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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阿尔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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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了?万喜良以双手托住她的脸蛋,惊喜地凝视着她,一个劲问她饿不饿,他给她买的南瓜派就放在桌子上。她轻轻地说我要。他说你要什么?她说我要你吻我。当他拥紧她时,他能感觉到两个人的心跳是那么的快,血液如同翻腾的火山岩浆,灼热而疯狂。 
  这一刻,世界仿佛融化了,留下来的只有激情及萦绕不去的欢愉。也许是太投入了,她再次昏了过去。 
  万喜良吓坏了,一边使劲捏着她的下巴来回摇,一边叫着她的名字,老半天,她才缓过劲来,笑了笑,还要吻,简直像个第一次走进糖果店的孩子,充满了新奇并渴望能进一步的探索。万喜良见她醒来,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喃喃地说谢天谢地。 
  她仰躺着,用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笑着说我梦见你了。他问她什么时候。她说就是刚才。她的笑看上去有那么一丝的哀伤和一点痛楚。他问她梦见他在干什么。她说梦见他向她求婚,他驾驶着一架飞机,盘旋,飞机的尾巴上拖着一面长长的标语,上面写着亲爱的安静,嫁给我好吗? 
  哇塞,真够壮观的,万喜良说。可惜,他不会开飞机,就是坐飞机还晕呢,非吃药不可,而且必须远离窗口。 
  安静吐了吐舌头,说想想总可以吧。万喜良让她喝了一点果汁,还用面巾纸给她擦拭一下嘴角,说你纯粹是个思想犯。安静抬起头来勉强露出微笑,说不但是个思想犯,而且是现行的。 
  转过天来是个好天气,最适合于出游、野餐或是散步什么的,可是,安静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除了洗洗脸,梳梳头之外,只能躺着。万喜良陪着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手臂环住她的腰。 
  轮到万喜良放疗的日子,他总是托付别的病人的家属照料安静一下,安静不让,说她谁也不要,只要他,叫他快去快回。所以医生给他用标记笔在体表做标记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催人家快一点,医生不耐烦了,说催什么催,又没着火。他说他的事比着火还紧急。 
  放疗一完,万喜良就克制着生理反应,赶紧往回跑。推开安静病房的门,她将目光投向他,眼眸中竟是泪水盈溢,她委屈地说你怎么才来呀,等了你这么久!他的十指插在她的头发里,不住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将他拉过来躺在自己旁边,把头枕在他的胸上。 
  好几次,他都差一点吐出来,他竭力忍着,并像个圣诞老人似的,一会儿给她拿一杯矿泉水,一会儿又给她喂一勺蜂蜜。既使这样,安静还是一个劲地撒娇,呢喃地要着要那,像个永远都满足不了的孩子。万喜良偏偏就是喜欢她这样。 
  他几乎是一分钟都离不开她,假如他有一分钟不在身边,她就会审问他半天,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只好告诉他去做上帝也要做的事情去了。她问上帝做的事情多着呢,谁知道是那一件。他平静而又简单地说撒尿。 
  她就笑个不停,随便骂了一句该死的。一般说来,病人对这种话历来是很敏感的,不过,这种话出自安静之口则另当别论了。万喜良说我还有好多年好活呢。她说你也已经活过好多年了。 
  安静有时候就是这样百无禁忌。 
  现在,万喜良已经没有呕吐的感觉了,只是肠胃一阵阵灼烫,五脏六腑仿佛都涌到了嗓子眼,在那里兴风作浪,真正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每到这时候,他就恨不得马上去死,因为那种滋味太难受了,甚至比失恋还难受。 
  安静渐渐度过了最艰难的一个时期,又可以去户外活动了。他挎着这么一个美人坯子招摇过市,特吸引人眼神。别的科病人都以为是一个病人家属在照料一个病人呢。他就有点郁闷,说她穿得太花哨了跟他不般配。她说她就是不爱武装爱红妆。 
  万喜良说哪天我也把病号服脱了,西服革履起来。 
  安静一本正经说西服革履反而不适合你,你身穿病号服其实挺酷的。说完,就跑,万喜良在后面追。 
  追上她,让她鞠三个躬,才放过她。她笑着说杨争光在一部小说中说:人生在世,有两样事是经常的,是很重要的,一个是吃吃喝喝,一个是日日戳戳,具体到我们头上,还多一样——病得唧唧缩缩,你说呢? 
  万喜良故意托着下巴景仰地凝望着她,说你讲得真好,讲得真精辟,我由衷地想振臂高呼一声,向安静同志学习,向安静同志致敬。她啪地一巴掌打在他的脑门上,说去你的。 
  “时间的马,累倒了,”他们也去午睡了。这一天,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他的清梦,是他的初恋情人来探望他。这让他多少有那么一点心猿意马。他们分手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面,算来已经有六年之久了。她没什么变化,容颜依旧如莲花,只是无名指上多了一只戒指。 
  她说是朋友的朋友告诉她,他病了的消息。 
  她说她有一些药,也许会对他的健康很有好处。 
  那都是些补充维生素或补钙的进口药。她滔滔不绝地给他介绍这些药的成份、功能、用量和贮藏方法,通俗流畅,比背诵北岛的诗还溜。遗憾的是,万喜良几乎一句都没听进耳朵里去,只是回想起过往的日子里一些情景,他和她在一张桌子吃饭,在一张床上睡觉,却从不会在同一时刻想同样的事情…… 
  他没有想过,他们的久别重逢会是这样子的,他以为她会对他嘘寒问暖,充分体现出某种人文关怀。结果,他从她嘴里听到的只是一个推销员的习惯用语,惟一带有感情色彩的一句话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她卖给他的药一律八折。 
  他发现,她最大的变化就是不会笑了,她说起她要推销的药庄严而又狂热,全神贯注,记得,过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总在笑,总是主动地解开乳罩的松紧带诱惑他。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安静悄悄地走进来。安静也没言语。直到他们都累了,一个是说累了,一个是听累了,安静才说道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一种药能治他的病,你就别费劲了。 
  当她知道万喜良得的是什么病,悻悻地对他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让我耽误这么长时间。万喜良无辜地说你并没给我说话的空隙呀。因为她,他仿佛成了自己生活的陌生人。她要走的时候,他也没有拦她。 
  倒是安静拉住了她,你们好歹也算是个朋友吧?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安静说既然是朋友,你想一下,是不是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脸的惶惑。安静说你忘了问候你朋友的健康状况了,半个钟头里,我没听你说过一句该对病人说的话。 
  她脸红了一下,打开门就走了,高跟鞋的鞋跟像爵士鼓的鼓点似的渐渐远去。万喜良痴痴地立在一边,正所谓醒后楼台,与梦俱明灭。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 
  安静骂了一句我靠,只有宇宙中最滥的行星才会出现这样的生物。万喜良也无奈地点点头。安静问他这个女人是不是他众多的情人当中的一个。万喜良苦笑了一下。安静把他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前,抚慰着他,说幸好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这样。万喜良说比如你,安静眉飞色舞地说知道就好! 
  他们缠绵了好一阵子。 
  安静问他平素最调皮的东西还想不想调皮。她羞答答地把手伸到他的大腿间,一脸反清教徒的表情。 
  万喜良说想是想,但不知能不能,因为他很久没调皮了。 
  我们回家去好不好?安静的话像空气,一下子稀释了,弥漫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令他颤栗,颤栗得有如秋风中的一片树叶。 
  他问她回谁的家,你的,还是我的?她说随便。他说他的家早已四壁空空了,他住院之前,把家里所有值钱的或不值钱的东西都送给了朋友,房间空得就像被打劫过一样。安静说那就去我那里好了。 
  安静的房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整洁而井然,就跟她在家里时一样,甚至还特意换了新床单和新窗帘,为的是等她的父母来,不受太大的刺激,他们会以为她只是临时出去一下,或是去图书馆借书,或是去超市买东西。安静说本来她打算在门口挂上一个牌子的,写上“安静故居纪念馆,”后来怕引起负面影响,才没挂。 
  进了屋,安静在上个世纪初出产的唱机上,扣了一张78转的老唱片,让他袅袅地转起来。接下来,就是拥抱,特热烈的那种,可是,脱掉衣裳之后,两个人突然间都失去了信心,仿佛一盆水,一下子熄灭了他们炽热的欲望,无论是索取的欲望,还是给予的欲望。笼罩着他们的是一种惧怕,一种对失败的惧怕,万一做不好呢?他们不愿意给彼此的心灵留下什么阴影。尤其是他,功课撂的太久了,会生疏的。况且还做了这么久的放疗。他问她你行不行?她没答,却反问道你呢? 
  一时间,似乎所有的东西都短路了,他们的思维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一场情色剧就这样草草落幕。事后,安静偎在他的怀里,说只要我们相爱就够了。他说是啊,我们早已脱离了这种低级趣味,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他们使劲地在脑袋里翻腾着新鲜句子,来为他们的性恐惧寻找理由,既是为说服自己,也是为说服对方。 
  她给他煮了一杯真正南美味道的咖啡,就这么裸着身子跑来跑去的。坐下来的时候,他们拿对方的性别特征取笑,给他们起绰号,她叫他山毛榉,他则叫她维纳斯的小山丘,他们对这样的色情游戏很投入。 
  这一天过得很愉快,尽管他们没有做爱。他们躲在安静舒适的小房间里,就像雨天躲在茂密的森林里,既可以听淅淅沥沥的雨声,呼吸湿漉漉的新鲜空气,又淋不着。他们真不愿意离开这里,再回到医院去。 
  在病房过的每一天都像做噩梦。 
  而真正噩梦般的日子是从五月中旬开始的,万喜良出现了幻觉,走在草坪,明明见到一个架双拐的汉子过来,他赶紧让路,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那汉子却突然蒸发了,安静告诉他根本就没什么架双拐的汉子过来;坐在屋里,明明看到电视机上有一个苹果,伸手去拿,却抓了个空……这种状况屡屡发生,让他很郁闷。安静把她的项链挂到他的脖子上,项坠里镶嵌着她的照片,她说放心吧,别怕,有我保护着你呢。 
  渐渐的,万喜良添了一个毛病,无论是谁跟他打招呼,他都用手摸一下对方,判断是不是幻觉,才敢答话。这时候的他处在一种奇怪的精神状态下,就像我们发现雨燕绕着树在飞,能预感到暴风雨将要来临一样,他也有某种不祥的预感。主任却对他说不必多虑,凡是身体某个部位出现病态时,神经系统也必然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障碍。这是正常的。 
  安静每天都陪着他去看心理医生,他不去,她就跟他闹,逼他就范。心理医生给他开的药,她也监督着他按时服用。那些日子,她总是穿得花枝招展,衬衣尤其色调明朗,说这样能调节他抑郁的心理。她甚至还在他的房间里洒了些薰衣草味道的香水,让他闻起来心情舒畅。 
  半个月以后,幻觉逐渐消失了,万喜良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好像他刚刚度过了一个寒冷的漫漫长夜,清晨,太阳终于出来了。他吻她的时候,又恢复了昂扬的激情。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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