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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畴点点头,答:“后军虽然军伍整齐,然其号令不一,一旦有事,我怕其拖累全军。”
田畴做事的精细一向被刘备欣赏,听到这话,刘备心有同感,翻身注视着后面的杂牌军。
青州军中的信号向来是最大的军事秘密,军号手、鼓号手由于体力消耗较少,超期服役的现象十分普遍,杂牌军中,退役的军号手、鼓号手没有几个,军令从队前传到队尾,耗费的时间不少,这支部队的统领,能将这支杂牌军带领得有模有样,实在是个人才。
徐庶插话道:“这很简单,正规军中,每个老军号手,鼓手都带有几个幼童学徒,派出几个老手,让那些幼童到后军锻炼去,如此一来,前后军的军号就统一了。”
田畴嗯了一声,接着说:“我大军十万,为了饮水方便,沿西河湖而走,主公,你看!”田畴马鞭一指东侧的西河湖岸:“那芦苇身高过人,草中群鸟惊飞,若匈奴埋伏一支人马在芦苇丛中,我军突然遇袭,前军、中军倒好说,后军岂不是要各自为战?”
刘备勒住了马,沉思着说:“我听说,荆州南方,苗疆之地,苗人喜欢烧荒,烧荒过后的土地肥沃,利于第二年耕作,不知道,这芦苇烧了之后会怎么样?”
徐庶立刻插话,打断了刘备的怂恿和暗示:“不妥,夏季,草原风向多变,雨水充足,草木葱茏,点火之后,风向控制不易,若是弄巧成拙,我军不是自陷绝地?”
刘备愤恨不止地挥舞着马鞭,指着岸边的芦苇丛说:“我恨不得,把这土地犁上三遍,每遍洒上盐土无数,让她今后千万年寸草不生。”
徐庶露出目不忍睹的神情,田畴低下头来,默然不语。
群鸭飞起,芦苇丛一阵细细哗哗的响声,典韦提着戟铖,抢步上前,大喝:“有警,戒备。”
芦苇分开,一个瘦小、满脸泥污的人形动物窜出了芦苇丛,身后跟着三个更瘦小皮包骨头的泥人,当先的那个泥团瞪着骷髅般的眼睛,笨拙地连声呼唤。
刘备侧耳倾听半晌,才听清那个癫狂般的泥团唤出的两个字——汉人。
刘备的眼泪差一点流下,手足无措地滚鞍下马,一迭声地大喊:“收弓,收箭,别吓着孩子。”
田畴一催马,拦在了刘备面前,说:“且慢,主公,虽然林深草密,可是此地是匈奴牧马的场所,每年有百万人次来往于此,若不出于匈奴默许,他们如何得以躲藏?”
典韦猛地窜起来,抡起了大斧,刘备一跳,凑近了典韦身边,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踢倒了典韦。
“他在喊‘汉人’,那是我们的同胞,匈奴要冒充,会找几个口齿更伶俐的人,这是我们的同胞啊,即便他是匈奴的奸细,匈奴已到了差遣妇孺上阵的地步,有何可畏?我十万大军收容这几个小孩,怕什么?”
田畴勒住马缰,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四个泥猴,看着那癫狂跳跃的小孩,发出了一声叹息:“喉结都不大,是女人,主公,且等待一会,我去盘问一下。”
第五章 走向统一 第五节 血河
细细打量着这几名饿着的皮包骨头的小孩,刘备忍不住心酸。
后世人常说非洲饥民可怜,每个人都象是活着的骷髅,身上瘦得只剩下骨头,可是谁知道,中国每隔200年一次朝代改换,乱世里,哪个平民百姓没有非洲骷髅的经历。
“快,赶一辆大车来,让这几个小孩到车上歇息,拿点食物,让他们慢慢吃,别噎着。”刘备忍住眼泪,吩咐说。
几名小孩痴痴呆呆,眼眶中的圆眼球毫无神光,只在听到“食物”两个字时,那贫瘠的眼皮奋力眨动了一下,然而,这个眨动耗去了他们全部的力气,几名小孩随即瘫倒在地上。
车来了,刘备抢步上前,搀起了一名孩童——真是身轻如燕啊。这个小孩身体轻得让人落泪,幼小的肋骨硌在刘备手上,让刘备再也忍受不住,眼泪一滴滴落下。
“我大汉,我大汉百姓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一阵悲愤过后,刘备心头忽然涌上蔡昭姬(蔡文姬)《悲愤诗》中的句子,长啸一声,且歌且泣,吟道:“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
田畴上前拉了拉刘备,接过了那孩子,送到马车上。
刘备缓缓地摘下了头盔,光着头站在行军掀起的烟尘中,任灰尘落在头上、脸上,喃喃自语地说:“备有罪,备有罪,备对不起期待的大汉女子,备来晚了。”
典韦刚从泥土中爬出,见到刘备如此悲伤,忙上前抱起刘备,把他放在战马上,随即,一手拉着战马,一手扶着喃喃自语的刘备缓缓前行。
行军路过的军士皆诧异地看着陷入自责中的刘备,徐庶跑前跑后照顾着。不久,田畴安顿好那几名孩子,回到刘备身边,回复道:“是洛阳城的百姓,居住在开阳门一带。”
开阳门,对面是洛阳南宫,旁边是太尉、司徒、司空居住的三公府邸。开阳门外是洛水,渡洛水而过,河对岸是太学。开阳门附近那片区域居住的都是大汉士子、学者的家眷,士子学者很讲究儒家礼仪,父母的名字在子女那里是避讳,这几个孩子还很幼小,尚不可能从别人那里获知父母姓名。看来,从她们嘴里,很可能什么都问不出来。
刘备不甘心,追问:“都是谁家的孩子,有线索吗?”
田畴摇头:“最年长的那名女子今年14岁,只记得父姓刘,自己被掠劫那年,是光熹元年。另几个小孩才13岁,连自己的姓都说不出来。”
光熹元年,也是昭宁元年、永汉元年,同时,它也是中平六年,光熹这个年号只短暂地存在了两个月,那么,她们被劫的时间是在五年前的五、六月份,是张嫣儿被劫3个月后,蔡昭姬被劫的同时。
刘备正在盘算,田畴梦呓般地叙说着:“当时,这些女孩正在家中玩耍,匈奴兵突然破门而入,杀死府中全部的男丁,在她们面前,将她们的父母砍翻,随后,将她们的手脚捆绑在一起,缚于马背上带走,她们只记得,那一天,洛阳城到处是大火……
不知走了几个日夜,她们被放下马背,沿路颠簸,有许多被缚的孩童死了,匈奴人砍下死去人的头颅,活着的人被捆上手,拴于马后,跟着马奔跑。此后,匈奴的马虽然走得不快,但仍有许多人被马拖倒,等到马停的时候,许多被拖倒的人,只剩下了一双手尚在。她们只记得,那一天,天上下着小雨,道路泥泞……
天幸,她们几个年纪幼小的孩童没被绑在马后,与几个特别美丽的妇女坐在马车上,因此活了下来。几天后,她们来到一个军营,匈奴们开始分配战利品,妇女被打散分配给匈奴兵,当晚被强奸。那天晚上,她们只记得,营内到处是匈奴兵的欢笑声,还有妇女低低的哭喊,在匈奴的威压下,哭喊,都已成了奢侈……”
“五年前,她们才八九岁,他们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刘备咬牙切齿,低声咒骂,典韦把手中的斧子紧了又紧,脚步越来越重,徐庶面色铁青,双目喷火。
妇女们来到的军营,肯定是张扬的军营,当代大儒张扬行事遵循儒家仁爱之风,尊重异族的风俗,宽容对待异族的他,不知道在当时,是否把这些大汉公卿之女低低的啜泣当作音乐来倾听。张扬的仁在三国时,是有名的,史书也为他留下重重一笔。仁厚的大儒张扬尚且如此,千百年来,每当异族征服大汉的时候,有谁为这些妇孺哭泣?
史书是不屑记载这些的。后来,儒士们创造了一个特有名词为他们遮羞:民族融合。从此,我大汉妇孺“享受”的这种待遇,成了理所应当,成了改朝换代应该的付出。
“她们是怎么跑到西河湖边的?”徐庶尚存一丝理智,问。
“三年前,匈奴突然跑回西河,而后,聚集部族青壮准备与人交战,这些孩子说,是汉军要来解救她们,所以,她们乘匈奴后撤,部族混乱之际,逃入了西河湖边芦苇丛中,等待汉军到来,三年了,每日里她们以鸟蛋为食,因为不敢举火,只好编草为层,茹毛饮血。许多孩子都被饿死,她们是最后仅剩下的几人了。”
田畴说完,语调越来越低沉,补充说:“她们说,还记得逃出来的那个晚上,草原上夜色如铅,狼叫声连绵不绝,连绵不绝……”
“停军,”刘备忍无可忍,暴跳着说:“停军,命令全军扎营,把这几个小孩的经历晓谕全军。告诉军士们,匈奴作孽,天不罚,我来罚。”
大汉几千年文明史,最终,敢于报复外敌劫掠的,只有汉武帝那一次。其余的时候,我们总是忍耐。甚至,还有人说出“宁予外贼,不予家奴”的昏话。然而,汉武帝却被儒士们骂作“穷兵黩武,虚耗国力”,那个说出“宁予外贼,不予家奴”的时代,却被人拍出无数的电视剧,“主子、奴才”地喊着进行缅怀。
“我们来到这里是来报复的,我们带来的是铁与血,是庶天蔽日的怒火,晓谕全军,我军在西河,必须遵循的就是四个字:绝不宽恕。”刘备立马扬刀,大声咆哮:“杀光男人,抢光战马,带不走的给我烧光。烧荒过后的土地格外肥沃,正适合我们耕作。谁敢在敌人部落里留下一只活的小鸟,用他的脑袋代替。”
刘备杀气腾腾地下令。徐庶闻言,掩面露出不忍的神情。典韦舔了舔嘴唇,露出嗜血的目光。田畴掉头旁顾,目光游离。尾随刘备的高览跃马前行,兴奋地指点着军士安营扎寨。
第二日,知道大汉女子悲惨遭遇的军队,满怀着杀戮的欲望,瞪着饿狼般的血红眼珠,拎着雪亮的刀枪,一路寻找着屠杀的对象,怒气冲冲地向中阳城推进。
“报”,一骑探马飞至,马上骑兵慌张得说不出话来:“前方发现敌骑,关将军已带狂风军团冲上去了。”
关羽!又犯迷糊了。
十万大军行动,有敌情也不相互通知一声,自己冲上去,友军如何配合,为他擦屁股吗?
刘备满脸不悦,正准备继续询问军情,又一名游骑兵飞马而至:“报,张将军属下闪电军团游骑兵报告:前方发现敌军探马三千人,关将军已与之交战,但敌方后援不断,张将军准备上去增援,请主公做好接应准备。”
前锋关羽不告而战,左翼张飞平时骂得多,还知道通知刘备一声,不过,就在这名游骑兵报告的同时,左翼已传来了张飞暴雷般的喝叫声:“儿郎们,杀戮的时刻到了,握好刀枪,保持队列,前进。”
随即,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张飞快乐地欢叫着,带领闪电军团扑了上去。
左翼空了,在这大草原上,青州兵的左翼没有了保护。刘备嘴唇哆嗦,手脚发抖:“保持队列?他还知道保持队列,有长进啊。”
田畴厉声吆喝:“中军,展开战斗阵形。”
徐庶一催马,大声下令:“吹军号,泰山磐石军团随我向左翼移动,展开战斗队形,枪兵在前,弓兵其后,格斗兵盾兵保护弓兵,全军,动起来。”
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