手用被单遮掩着。这时候的他们,疲乏的身体都涌动着一种叫做惬意的东西。 
  踏实了一会儿,他问起她刚才为什么那样冷漠。她笑了,悄声说我是故意的。为什么故意?万喜良又问。安静说你要我怎么样,当着人家的面,欢喜若狂,厚着脸皮扑上去跟你亲热,这么传出去,岂不太没出息了?假不假呀,你,万喜良说。安静嘿嘿一乐,淑女都这样。 
  万喜良俯下身子,加重语气问道你给握说说清楚,淑女都哪样?她再次把他抱住,小手伸进他的内衣里,说了句淑女都像我现在这样,就又沉溺于缠缠绵绵的沼泽地带之中,当然,还有万喜良陪着她。 
  此时此刻,对他们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又能在一起了。 
  自从他们住在了一起,一直奉行着独立自主、奋发图强的八字方针,能不麻烦护士,尽可能就不去麻烦护士,这样,跟前少了一个电灯泡,他们就自在多了。 
  现在好了,每天从睡梦中醒来,第一眼就可以看到对方惺忪的脸,他们迷恋这种感觉。嗨,睡得好吗?他们打过招呼,就拥抱在一处,当然,这个时候是不能接吻的,安静规定,只有在漱过口之后,喝过茶之后,开开窗透过新鲜空气之后再吻,那样吻起来才有左岸的味道。 
  他们俩成立了一个互助组,万喜良难受的时候,安静就会帮他捶背,让他呕,有时候呕过之后,胃部会好受些。只是呕的感觉很糟,好似一根铁钩子穿过喉咙,钩来钩去,又疼又痒,好几次他总以为快把心脏呕出来了,幸好没有。 
  呕完,万喜良就跟虚脱了似的,瘫软如泥,嗓子眼还发出像蒸汽机车放气时的咝咝声。一般来说,替他打扫战场的都是安静,安静也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她给他换上干净的睡衣,再让他喝一杯加盐的清水,然后叫他枕着她的腿躺下。他轻轻抚着他的额角,擦拭掉额角上的冷汗。记得,以前她病的时候她母亲就是这样对她的。他就很感激,还会冲她笑一笑。 
  让万喜良感到遗憾的是,在安静难受的时候,他却帮不上什么忙。她肝区疼痛起来难以忍受,这从她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汗珠滴滴答答地一个劲地往下淌,她就用胳膊肘或是枕头顶着,而他只能攥着她的手,那是一双小巧的、白皙的、血管隐约可见的手,他只能那样,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最后,还是得按铃叫护士,给她注射一针杜冷丁。 
  他很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总想找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补偿她。让她高兴,只要能让她高兴,叫他付出任何沉重的代价都可以,包括抛头颅洒热血,他想。有一天,偶而来了个律师朋友,给他们讲了些案例,他发现安静听得津津有味,兴致勃勃,许是与世隔绝太久了,来个人,就像吹进一缕春风,自然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了。仿佛受了启发,过两天,他又请来个酒吧服务生,再过两天,请的是出租司机,病房外面的人讲的那些奇闻逸事,很是叫病房里面的人大开眼界。安静甚至又有了梳妆打扮的心情。任何时候都不能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塑造,你说是不是?她问他。他连连称是。既然她开心了,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总算帮了她,所以他也就开心了。 
  万喜良还拜托李萍给他们俩买了相同的帽子,那是红色绒帽,是圣诞老人戴的那种。他们戴上它,病房里就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安静的头发刚开始一绺一绺脱落的时候,他以为她会痛哭一场,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而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甚至没为这件事发过一句牢骚,就画了个句号。 
  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拿他们的小红帽找乐子,他们将计就计,叫人给他们买些糖果和巧克力回来,放进鲜艳的线袜里,一来客人,就分发给他们,一时间,这成了科里的一段快乐的小插曲。 
  在漫漫长夜,他们睡不着的时候,常常靠读书来打发时间,幸好护士长的大扫荡不大彻底,那本蒙古人写的《在阿尔泰山》还在。安静到夜里总是憋气,稍微注意一下,就会发现她的颈动脉搏动得特别厉害,所以都是由万喜良来朗诵,而她则依着他的肩头,静静地听着。 
  这本书,现在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啊,随着一页一页地读下去,他们也被书中情节带到一个遥远的地方,那地方有一群群的牲口在悠闲地吃草,毡房的烟囱口冒出青青的牛粪烟,袅袅地上升。安静说我真想去那里看一看。万喜良说我也想。安静说你知道我最想看什么吗,最想看的是刚生下的小马驹。万喜良说我想看的是草原上的狼,说来也许你都不信,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野狼呢。接下来,他们开始策划这次阿尔泰之旅。先坐火车或飞机到乌兰巴托,然后坐汽车沿乌兰巴托伸向西南的公路行驶两天,第三天就进入了辽阔的沙漠地带,在这里就只能骑马了,一两天的时间便可到达毕奇格图山的山下,那里曾是成吉思汗大军的宿营地,野兽也最多,狐狸、豹子、狗熊、羚羊和旱獭应有尽有,所以人称这里是猎人的天堂…… 
  安静说我们过沙漠的时候不骑马行不行,我怕摔。万喜良摇摇头说那么远,步行恐怕够戗。安静说我们可以骑骆驼,又快又稳又好玩。 
  万喜良沉吟了片刻,那样,行期就要拖延一天。不过,最终他还是答应了安静的请求,放弃了马,改做以骆驼为主要交通工具了。万喜良把这一改动记录在案。他们可不是开玩笑,好像是来真的。 
  看看他们绘制的路线图就知道,他们对这次旅行倾注了多大的心血了,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笔详细地标明沿途的每一个宿营地,每一处景点,每一座牧场和每一个村落。这张图是安静根据那个蒙古作家洛德依当巴的小说为线索精心绘制的,万喜良把它放大了一倍。他们毫不怀疑这张图早晚会派上用场,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 
  不管怎样,这一计划给他们带来了暂时的宁静,无论乙醚,或吗啡,或杜冷丁都不能给他们带来如此的宁静。他们越是投入,就越是陶醉,窒息感没了,疼痛也没了,只有一种倦意像舒缓的溪水,轻轻地撩拨着他们的上下眼皮,让他们在冥想中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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