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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
他:“记不清了,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而且,原本还只限于梦里,但是从几年前开始,已经延续到现实了,虽然我不能预知会发生什么。”
我:“懂了,就是说直到真的发生了,你才想起来曾经做过的、想象过的那些原来不是无意义的。”
他:“就是这样,没梦里那么具体。”
我:“你跟医生说过吗?好像没有吧?资料上……”
他:“我和第一个医生说过,看他的表情我就明白了,跟他说这些没用的。”
我:“那你为什么又对我说了?”
他:“你不是医生,也不是心理医生,你甚至不是医院的人。”
我:“你怎么知道的?”
他:“我并不知道,不过,几天前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对相信这些的人说出来我能预见未来。甚至把我要说的在心里预演了一遍。”
我觉得有点儿不安。
他:“当你坐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那天不是我瞎想了,也是个预见。”
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知道这么问很蠢,但还是忍不住问。
他:“如果知道就好了,那种情况不是每天发生,有时候一个月不见得有一次,有时候一周内连续几件事情,弄得我疑神疑鬼的。”
我:“呃……你还记得你狂躁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儿吗?”
他:“一部分。”
我:“问一句比较离谱的话:那是你吗?”
他:“是我,我没有分裂症状。”
我:“那么,你预见未来和你狂躁有关系吗?”
他有些不耐烦:“也许吧?我不确定,可能那些不是我的幻觉,是真的信息。”
我:“真的信息?”
他看了我一会儿:“没准什么时候,很突然的就发生了。一下子,很多很多信息从我面前流过,但是是杂乱的,没有任何规律。或者我看不出有什么规律……那些信息有文字,有单词,还有不认识的符号,还有零星的图片,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我觉得一些能看懂,但是捕捉不到,太快了!”
我:“你是想说那就是你狂躁的成因吗?”
他:“也许吧,我想抓住其中一些,抓不住。”
我:“等等我打断一下,你知道你狂躁后的表现吗?”
他:“不是抓人吗?”
我:“不仅仅是,好像你要撕裂对方似得,而且……”
他:“而且什么?”
我犹豫了几秒钟:“像个野兽的状态。”
他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我记忆中是抓住别人说那些我看到的信息……太破碎了,我记不清了。”
我:“你所说的那种很多信息状态,是不是跟你现实中预见未来的起始时间一致?”
他认真的想:“应该是吧?具体的想不起来。最初还对自己强调那是巧合,但是太多事情发生后,没办法说服自己那是巧合了。”
我:“而且你也没办法证明给别人看。”
他:“是这样,有一阵我真的是疑神疑鬼的。你能想象那种状态吗?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迷惑的,有的时候甚至觉得所有事情都是一种对未来的预见,可是没办法确定。越是这样,越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总有一些不经意的事情发生,让我再次确定:又是一次预见。”
我:“假设那真的是巧合呢?”
他:“我已经排除了。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就不会叫巧合了。没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会发生很多次。”
我:“我想想看,是不是你无意识的捕捉到了那些经过你眼前的各种信息,所以你才那么做?我指你的预见行为。”
他:“也许吧。但是他们说我催眠后讲了很多别人听不懂的东西,据说是杂乱无章。”
他已经想到催眠了,这让我有点儿诧异。
我:“嗯,录音我听了,的确是那样,医生没骗你。”
他:“嗯,我觉得有些事情,想通了一些。”
我:“哪方面的?”
他:“也许我们都能遇见很多事情的发生,但是发生的事情太小了,有些是陌生人的,也就没办法确定。”
我:“你是说每个人都能预见一些事情的未来走向,但是因为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未来,也就没办法知道其实那是预见未来?”
他:“对。”
我:“但是别人不做那种梦,也没有什么信息流过眼前啊。”
他:“也许他们有别的方式呢?”
我:“嗯……你看,是这样:如果你说这是个例,我可能会相信。但是如果说这属于普遍现象,我觉得至少还缺调查依据。”
他:“你说的一点儿没错,但是谁会做这种调查呢?谁能知道很多事情的关联呢?也许我的每一个想法,其实都是会在未来几天真实发生的事情。但是那件事情不发生在我身边,发生在美国,发生在澳洲,发生在英国,我也就没办法知道。而且那件事情要是很小呢?不可能把每个人发生的每件事情都记录吧?即便记录了,也不可能都汇集到一起再从浩如烟海的那些想法中找到预见吧?如果那种预见是随机的,那么同样一个人的未来几天,分布在全球的十几个人各自预见了一部分,那怎么办?”
我努力把思维拉回自己的逻辑里:“可以那么假设,但是没正式确定的话,只能是假设。还有就是,你对这个问题想的太多了。你不这么觉得吗?”
他:“我承认,但是这个问题不是困扰我的根本。换句话说:我不是因为能预见未来才进精神病院的,我是因为狂躁。我狂躁的原因是那些信息。这么说吧,没有那些信息,我无所谓,预见就预见了,不关我的事。但是那些信息在出现的时候,我凭直觉知道那些很重要,虽然我可以无视,但是它们毕竟出现了,我就想捕捉到一些,却又没可能,但总是会出现。如果你是我,你难道不想抓住未来吗?你难道不会去在意那些吗?你难道没有捕捉的想法吗?可最终你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看清那些的时候,你会不会发狂?”
我很严肃的看着他,同时也在很严肃的想这个问题。
他:“人从古至今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企图预知未来,占卜,星相,面相,手相,甚至通过杯底的咖啡渍、茶渍痕迹,但是没有一种明确的方法,没有一种可靠的手段。而我突然有了这样的信息在眼前,但是太快,太多,超出了我的收集能力,我只能疯狂了,对于我在疯人院,我接受,但是我没一点儿办法。也许那个信息状态就不该让我得到,让一个聪明人拿去吧,放在我身上,不是浪费,而是折磨。”
我在他眼里看到的是无奈、焦虑、疲惫。
那天下午我把录音给我的朋友——也是这位患者的主治医生听了。看着他做备份的时候,我问他对这些怎么看,是否应该相信,他的态度让我很崩溃,他说他信。
我问他如果作为一个医生都去相信这种事情,那我该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我的朋友想了想,说我应该自己判断。
我必须承认,这个回答让我痛苦了好久。
未来是个不定数,如果再套上非线性动力学的话,会牵扯的更多,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依旧没有头绪。我甚至还自己想过如果是我,能不能捕捉到流过眼前的那些信息?老实说,我这人胆子不算小,但是让我选择的话,最多我也就选择在电话响起的前半分钟醒来。更多的我没办法承受了。
这时候我突然觉得,也许当个先知,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让人备受折磨的惩罚。
第三十五篇《行尸走肉》
他焦急的看着我:“你这样怎么行?”
我:“我?什么不行了?你是不是感情上受打击了?”
他:“你的牵挂太多了,断不了尘缘啊!这样会犯大错的!”
我:“哎?大错?”
他:“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太多事情牵挂,太多事情放不开了?不是心情或者情绪问题,而是你太舍弃不下家人、朋友那些尘缘了。”
我:“哦……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我很好,我最近经常在一个很有名的寺院听那些高僧解经。”
我:“那是你的宗教信仰?”
他:“对,我一直很虔诚,吃斋。”
我看着他那张清瘦的脸,有点儿无奈。
他:“我从小就信,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家人带我去寺庙求,回来慢慢就好多了。从那儿以后我觉得寺院很亲近,所以越来越向往。”
我:“你是出家还俗的?”
他:“不是,但是我这些年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心向佛的,很虔诚。而且前不久才开悟。”
我:“这么多年都没事儿,怎么最近就出问题了呢?”
他:“你不懂,开悟是个境界。我原先总是觉得心里不清净,但是最初问题在哪儿我也说不清,后来我慢慢发现了。”
我:“发现什么了?”
他:“我发现我的问题是在断不了尘缘上。”
我:“于是?”
他:“于是我就开始找那些高僧帮我讲解,帮我断开尘缘。”
我:“不好意思,我对那些不是很了解,所以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干脆出家呢?”
他有点儿鄙视的看着我:“我这么修行一样的。”
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又看不出来哪儿不对劲。
我:“哦,可能吧……那么你听了那些后,有新想法了?”
他:“对,我更坚定了!我开始试着用我知道的那些解释一切事情,而且还用到我的行为当中,劝人向善啊,给人解惑啊,放生啊,我都在做。”
我:“哦,这算做善事了对吧?”
看得出他有点儿兴奋:“对,这些都是好事,所以要做。而且对于那些外教邪论,我都去找他们辩,我看不惯那种人,邪魔!”
我:“你不觉得你有点儿偏激吗?宗教信仰信不信是自己的事情,你那么做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他:“我那是为了他们好!我做的都是好事!好事他们都不认可,分不清善恶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都这样那不就是末世相了吗?”
我隐约知道问题在哪儿了:“我给你说个事儿吧?关于我遇到的一个和尚,可能你听了会有用。”
他兴致盎然:“好,我喜欢听这些,看来你也有佛缘。”
我:“有没有先放在一边,我先说吧。”
他:“好。”
我:“记得大约小学4、5年级的时候,某天放学回家走到我们院的小门口,看见一个和尚。那个年代,没那么多骗子冒充出家人四处要钱的,而且和尚基本都待在寺院里,外面很少见。”
他:“对,现在都被那些骗子败坏了。”
我:“嗯……那个和尚就坐在路边,看样子在休息,旁边有个不大的行李卷。我当时觉得很新鲜,就凑近看看。他看到我,只是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坦然的问我能不能施舍点儿吃的给他。我特兴奋,因为化缘这种事情,一直以为《西游记》里才有,所以特激动的跑回家,拿盘子端了几个馒头,还找了半天剩菜,但是没有素的。结果拿着半瓶豆腐乳就出来。”
他:“善事啊,善事,我替他谢谢你。”
我:“……等我说完,别急;看得出那个和尚很高兴,站起合十谢,谢过后就吃,但是没动豆腐乳。我问他要不要水,他从身后行李卷里找出一个玻璃罐头瓶子,看样子里面是凉白开,还有半瓶。他还笑着举起来给我看了下。就那么喝水吃干馒头,我就坐在一边看。时不时的跟他闲聊。”
他:“没请他解惑或者帮你看看?”
我:“不好意思,没。他说的都是很普通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