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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婉浅浅一笑,道:“她要说的话都还没说出来,怎么会走。素日里只觉着她为人浊蠢,不谙事体,现下看来倒是小瞧了她。”明月瞧着皇后脸色,试着道:“奴婢在旁听着,黎顺容今儿竟是想要借娘娘的手,给文淑容使绊子呢。”萧清婉笑道:“她是瞧着文淑容有了身孕,皇上与本宫都待文淑容极好,将来再诞下个皇子公主,更不知将她丢到哪里去了,她是亟不可待了。”明月问道:“那娘娘觉着,黎顺容的话可信么?”萧清婉抬起一只手,瞧着腕子上的金包翡翠刻花镯子,道:“该是确有其事的。”
明月想了一阵,道:“奴婢不明白,黎顺容既是要借娘娘的手给文淑容使坏,娘娘为何又说黎顺容说的是实话呢?”萧清婉笑道:“她若要陷害文淑容,尽可拿些易让人信的事儿来说,且必定编排十足了,何必说这连影儿都没有的事儿?这便是说,那日夜里,她是真瞧见什么了。”说着,自己心里也慢慢思量起来。明月见皇后不语,眉头微蹙,便知在想事,不敢多言,立在一旁。
萧清婉想了一回,终是不得底里,就说道:“叫了玉秀上来。”明月出去传了话,不多时就领了玉秀过来。
玉秀在炕前给皇后磕了头,萧清婉笑着令起身,又让明月给她挪了方才黎顺容坐过的杌子,说道:“就坐着说话罢。”玉秀登时满脸通红,连连推辞不敢。萧清婉见她执拗,也不相强,温言道:“近段日子宫里事儿多,本宫也没空见你,最近可好?”玉秀低声回道:“多谢娘娘记挂,奴婢一切都好,各位姐姐们待奴婢也和气,奴婢日日打理了门口的那两缸鱼并廊上的鸟雀,就没别的差事了,奴婢是醒着睡着都想笑呢。”
萧清婉微笑道:“你进宫也算有几个年头了,见不着家人,心里必是想念的。”玉秀道:“宫里的姐妹,没有不思念家人的,奴婢只想着家中父母兄弟都安好,也就顺过来了。”萧清婉笑道:“你倒是会排解的,在这宫里能有这个心地,也算是个福气了。只是本宫依稀记得,你日前说过,你有个表姐在绛雪轩听差,本宫打听出来,可是文淑容身边的那个巧慧?”玉秀连忙道:“都是些琐碎小事,难为娘娘还记着。奴婢日日挂心差事,并没私相授受。”
萧清婉笑道:“你慌些什么,本宫又没责怪你。谁没个兄弟姐妹,能一道在这宫里,无事时相互问问冷热,解解烦忧,是好事呢。就是你常与那巧慧说话,又怎样呢?莫不是进了这皇宫,就不许人亲戚往来了?又不是坐牢房。”
玉秀听皇后话里有话,便低头不语,只静等着。果然萧清婉便低声说了些事,又看着她,道:“你肯去么?”玉秀踟蹰着道:“就怕干坏了娘娘的差事。”萧清婉笑道:“不妨事,又不是叫你那表姐去给文淑容下药,不过是随口打听几句日常琐事,就如闲话家常一般。即便是问不出什么,本宫也不怪你。”
这玉秀原来另存着一段心思:她与巧慧打小一道长大,逢大选又一道选入宫中。初时她去了邱婕妤处,巧慧在柳美人即如今的文淑容处,还只领个杂差。彼时,文淑容还未得宠,邱婕妤得皇上宠爱,连带着自己在宫里行走也风光,姐妹之间也是她事事照拂着巧慧。不想落后邱婕妤坏了事,自己也被打发出来。其时正逢文淑容得宠,巧慧上下使了银子求人,才将她送到了个略好些的去处。日常宫人之间相与,有那一班往日里心存妒忌之辈,常拿了旧日的事儿讥笑于她。倒还是巧慧,每每见着了,就拿话弹压弹压。她心中虽是感念巧慧恩义,却也极不是滋味。如今虽是来了坤宁宫,却只领着个杂差,两个姐妹的境遇竟是打了个颠倒。她便日日处心积虑,只想着往上爬,总盼着能再跳上高枝儿。
她存了这段心思,心里就忖度道:想来也没什么妨碍,就替皇后娘娘干成这件事,说不定皇后娘娘见我能干,能对我青目一二,倒也算是个机遇。便道:“娘娘既看得起奴婢,奴婢自然听命。只是奴婢蠢笨,怕耽误了娘娘的大事。”萧清婉笑道:“本宫能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怕文淑容日常饮食不仔细,于龙胎不利。她又是个小心惯了的,本宫问她也问不出来什么,倒只好借你的口了。就是你也打听不出来,还有太医看着呢,不必忧虑。”说着,顿了顿,又道:“本宫心里想着赏你些什么,又怕你在巧慧跟前露出来,倒让她疑心是本宫使了你去,心存顾虑,有话也不敢说了,还是等事情完了,再说罢。”玉秀道:“奴婢是奴才,替娘娘办事,敢要赏赐?”说着,就磕了头去了。
明月看着玉秀的背影,说道:“这玉秀,是一心想往上爬呢。”萧清婉瞧了明月两眼,笑着没有说话。
到晚间,用过了晚膳,萧清婉只谓今日皇帝午后去了钟粹宫,必然在那儿过夜,就早早梳洗了,散挽着头发,坐在外间炕上,同青莺明月一道针线闲话。穆秋兰拿了烛剪过来,挑了挑灯芯,又给换了一支蜡烛,就立在一边看了一回,说道:“娘娘这双鞋,预备做什么用?”萧清婉道:“做成睡鞋,就在屋里穿。”青莺接口道:“奴婢记得,娘娘那双水绿绸缎绣鹦鹉摘桃的绣鞋,也是娘娘亲手做的,小巧精致的很呢。”
萧清婉便就笑道:“天长无事,做些针线也好打发流光。”穆秋兰道:“明日皇上同着皇族亲贵,往猎苑去打秋围,诸眷属要进宫给娘娘请安。连着三日,来客怕是不少,娘娘早些歇息,养养精神,也好打发来人。”萧清婉道:“这个本宫心里有数,都是王妃诰命,还有那大小妃嫔的娘家人,倒是要留神应对。”说着,就停了手里的针,道:“明日皇上去,都是什么人随行?”穆秋兰道:“大皇子二皇子两位殿下是不消说了,三皇子殿下年岁太小,是不用去的。此外,尚有安亲王、荣亲王、恒亲王与永定王四位王爷,安亲王同荣亲王的两位世子,武陵侯、信陵侯两位侯爷,还有几位将军。”萧清婉笑道:“这么多人,倒是热闹了。”
众人说着话,外头守门的宫人忽然报道:“皇上驾到——!”诸人皆是一怔,萧清婉忙不迭的起身下炕,待要进去收拾,已是不及了,只得先走到门前,跪接了。
赢烈迈步走进坤宁宫,俯身拉了萧清婉起来,见她头上乌云乱挽,只留着一根关顶的珊瑚簪子,身上一件杏色云纹对襟衫,下头没穿裙子,只一条玫瑰紫的绸裤,裤脚散着,就笑道:“才什么时辰,你就收拾了,这便打算睡了?”萧清婉见皇帝并未怪罪,心中略安,笑道:“臣妾见着皇上去了姐姐那儿,想着晚上皇上不过来了,就梳洗了。臣妾仪容不整,皇上莫要见笑。”赢烈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一番,莞尔道:“天然去雕饰,比之平日里盛装,倒是别有一番韵味。”说话间,就同她在炕边坐了。
赢烈一眼就瞧见那窗边摆着的花篮,就笑道:“这又是你弄的?”萧清婉回道:“是,臣妾因觉着瓶子看腻了,就叫外头的小许折了些柳条,编了这个篮子,插上花摆着,还有些意思。”赢烈道:“倒是有些野趣儿的,这宫里什么都有,只是少见这个。”萧清婉笑道:“皇上不要笑话臣妾小家子气,就是好的了。”因又说道:“皇上这个时候过来,不惹姐姐怪么?”赢烈道:“明日就要去打秋围了,要出宫三日,走前朕想来瞧瞧你。且今日宸妃身上不便当,朕也不好留在那儿。”
说话间,穆秋兰端了茶食上来,萧清婉亲手捧了茶盏与赢烈,就将今日往绛雪轩去的事儿说了,道:“臣妾思量着文淑容怀了身孕,身边怕人手不足,就擅自做主给她添了人,皇上不怪罪罢?”赢烈道:“她晋了位,是该添上份例的,这都是宫制里的事儿,你是皇后,瞧着办就是了,也不必对朕说。原也只是想着你才进宫,怕陡然接手,做不来。如今你进宫也将近两个月了,各样事务,也该熟了。待过上两日,这些事儿过去,你就都管起来罢。”萧清婉心中一喜,面上笑容还是淡淡,道:“皇上吩咐,臣妾自然尽心尽力。”
两人说了些体己话,赢烈又道:“明儿各王妃进宫拜谒,你好生招呼着,若是有些什么不得当的话,就等朕回来再说。”萧清婉低头含笑道:“臣妾同她们是妯娌,自会好好相处。”赢烈听了,微微颔首,转头瞧着窗外黑漆的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穆秋兰回道:“过了人定了。”赢烈便道:“叫人上来伺候洗漱罢,朕同皇后就安寝了。”穆秋兰应诺出去铺排。
萧清婉挨到赢烈跟前,欲言又止,先飞红了两颊。赢烈瞧着她,道:“怎的了?”萧清婉含羞低声道:“既是明日要早起出宫,今日就好生歇息,再别做旁的事了。”赢烈就笑瞅着她,道:“为何?”萧清婉低着头,好半晌才轻声道:“昨夜吃皇上弄得重了,到现下小肚子还疼着呢。”赢烈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了,面有得色道:“既是你吃不消,那就依你,咱们今晚便好生歇歇。”言毕,就伸手要去揽她的腰身,被萧清婉笑着躲了。
第60章 秋狩(一)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萧清婉便先起身,打点皇帝行装。因着今日有事,御膳所早早就做下了早膳,司膳抬了过来,萧清婉看着人铺排了,算着时辰,进去请皇帝起身。
赢烈睡梦中忽听有人轻声呼唤,便睁了眼睛,入目是一张脂粉不施的俏脸,就笑道:“你又这么早起来了。”萧清婉笑道:“皇上今日有事,臣妾记在心上的,又怕误了时辰,就起来了。”赢烈便坐了起来,萧清婉伺候着穿了衣裳,就俯下身去要为他穿靴。赢烈扯住了她,道:“有那么些奴才在,你又何必亲自干这个,倒没了你的身份。”
萧清婉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不过是妻子侍奉丈夫,婉儿心里高兴呢。”赢烈在她脸颊上了捏了一把,笑道:“惯会嘴甜的,哄着朕开心。你去叫宫人送了香茶热水进来罢。”萧清婉道:“早预备下了。”就走到门口叫了宫人进来,自己又走了回来,亲自侍奉着皇帝洗脸漱口,又梳了发髻,才同他携手到外间用膳。
宴毕,张鹭生来请皇帝起驾,赢烈又嘱咐了萧清婉几句,便去了。
萧清婉才送走皇帝,便进了内室,让四个贴身婢女伺候大妆,又说道:“今日朝中王公贵胄的亲眷进宫朝谒,你们答应伺候时,务要仔细,若遇上什么不好料理的事,便问问穆姑姑,别自个儿瞎拿主意,失了规矩让人耻笑了去。”那四个大宫女见皇后神色不似往日,忙各自应了。
穆秋兰便在正殿,看着宫女内监洒扫,安放香花果品,坤宁宫中一片热乱。
且说赢烈出门登车,龙辇行至乾清门前停下。二位皇子并诸王爷、世子、两位侯爷同那几位将军早已恭候多时,正各自结伙三五成群的谈天,见皇帝龙辇到,忙各自归班站好。赢烈下车,与众亲贵寒暄了几句,便有禁卫军统领魏晓年上前奏报道:“启禀皇上,禁卫军已整列待发,只等皇上下令。”赢烈便道:“如此,即刻启程。”言毕,又返身回辇,众人也各自登车上马。
先是皇帝的龙虎朱轮金根车出了乾清门,其后是二位皇子的车马紧紧跟随,再后便是四王二侯的车马,那两位世子因着没有加封便同几位将军一起骑马随行。两旁是身着黄衣甲胄的禁卫军,队列齐整,拱卫着车队前行,那魏晓年骑马开道,遥遥领先。所行道路早已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