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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顺容将嘴一撇,道:“惠妃娘娘身子不好,咱们是都知道的。嫔妾说的,乃是另有其人。”众人听了,皆不理论。萧清婉自宫人手里接了茶碗,轻抿了一口,方才缓缓说道:“钱美人近来多蒙皇上恩宠,侍驾伴君,也是辛苦,迟来个一刻半刻也不当什么。”黎顺容道:“话不是这样说,连文淑容如今月份重了,都还没误了时辰,过来与娘娘请安,她一个没事儿人,倒好只顾在屋里闷头睡觉?”萧清婉淡淡一笑,望着文淑容道:“你如今身子还好?大雪天,本宫早说了也不必过来了,你倒还来。”文淑容连忙道:“虽是娘娘爱惜嫔妾,嫔妾却不敢坏了宫廷规矩,不来与娘娘问安。再则,嫔妾近来也不呕酸了,天气虽冷却好过些了。”萧清婉笑着颔首,道:“你很是知礼,后宫之内都要像这样才好。”
黎顺容又道:“前儿嫔妾打发人到御膳所要些松子儿,给纪儿做些松子糕吃。都已是挑好了的,逢上承乾宫的人去,说皇上要在他们那儿用膳,硬生生连口袋都夺了去。几个松子儿不算什么,只是钱美人这么大的人了,竟还和一个孩子抢东西,真是可气可笑。”说毕,又扯了扯苏修媛,道:“你说是不是?”原来,苏修媛总嫌她住处阴冷,在坤宁宫求了又求。萧清婉终是答允,与她迁了住处,搬到了黎顺容所居的建福宫,与她比邻而居。
苏修媛见她问,只得道:“拿回去的松子儿,我也见了,都是被虫蛀了的,没人要的扔货。你那松子糕,可做成了?”黎顺容便道:“哪里还能做,都在廊上喂了鸟雀儿了。”
萧清婉坐在上头,听她们说了半日,方才道:“皇上喜欢她,她又才得宠,难免骄狂了些,大伙能体谅就体谅些罢。不然,咱们还能怎样?纪儿往后若缺了什么,顺容只管打发人来与本宫便是。”黎顺容赶忙起身谢恩,又冷哼道:“不过才得宠,得意些什么!”
贵妃在旁听着,冷冷一笑,道:“自打皇后娘娘入宫,这小半年的光景,竟一连去了两位姐妹,连日常说话都嫌冷清了些。这好容易又上来了一个,还没新鲜两日呢,诸位可就醋上了?知道的呢,说咱们姐妹玩笑;那不知道的,竟要说咱们是瞧不得钱美人好呢。再传到皇上耳朵里,咱们谁能落着好也怎的?”黎顺容是向来畏惧贵妃的,听她言辞不善,便住了口。文淑容本就不喜多言,有了身孕更懒怠说话。宸妃洋洋不睬,苏修媛见众人都不言语,便也自回身吩咐宫人事情。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萧清婉见贵妃语含讥刺,浅浅笑道:“贵妃姐姐说醋,本宫倒要请教,什么是醋?本宫不明白,也没听过这些话,想必贵妃姐姐是明白的,讲给咱们姐妹们听听?”贵妃冷笑道:“娘娘是诗书门第出来的小姐,自然没听过这些村话,嫔妾也不过说来与娘娘听着取乐罢了。但有一件,嫔妾倒要向娘娘请教,祖制妃嫔必得两人共居一宫,除了如今的文淑容是皇上先有口谕才独居于绛雪轩。那钱美人一人住在承乾宫,听闻是娘娘赏赐的居所,连进位也是越级进封的,却不知娘娘是何意思,竟不顾祖宗规矩了么?”萧清婉笑道:“这却有个缘故,钱美人得皇上宠爱,进位迁居都是皇上示意的。皇上又说她宝林的位子一坐三年,瞧着委实可怜,让本宫多怜悯她些。皇上既有这个话在,本宫自然要体恤皇上心意。钱氏蹉跎三年,就封个美人也不为过。至于她迁居承乾宫一事,本宫是想着,如今天寒地冻,雪大路滑,她住在那儿离皇上近些,往来都方便。现既有文淑容的例子,再多上一个,也不算什么。”贵妃听完,未及说话,宸妃便道:“娘娘贤德,自然是一片好意,只是听在那有心之人的耳朵里,还不知听成了什么呢。”
众人正说得热闹,钱美人匆匆自外头进来,裹着一身的寒气,走到阶下与皇后请安。
萧清婉看她行礼已毕,方才笑着让她起来入座,一旁宫人又端上了茶。黎顺容斜睨着扫了她两眼,看她身上披着的斗篷金碧辉煌,很是好看,便说道:“美人身上这件斗篷倒是少见的,又是皇上赏赐的罢?”钱美人见她问,少不得回道:“正是,前儿皇上见妹妹没有雪天的衣裳,特使人从库里寻出来的,说是茜香国进贡的贡品,雪天穿在身上就落了雪也沾不湿的。”黎顺容点头道:“真是件好东西,姐姐命小福薄,从没见过这个,倒不知皇后娘娘有没有呢。”她蓄意挑拨,众人也都留了心,皆望向皇后。
萧清婉笑道:“本宫昔年在家时,府上蒙皇上赏赐了几匹流霞锦,也是流光溢彩的,落雪落雨都沾不湿的。可惜本宫不大喜欢,做了两条裙子,下剩的都赏人了。”她此言出口,众人脸上都好看了些,心内皆暗道:凭你怎样,终究越不过皇后去。宸妃还道:“嫔妾记得那几匹锦缎,花样儿比钱美人身上的还好些,就可惜娘娘不喜欢。”钱美人脸色便有些灰灰的,觉得没意思,只是道:“嫔妾什么样的人,如何能与娘娘相较。”苏修媛便向她问道:“钱妹妹今日与皇后请安,怎么迟了这许多时候?妹妹该不是这等不识规矩的人,前儿还听闻皇后娘娘特命尚仪局荐了一位姑姑去妹妹那儿,教导妹妹礼仪,妹妹也该长进些了。”钱美人赶忙起来,向萧清婉道:“嫔妾请安来迟,还望娘娘恕罪。”萧清婉温言道:“你连日侍奉皇上,本自辛苦,迟来一刻半刻也不打紧。只是还要仔细自个儿的身子,如今皇上看重你,若出了岔子让皇上担心可不好。”钱美人喏喏领命,又重新归座。那座中众妃听着,难免皆有蛾眉见妒之意。
一时,后头厨房送上来了几样点心,萧清婉笑让了众人一回,又说道:“才做下的菱粉糕并芝麻椒盐酥,今日诸位坐的久,可不要空了肚子才好。”诸妃便不免都尝了几块,黎顺容说菱粉糕糯口,要给三皇子赢纪带些回去。萧清婉便叫宫人给她包上了。苏修媛向黎顺容笑语道:“三皇子的松子糕吃不成,有娘娘这儿的菱粉糕也是一般。”说着,又向钱美人道:“论起来,钱妹妹还该给黎顺容赔个不是。前儿三皇子闹着要吃松子糕,黎顺容打发人往御膳所要松子,不想碰上妹妹宫里的人,就全要了去,弄的黎顺容糕儿也没做成。虽说穿青衣抱黑柱*,只是妹妹这手底下人也忒忠心了些。”钱美人听她这般说,方才知道竟还有这样一段公案,忙自起身向黎顺容深深道了个万福,道:“妹妹督导宫人无方,还请姐姐念着妹妹年轻,不要见怪才是。”黎顺容搀了她起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妹妹说哪里话!妹妹如今今非昔比了,别说是下人的过犯,就是妹妹自己个儿有了什么不是,谁又敢说些什么?”钱美人见她这般说来,也笑道:“姐姐自管放心,妹妹定然给姐姐一个交代。”
众人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看着将近晌午了,便各自起身告去。萧清婉准了,又笑道:“本宫瞧这几日雪下得极好,又听闻明儿云光楼那儿的梅花开得好,想着明儿在那儿摆几桌酒席,请诸位赏雪,咱们姊妹也欢乐一日,如何?”众妃闻言,皆道:“娘娘雅兴,明日必然来的。”说着,就都去了。
打发了众妃,萧清婉自归里头去,让青莺明月服侍着卸了大妆,方才倚着那玫瑰花芍药花的靠枕,歪在炕上阖目养神。穆秋兰端了茶盘上来,见此情状,便笑道:“娘娘说了一上午的话,这会儿乏了?且吃盏奶|子茶罢,最能安神的。”萧清婉抬眼一瞧,果然汝窑豆青瓷茶盏里盛着一瓯子红艳艳的茶水,便自端了,似有如无的抿了一口就放下。穆秋兰接了过去,说道:“钱氏得宠才几日,就在宫里树了这许多敌人,想必往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呢。”萧清婉道:“树大招风,她既一心想着攀高枝儿往上爬,那本宫便成全她。至于有没那享福的命,就要看她自己个儿的本事了。”穆秋兰道:“还是娘娘的法子好,这般用不着咱们动手,她就成了箭垛子了。”萧清婉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是她自家驭下无方,与本宫有何相干!”穆秋兰自知失言,忙拿话遮掩道:“娘娘说的是,是钱美人自己骄狂跋扈,纵仆生事。”
才说着,外头一人朗声道:“什么生事,谁又生出事来了?”听见这话音,一屋子的人便都有些慌了。萧清婉忙忙命宫人收拾屋子,自家拿手拢了拢发髻,便出门接驾,原来是皇帝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穿青衣抱黑柱:意为各为其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且说萧清婉见过六宫妃嫔,回至明间内正同穆秋兰说话;忽闻皇帝驾到;猝不及防,才待出门接驾;赢烈却早跨入门来。
萧清婉赶忙上前见礼过;将赢烈让至炕东边;把自己方才倚着的靠枕拿过一旁,铺了明黄满绣花鸟座褥,请赢烈坐了,又吩咐宫人炖茶伺候。赢烈见室内众人皆忙碌不休;萧清婉又是淡妆素服;便问道:“每常朕过来;你这儿各色都是齐备的,怎么今儿倒手忙脚乱起来?”萧清婉笑道:“今日与众姐妹坐的久了些,才回来卸了妆。”说着,顿了顿又道:“皇上近来总往承乾宫去,臣妾原没想着皇上今儿会过来,故此没叫人预备。”赢烈便望着她,说道:“今日是十五,是你的正头日子,朕怎会不来?可见是你多心了。”一面说,一面便叫宫人替他宽了外头的袍子,又吩咐张鹭生道:“去养心殿,把案上放着的那一摞折子都取来,朕午后起来,就在这儿批了。”张鹭生听命去了,萧清婉接过龙袍,亲手摺叠整齐,拿进里屋去。又到妆台前重匀粉面,轻点朱唇,才走出来道:“也不是臣妾多心,钱妹妹在宫里闲置了三年才到御前侍奉,皇上多疼她些也是该的。便是皇上今儿不来,臣妾往后挪一日,也不算什么。”
赢烈听了这话,先自没言语。落后待宫人都出去了,看没人在跟前,便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问道:“又吃醋了?钱氏再怎样,不过一个妾侍罢了,还能越过你去?朕不过瞧她还算乖巧伶俐,你近来又忙于宫务,便是你姐姐也不得空闲,才叫她来侍奉。朕子嗣不盛,你是知道的,旁的也罢了,开枝散叶才是最要紧的。”萧清婉便接口道:“皇上说的哪里话,可可儿的臣妾就吃醋来?臣妾若是吃她的醋,又越级封她做美人,又让她一人住在承乾宫?那地儿宽敞华丽不说,离皇上也近。皇上就听琴也方便,就听曲儿也便宜。如这般还是吃醋,那怎样才不算吃醋,臣妾便当真不知了。后宫内廷,最要紧的便是为皇室延续龙脉,这头等大事,臣妾如何不知?皇上恁般说的,倒似臣妾是个糊涂人了。”说毕,便仰头瞧着赢烈。赢烈看她杏眼流波,朱唇含笑,又听那软语俏音,不觉便先笑了,道:“朕的皇后,自然最是贤德。朕不过白说来宽你的心罢了,让你恁般讲的,倒让朕没得说了。”说着,那戴了玉扳指儿的手便往她水红绫袄子底下探去。
萧清婉忙自摁住,扯了出来,嗔道:“好冰的手,就来作弄人!这跟着的人也不上心,皇上的手炉呢?倒把手冻成这样,倘或冻坏了可怎好?待会儿张鹭生回来,臣妾定要骂他!”赢烈呵呵笑道:“不怪他们,那手炉有些不好,拿去给工匠看了。新的又还没送来,朕一向又不大爱用这东西。”萧清婉便道:“皇上这双手,是握天下的,怎能不小心些!”说毕,便拿了自己日常用的凤兽雕福禄寿字金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