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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东厢房门前,只听屋里静悄悄的,明月在门口守着,见她来了,就道:“宸妃娘娘到了。”说着,打起帘子。宸妃迈进门槛,见皇后穿着一件家常穿的葱白绣桃花夹衣,下头一条鸭黄喜鹊报春裙,散着裤脚,头上发髻半歪,正窝在炕上手里衲着个鞋面。便就上前笑道:“这么个懒散样子,若是一时皇上来了,看你怎么办!”
萧清婉听见,就丢下手里的活计,下炕让道:“姐姐来了,这边坐。”又吩咐明月上茶。宸妃捡起她丢在绣筐里的鞋面,见是一方梅红的缎子,上头绣了两朵腊梅,就道:“好艳丽的缎子,你这个到时候拿什么做锁线?”萧清婉道:“拿翠兰纱线锁边,姐姐说可好?”宸妃想了一回,道:“倒也相称,只是你怎么又想起来做这个了?”萧清婉就道:“不然还能怎样?真如文淑容日前说的一般,不做这些,就只剩干坐着了,心里空空的。也不能没完的只想着算计。”说着话,两人就在炕边坐了。
宸妃听她这话不对,就道:“你今日找我过来,可是有事?”萧清婉握着那方鞋面,静了片刻,就将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宸妃听了,只是不言语,心里思量。萧清婉就道:“我心里倒是有个主意,只是还想听姐姐怎么说。”宸妃便道:“你既思量好了,就先说来听听。”萧清婉道:“我心里是想管这件事的,又怕被人捏了圈套。我忖度着,这件事还是让他张家自己出头,让张氏并那哥儿上京来,告那赵文广强抢婢女。自古有云,民不告官不究。这事儿到了官,就好办了。若能成,就指着此事,除掉赵文广,拔了这个后患。纵然动不了贵妃的根本,也能让她好受一阵子了。且皇上是最恨仗势欺人的,便是贵妃将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牵枝连叶的,也必惹皇上厌弃。”
宸妃沉吟道:“倒是好,只是告到官府,谁出来管这件事,这个人选可是要好好挑挑了。父亲身为宰辅,自然难管这等杂事,和我们萧家走的近的也是不成。不要让皇上觉的,是我们出来,定要和贵妃过不去,那可就弄拧了。且这事儿要做,便既要秘又要快,不能让贵妃那边有所察觉,封了一众证人的口,到那时可就成了咱们栽赃陷害了。”萧清婉道:“我也想到此节,故而来与姐姐商议。皇上厌恨后宫与前朝勾连,此事务必要做的不留痕迹。只是若是告错了地方,管事的是个糊涂鬼,亦或者倒到了贵妃那边去,可就坏了事了。”
宸妃闻言,就笑道:“我也只是比你早进宫了三年,你如跟我商议后宫的事,我还能出出主意,那前朝的,我又哪里比你多知道些什么?倒是要奉劝妹妹一句,这朝廷上的事儿,少要打听,等闲也不要与人谈起,更不要在皇上跟前说,若让皇上觉得你心大了,可就麻烦了呢。”
萧清婉听姐姐这话,倒半日没言语,好半晌才道:“我心里有分寸的。明日是打秋围的日子,皇上带了诸皇亲往皇家猎苑去,这一去要三日才能回来。按照宫制,眷属可进宫拜谒皇后。姐姐既恁般说,明日就拿了我这儿的牌子,去接母亲过来,就把话传给父亲罢。”宸妃微微一笑,道:“妹妹的性子有些改了呢,谋定而后动,不似前头那般躁进了。”萧清婉就笑道:“险些吃了大亏,还不长进么?”
正说着,青莺捧了那藤筐进来,道:“已依着娘娘吩咐,采了那些花儿了,娘娘瞧瞧?”说着,就走上前来。萧清婉同宸妃就住了话头,都看青莺手里的筐。宸妃见那筐是柳条编的,里头搁着许多这时节开放的艳花儿——仙客来、赤丹茶花、秋海棠、万寿菊等,红白不一,明艳非常。萧清婉让青莺放到炕几上,自己动手安插了一回,将那些花儿参差着摆了。
宸妃在一旁瞧着,就笑道:“妹妹好兴致,又摆弄起这个了。”萧清婉就道:“那些个瓶子,什么葫芦瓶、贯耳瓶、美人耸肩瓶,也看的太多了,倒是这个新鲜,算得上天然的风韵呢。”说着,就对青莺道:“就摆到窗台上,再把炕几上这个青瓷瓶子收起来。待都好了,你就到后头厨房,瞧瞧菜好了没。”
青莺依言行事,两人看了一回,果然透着些别样的雅致。宸妃笑道:“妹妹心思就是这般灵巧,花样层出不穷,才让皇上时时惦记着。昨儿还接了妹妹去养心殿,还过了夜,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儿。不止本朝没有,前朝也没有呢。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皇后不进养心殿,妃嫔或可进养心殿侍寝,但事毕便要离去,断不可过夜。皇上为了妹妹,破了祖制呢。”
萧清婉脸红了红,轻声道:“姐姐这么快就知道了?”宸妃笑道:“何止我知道,满宫里早就传遍了。”萧清婉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鞋面,半日才说道:“她们都说些什么?”宸妃瞧着她的脸色,道:“不过是些闲言碎语,能有什么。宫里人多嘴杂,什么话儿都有,没在面前提也就罢了。”
萧清婉心里约莫猜到,涨红了一张俏脸,冷笑道:“我还道有个齐氏的例子摆着,这些人也该知道管好自己的舌头了。既这么着,我也不必同她们客气,待我闲下来,查出几个人来,好好整治一番,她们才知道厉害呢!”宸妃叫她恼了,就劝道:“这背后嚼人的也太多,你能如何?莫不是一个个揪出来,都送进掖庭局杖杀了么?我说这话给你听,只是要告诉你,宫里耳目众多,凡事务求机密,诸事不密则成害。”萧清婉道:“姐姐的意思,我自然知道。只是她们这般,眼里便是没我这个皇后,我还能容着她们么?我若再不拿出个样儿来,谁还把我当回事呢!”
宸妃见她冷着脸,心知她是动了真怒,忙岔开了话,笑道:“说是邀我过来同进午膳,我来这儿坐了半晌,还不见饭上来,妹妹今日竟只顾饿着我了。”
萧清婉这才面色初霁,笑道:“说起吃食,我还有一件事要同姐姐说呢,倒让姐姐给打了岔,险些给忘了。”就将文淑容那件事说了,又道:“还是前番为着青莺的事儿,翻江倒海的去查,不想竟将她这事儿给查了出来,真是意想不到。”宸妃略一思索,道:“文淑容得皇上宠爱,她腹里的孩子还未出世,皇上便青眼有加,这同黎顺容与梁美人不同。妹妹作何打算?”
萧清婉道:“我心里想着,左右已是有那三个了,不多她这一个。就生下来,让她有个忌讳,也能拉来做个臂膀。我就不信了,孩子生下来,她还能掐死了自个儿的孩儿?究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哪里有不疼的呢?”宸妃道:“话是不错,只是妹妹现如今虽没生育,也该有个预备才是。”萧清婉就看着宸妃,轻声道:“若我有朝一日诞育了皇子,姐姐……姐姐会如何呢?”
宸妃便笑了,拉着她的手,道:“咱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你的孩子就同我的孩子一般,都是咱们萧家的血脉,都是咱们的孩子。我说句大不敬的,便是咱们萧家久后无出,咱们的血脉也要在这皇室里传承下去!”萧清婉就点了点头,轻轻靠在了姐姐肩上。
宸妃抚了抚她的头,低声问道:“这段日子,青莺还老实?”萧清婉亦轻声道:“没听明月说有什么不妥之处。前儿我洗头,拿话试了试,她们两个还是冷着,不肯和好呢,如今也就是面上过得去。明月的话,该是信得过的。”宸妃就点了点头,道:“她若就此安了心,是最好不过。”
两人又说了些私话儿,明月来报午膳已抬来了,萧清婉就叫选了几样宸妃素日爱吃之物,摆在屋内炕几上,又叫把之前嘱咐小厨房做下的菜肴也端了上来,姐妹两个就一道吃了饭。饭毕,宸妃又略坐了片刻,外头就领进一个钟粹宫的小内监,气喘吁吁的道:“御前传来消息,说皇上用过午膳要到钟粹宫来,唐姑姑打发奴才来请娘娘回去预备接驾。”萧清婉就道:“既这么着,姐姐就快些回去罢。”说着,就起了身。
看着宸妃轿子出了坤宁门,萧清婉倚在门框上,看着天上的日头,觉得太阳甚大,耀的有些睁不开眼,就叫过一个宫女,道:“这日头太毒,把院里那些盆花儿放到廊下,别叫晒过了头,还等着留着做胭脂呢。”那宫女应喏便去忙碌。明月看着人收拾了饭桌,就过来道:“娘娘还是到屋里歇歇,这儿日头大,没得耀花了眼睛。”萧清婉道:“不妨事,你同青莺去吃饭罢,吃过了饭再上来替我梳头穿衣,预备着出去。”说着,顿了顿,又道:“午膳里有一道没动的芙蓉蛋,本宫记得是你素日爱吃的,你拿去罢。”明月谢了皇后的赏,就去了。
萧清婉在门前立了一会儿,就走回东厢房,还是拾起那鞋面,绣了起来。才绣过两针,绛紫进来报道:“李公公来回娘娘的话。”萧清婉头也不抬的道:“让他进来罢。”
一时李明贵进来,打千见礼过,就道:“已遣了女官过去,宣了旨。文淑容谢皇后娘娘恩典,绛雪轩上下恭候娘娘大驾。”萧清婉这才抬头,笑道:“知道了。公公忙碌了这一遭,且去歇歇,待吃了午饭,就去传话叫他们预备轿子。”李明贵应诺,见皇后没话,就退了出去。
第58章 赏赐
少顷,明月吃了午饭上来,走至东厢房不见皇后,只青莺手里端着个缸子,往那柳条筐儿里的花儿上洒水。青莺见她进来,就道:“娘娘在里间歇着,姐姐到里头去寻。”明月也不理她,径自走了过去。
才迈进门槛,便见皇后正在铺了水貂皮子的红木躺椅上歪着,半闭着眼睛。明月上前笑道:“娘娘这是困了?才吃了饭就这么歪着,怕存了食,还是起来坐坐,吃盏茶就不觉着困了。”萧清婉懒懒的道:“倒也不困,只是有些乏,养养神儿。”明月不明底里,只是笑道:“娘娘既说了要出去,可是现在就梳头么?”萧清婉道:“不忙,再躺躺。”
躺了一炷香的功夫,萧清婉就起来,叫了青莺进去,让二人伺候着梳头穿衣已毕,就传了一众随行的宫人,出门上了轿子。
却说文淑容在绛雪轩门前跪着听了封,谢恩起身。女官给颁了金册金宝,李明贵宣了皇后的口谕,又客套了几句,便回宫去了。
巧慧上来扶了自家主子,慢慢往回走,说道:“皇后娘娘也算体恤主子了,不让往礼殿去听封,就在这儿宣了旨,也省了主子一趟脚力。”文淑容淡淡一笑,道:“皇后也不过是看着皇上的意思行事罢了,哪里是真心体恤?嘴上说的亲热,什么一家子姐妹,那钟粹宫里的,才是人家的嫡亲姐姐呢”巧慧道:“话虽如此,主子得皇上宠爱,如今又怀了龙种,便是皇后也得给三分薄面,主子又怕些什么?依奴婢的主意,主子这次干脆就生养下来,也是为了将来打算。”
两人说着话,就走回了绛雪轩的东抱厦内。文淑容在炕上坐了,看着炕桌上的漆有些磨了,道:“抽空儿打发人往内侍省去一遭,叫他们来给补补这桌子。”翠儿端了茶碗上来,就道:“奴婢记着呢,早说要补,只是又遇上主子晋位的事儿,就搁着了。主子既说了,奴婢这就叫小刘过去。”文淑容忙道:“今日就别折腾了,皇后早说了要过来,来了瞧见工匠不早不晚的在这儿修桌子,又是一场。”说着,就端了茶碗抿了一口。巧慧在旁看着,禁不住道:“主子还是不要再吃这些东西了,已是到了这个地步了,何必自苦呢?”
文淑容苦笑道:“身子是我自个儿的,我何尝想这样。皇上待人,是有一阵子没一阵子的。我母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