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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顶。
现在他要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拍了。搬家前的样子,搬家后的样子都要留下来。爸爸的藤椅,妈妈的老式梳妆台。前院的鸡窝煤池……赵学军正拍的高兴,屋外有人高声问话。由于家里空荡荡的,这句问话显得响动有些大。
“请问,这是赵建国家里吗?!”
赵学军收起相机,来到后院门口,一出门竟然呆了。这人二十岁上下,穿着一件白灰色的夹克衫,身下是一条军绿色裤子。当然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长得竟然跟自己的父亲很像……那眼睛,那鼻梁,那尖下巴……
赵学军不由得一身白毛汗流了出来。
40
40、第三十 九章 。。。
“你是?”赵学军一脸疑惑的看着来人。
“这是赵建国家?”来人未曾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提着行李走进屋子,当他看到空荡荡的家的时候,不由一脸惊讶。
“赵建国是我爸爸。”赵学军跟在这人身后,觉得他实在没有礼貌。
年轻人笑了,他先是小心的把行李放在一边,那样子竟然带着一股子对行李的恭敬。接着他特别热情的回身给了他一个大拥抱:“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一家人,都互相不认识呢。我是周瑞,你三伯赵建业的大儿子。”
周瑞!赵学军惊讶万分,上辈子,他只是听过这位年轻人的名字。父亲兄弟四个,先后参军。大伯赵建宗现在在省城上班,跟这边这几年一直有矛盾,所以不来往。赵建国结婚的钱是大伯家全部出的。那些年谁家都不容易,大娘因为这事跟大伯大吵一架,差点离婚了事。这几年家里有钱了,父亲也是一直补偿,可是大伯反倒有了一种你有钱,我粘你会破坏情感,会被人说事的思想。他反到跟弟弟家主动走远了。
家中的二伯死在战场上。这位三伯,是个传奇人物,他在部队喜欢上一位女护士,也许他爱对方太深,最后因为对方家只有一个女儿,他竟然做了上门女婿。
时代在进步,招赘这等事情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是赵学军的爷爷受不了了。他辛苦一辈子,为了家中孩子,最后几乎就是累死的。养儿养成了,却成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生了娃却姓了周家的姓氏。老头受不了了,一狠心决定跟这个儿子断绝关系,他生前一直唠叨,赵建宗跟赵建国,如果谁敢跟赵建业来往,他绝对不闭眼。老爷子是在一个冬天走的,死前据说是想吃白馍。
周瑞这个名字,是赵家今后故事中常出现的一个名字。他五次北上来家乡祭祖被奶奶拒之门外,最后一次这位年轻人为了父亲最大的遗愿,跪在奶奶家门口淋了一夜雨,伤心失望之下,没有照顾好自己,猝死在火车上。很多年后,赵家人才知道一件事,周瑞的父亲赵建业得了肝癌,在最后的日子里,他期盼可以魂归故乡。周瑞几次归乡,都是带着父亲的骨灰回来的,当他得知老赵家坟根本没有给父亲留地儿,赵学军能够想象这位哥哥,受到了多大打击。周瑞死后,赵建业这一支便绝了。
老赵家人都在故乡的高坡上有一块埋骨之地,祖坟是一个家族最最重要的地点,从孩子出生起,父亲就会给儿子们在祖坟附近圈一块地方,赵建业的坟地被愤怒的老爷子送给了同族家,根本没给赵建业留退路。
而在很多年后,赵家坟也拒绝了另外一个人。赵建国死前吩咐家人,不许赵学军入祖坟。
人的一生有很长时间是用来犯错,后悔与检讨的。以前赵学军觉得这个故事是大悲剧,在今后的很多年里,赵学军一直不理解爷爷的那份情感。这个姓氏真的这么重要吗?在周瑞死后很多年里,父亲一直活在悔恨当中,赵学军搞不懂父亲为什么会去恨自己的三哥?为什么爷爷奶奶一直无法原谅三伯。他不理解自己的爷爷,觉得实在狠心。奶奶怎么可以把亲孙孙拦到门外?
后来,年龄渐长,他越来越老。他开始想要个孩子,即使他永远都不可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他还是想要,孩子是人生存在这个世界的证明信。人可以死去,死去后他可以复活在孩子身上。后代是带着父辈的基因繁衍的,那是人曾活过的证明。赵建业成了别家人的延续后代的工具,也许爷爷就是那样想的。对于旧思想的爷爷,赵学军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批判。
“哥。”赵学军伸出手,回应并搂了一下周瑞。
周瑞呆了,他付出的强大热情,得到了回报,这份回报如此的迅速,给予了他巨大的希望。他有些不知所措了,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位小弟弟。
“我回了咱爷爷奶奶家,咱奶……不在家。我……我以前去过老家几次,没见过小叔……我……我……”周瑞喃喃的回答。
赵学军乐了,是啊,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奶奶住进了城里,家里搬了新房子。
“哥,咱奶在新屋呢,你要是晚来一天啊,还得打听。”赵学军笑眯眯的,语气里露着亲厚,这份亲厚发自内心,来自骨血。
“哎……就是,我运气好。”周瑞憨憨的回答。
赵学军笑眯眯的,带着一份对记忆的试探走到行李边,伸手就要提。
“别!”周瑞大叫一声,接着陪着笑脸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双手抱起行李说:“我来,我来,不能叫你提。”
“我带你去新家,咱回家。”赵学军小跑着在前面带路,周瑞愣了下,抱着行李跟着。
“咱奶身体好吧。”
“好着呢,就是膀胱有些问题,这几年一直吃药。”
“小叔,小婶身体好不。”
“好着呢。”
“那……那你们都……都好吧?”
赵学军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周瑞,看着他抱着的行李。那包里是自己的二伯,以前也许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现在,他死了,希望回家。他也许有过巨大的身躯,可是现在他就是这么一把灰烬,他唯一的遗愿就是回来。他的儿子带着他回来了,这对父子,带着对亲情的诚惶诚恐,回来了。
兄弟俩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到达三号院的时候,赵学军在大院门口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周瑞。
“咋……咋了?”周瑞愣了下。
赵学军皱下眉头,看下四周后小心的说:“哥……我爸,咱奶奶,怕是有气吧。”
本来一脸兴奋的周瑞,表情立刻凉了:“你知道啊。”
“恩,我知道,哥……你别急,这事得慢慢来,我给你找个地方好不好,你先住着,别急,咱一起想办法。”
赵学军劝着,周瑞倒是很豁达,他伸出手,拍拍赵学军的头,亲昵的问:“你是家里的老几?”
“我行三。”赵学军回答。
“是三儿啊,哥听你的,你说,哥该怎么办?”
赵学军蹲在地上,周瑞跟过去也蹲下。兄弟俩在三号院的大树下,呆呆的蹲了很久,都是一筹莫展。
“学军?你蹲这里做什么?”在外面踢完球回家的宋长安一进院子,就看到赵学军跟着一个青年蹲在大院门口。
赵学军这几天实在懒得搭理宋长安。这家伙跟上辈子一样阴险,利用自己跟闵顺他们借着黄文明的手,把父亲的政敌逼走。他才多大,又不是重生的,但是依旧比自己聪明狠辣,这点最气人。
“你管我。”赵学军气哼哼的。
“我不管你。我又不是你爸爸,我管你多吃亏啊!不过军军啊,那事原本就没有坏处,你要是一直生气,那不是傻吗,你气坏了你吃亏。你可得想清楚了……”宋长安笑眯眯的走过来,也蹲下来了。
赵学军扭头看看自己的堂哥,又扭头看看宋长安,眼睛便是一亮。
“喂,给你个任务。”赵学军用手肘碰了一下宋长安。
“你说,别过分啊,我能做到才可以。”宋长安还是那副阴险样子。
“这是我哥,叫他去你家住几天。”赵学军指指周瑞。
宋长安看了一眼周瑞,眼神一亮,立刻心领神会:“成啊,你哥就是我哥,住几天都没问题。你看我!就是这么善良。再说了,赵叔叔人不错,帮一下也没啥,不过军军啊,你不怕你妈揍死你?”
赵学军眯下眼睛,语气带着一股子鄙视:“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这人就是喜欢把一切事情往阴暗了想。做人不能回回头吗?世界充满了爱,真的。这是我堂哥,我三叔家的儿子,他叫周瑞。”
“是啊,是啊,就我阴暗。你爸爸的堂侄姓周,骗谁呢!”宋长安反讽到。
“嘶……我说你,谁家没点子麻烦事,我三叔是招赘出去的!”赵学军十分气愤,顺手就往宋长安腰上一拂。他这个习惯来自前世,那家伙那块肉是不能碰的,一碰必倒!
果不出所料,宋长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喂!以后别碰我腰!”
赵学军抿嘴笑了下,少年宋长安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候的他倒是人间烟火气浓郁的很。
“一句话,帮不帮?”
“帮,不帮能行吗。”宋长安站了起来,语气充满无奈,他就奇怪了,自己向来要尖,但是在赵学军面前,就是尖不起来。
“你爸你妈那里也别说啊。”赵学军嘱咐。
“我到想说,我得能逮住人,一个下乡,一个回娘家,家里除了两个小的就是个小保姆。得了,走吧……”
宋长安在前面带着路,赵学军跟周瑞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三号院十一号楼前。
“哥,那是咱新家,哎……你看到没,咱奶在院子里擦箱子呢!”赵学军指着前面十二号院子大声说着。
周瑞脸色顿时激动,抱着行李,向前跑了几步停下,又躲进小楼的阴影里。他嘴巴吧嘀嘀咕咕的,抚摸着行李说着什么话,即便是听不到,赵学军觉得,他是明白周瑞在说什么。
“你哥,很奇怪啊?!”宋长安在赵学军耳边说。
“谁家没点为难事呢,对吧。”赵学军瞥了他一眼。
“我说赵小三同志,我怎么觉得你处处针对我呢?”宋长安有些恼了。
“对呀,好好想想,为什么我针对你呢。”赵学军似笑非笑。
宋长安无奈了,只好看着天空说:“得得,哥不跟你计较,我给赵学兵面子。走吧……叫你哥,对!堂哥,进屋吧。”
赵学军走过去叫周瑞,周瑞抱着行李往回走,他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站在宋长安家的门口不进去了。
“哥?没事的,宋伯伯跟我爸爸是好友,他家不是外人,不怕打搅的。”赵学军劝着。
宋长安看着天空翻白眼,他很怕打搅。
周瑞摸摸行李包,这里有他的爸爸。虽然知道住在这里离奶奶很近,父一定很高兴。可……带着骨灰盒进别人家,这不礼貌,不吉利。瞒着对别人那也是实在对不住的。即使是可以瞒住,周瑞觉得自己也不能做这样不仁义的事情。
“三儿,哥还是住旅馆吧。”周瑞一脸为难。
赵学军眨巴下眼睛,立刻便明白了。他站在原地想了会,便伸出手扯着周瑞的衣服来到一边。兄弟俩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赵学军肚子里更是肠子转了好几个圈,想了好几个法子。终于……赵学军伸出手,突然摸了一下周瑞抱着的行李,周瑞吓得一躲。
回头指指拿着抹布擦旧家具的奶奶,赵学军说:“哥,你抱着的是谁?”
周瑞吓一跳,脸色顿时吓白了……
“我听到你跟……说话了。”赵学军指指行李。
周瑞的眼睛立刻酸了,他很想号啕大哭一场。
几滴雨点慢慢落下,这是春雨,春雨下完,就可以播种了吧!
赵学军伸出手,接下天空的雨点,又看看周瑞,自己的哥哥就是跪在春雨里整整淋了一夜的吧。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