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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花珠帘之后,百里逐笑早已察觉到这股不寻常的魔息,不动声色抽剑做出戒备姿态。这里是楚四歌的寝殿,是与她来说魔域中最安全的地方,能随意走动之人寥寥无几,介于那魔物的气息陌生且浓烈,她甚至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是时候与魔尊打个照面了。
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红裙的一角穿插过珠帘,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聘婷多姿的百鬼魅王,菩提。
她身上缠绕着的魔息摇曳不定。
一双红眸直直落在角落里碎裂的乾坤镜上,菩提面上并未浮现出百里逐笑之前预想的惊愕表情,那仿佛不属于她的平静叫百里逐笑更加不安——乾坤镜乃是百鬼魅王的法器,封有数以万计的恶鬼怨灵,又有吞食他人记忆术法,若一直留于菩提手中,定将后患无穷。
那女人为寻个机会消除百里逐笑记忆,便狠心将乾坤镜交到楚四歌手中。楚四歌本就对此物有些在意,眼下正巧落在自己手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敲碎。骗来了东西毁掉还不算,黑煞獒王将碎片好好包裹起来丢进寝殿中,好似等着菩提来兴师问罪一般。
“奴家就知他不会按照先前答应我的话,毁掉你的记忆。”
极力地压制着声音的颤抖,百鬼魅王凝视着百里逐笑,忽的笑出声来,“他到底还是偏袒你……魔域宗主楚四歌,现在成了流川侯养的一条狗!他不会帮我的是不是?他想借流川侯之手杀了我……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在逼我上绝路……是不是?”
百里逐笑咬牙。
她知道自己与百鬼魅王的第二次对决已经无声地拉开幕帘。
身上的伤经过医治之后不再如先前那般疼痛,肌肤被毒蛇咬出的口子也都全数愈合,唯一没有令她释怀的,是菩提那时给她的侮辱和绝望……她不会忘记,绝对不能忘记。
百里逐笑甚至有点感谢楚四歌,没有用乾坤镜消去她那时的记忆。所受之辱,所受之痛,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晰——所以此刻拔剑的动作才能如此干脆,没有一丝迟疑。
早晚要换回来的,赌上修仙之人的尊严。
“是我天真了。是我天真了。还以为他与我结盟,说会娶我,就一定会帮着我瞒下这件事……想不到,一步错,步步错,百里……啊不,云小姐,您真是奴家命中的克星,所以,奴家决定做些什么,来改变命运。”
“你,说……什么?”依稀间似乎听到了什么扎耳的字眼,百里逐笑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声,“他说要娶你?”
菩提微笑,不回答,只抖了抖火焰般艳丽的衣袖,袖中探出无数交缠扭曲的毒蛇,伴随着她周身腾起的鬼火,妖冶的女人,妖冶的红。
百里逐笑冷冷哼了一声,这宣战姿态……倒是不输于自己。
“你得死,必须得死。”对峙局面形成之后,百鬼魅王终于开口,“你不死的话,死的就是我了!我不要死,绝对不要……我要活下去,长长久久地存在于天地之间……没有人可以决定我的生死……楚四歌不可以,魔尊不可以,流川侯也不可以……没有人可以!”
情绪不稳定的女人最难搞定了——得出这个结论后的某女无良地吞吞口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紧张氛围就此崩坏。
仅仅一瞬间的分神,百里逐笑便失了先机,夺目的嫣红铺面而来,待扬起草芥剑阻拦之时,冰凉的手已然扼上了她的脖颈。
“你……”
眼角欲裂,火烧云般的宽袖翩然落下,一张俊美的男子面孔昭然显露在百里逐笑眼前:白发如落雪,双眸似红梅,剑眉星目,眉眼间竟是与百鬼魅王有几许相似。那男子身着菩提的红裙,因是女装,上衣松松垮垮间露出胸前大片苍白的肌肤。
男子手中并未用力道,却凭借强劲的气场迫使她无法挣脱。
“让吾继续之前的话题……狗有选择主人的权力,自然,主人也有选择要不要这条狗的权力……”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从那样一具几近病态的躯体中幽幽飘出,叫人有几分畏惧,“黑煞獒王真是叫吾失望……云大小姐孤身前往魔域,吾作为魔域只主,有失远迎,如有招呼不周,还望海涵……”
百里逐笑忽然明白过来眼前的白发男子究竟是何人,只是他出现的这般突然,简直就像是……就像是从菩提的身体里长出来一般——这个念头令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强忍住内心的涌动,她佯装镇定,“这,这就是魔尊的待客之道吗?咳咳……”
魔尊的手慢慢松开,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少女,“吾本不想出现……”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喃喃如自语道,“……只是越来越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百里逐笑咂摸着魔尊的话,慢慢站直身子,她曾设想过一百种与魔尊相遇的场面,然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这样的,菩提忽然间变成了……魔尊?斜眼间却见草芥剑掉落在魔尊的脚边,一时间手上少了兵刃叫她不舒坦,习惯性地碰了碰腿侧所绑的铁扇,“等一下,你怎知道我是……”
“吾看得见。看得见楚四歌的不忠,看得见吾妹的不孝,看得见修仙之人的不仁,看得见魔界众生的不义……”白发男子微微合眼,又道,“吾妹所见皆是吾所见,吾妹所闻皆是吾所闻。那日吾妹骄纵,吾却不得制止,伤及云小姐,实属悲戚。”
“你……不,你们,你们你究竟是何方圣神?”她略略有些混乱,不合时宜的话不经意间就脱口而出,“我是说魔尊大人……呃,和令妹百鬼魅王……”
“吾这便与汝说一说,倒也是给令尊一个交代。”
象征着魔族的红瞳忽然睁开,轻柔婉转的女声渐渐响起,连那男子的面孔都变得模糊起来,百里逐笑便怔怔地看着白发染墨般地溶成黑色,眼前伫立之人又变成了百鬼魅王,“……我与哥哥乃是西方极乐天不动明王灯盏中的灯芯,烧灼得乃至世间浑浊之恶念,本就雌雄同体,堕落为魔后,也存于一具躯体内……”
是雌雄同体。
紧接着是男声穿插而入,“……吾为金蝉,汝为菩提,烛泪不尽,万物尘埃。”
金蝉。心中的迷惑一点点解开,百里逐笑又与那百鬼魅王的残像道,“不朽呢?不朽又算作什么……为何他会听你们的话?他是究竟,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双魂交织【下】
不朽。
清净淡然若白莲的男子,菩提树下捻着念珠,仿佛一坐就是一个轮回;黄泉瘴气之中魔息紊乱,干枯如树枝一般的手舞着法杖,念珠散落,早已没有了她先前曾感触过的温度……
“不朽?啊,是他啊……那是烛泪幻化而成的傀儡,圆寂高僧的尸首,注入烛泪,便成了知善知恶的‘活干尸’,我与哥哥烧灼的是世间恶念,所流之泪,自然是极善之物,有天下之善念,不足为奇。”菩提的面孔骤然变幻,白发男子又一次出现,二人的声音重合,“本是死,又获生,却因为汝等,再消亡……是生是死,又何必在意;既是在意,又为何厮杀?”
百里逐笑苦笑,说到底,不朽的死,她与楚四歌逃不了干系。
但她未有想过的却是,自己始终纠缠不休的大师,竟本来就是一具尸体。
“只可惜善念之至,便成了魔族死敌。”娇媚的女子声音继续着,“奴家无法控制他,仍由那家伙在尘世之上游离了这般久,若不是他有心取楚四歌之性命,赶往碧水河岸等待数日,耗尽气力,奴家还不知该如何控制他的灵魂。”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不朽偏偏出现在楚四歌回魔域的黄泉之眼中,原来他早就识破了楚四歌的身份,想要独自歼灭这来自异域的魔物。
之所以之前没有动手……百里逐笑猜想着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她的缘故。
“所以……他未曾活过,是吗?我明白了。”她忽然觉得很讽刺,世人所敬仰的活佛,被修仙之人所重视的高僧,身体里流淌的不过是一滩烛泪;更为讽刺的是,她所留意的,想要为其付出些感情的男人,原来只是个死了很久的……和尚。
而这邪门术法,竟连魔域宗主黑煞獒王都没有识破。
善念这东西,并不是不朽苦修而得,而是他根本不懂得恶为何物;本能地去抗拒魔物,单纯地想要捍卫流川凡人之安宁,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从来就被掌握在两只魔物手中。他甚至都没有真正地存在着。
只要金蝉和菩提愿意,他们还能制造出千千万万个“不朽”,可不朽对她,对他们来说不一样,亦敌亦友也罢,善恶交织也罢,终归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男人,为天下苍生做得太多,索求的又太少。
因躯体不断变幻而聚拢的魔息慢慢消退,长而顺滑的白发在百里逐笑眼前定格,沉稳男声充斥她耳中,“吾亦有一个问题……”
“魔尊请讲。”少去之前的剑拔弩张,百里逐笑觉得此刻的氛围很是适合做出些关于仙魔二族的约定:比如结盟,比如友好条约,比如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比如以人为本的可持续发展战略。
索性这两根灯芯中,到底有一个是清醒着的。
只可惜,清醒着的,很快就要消失。
她想起之前楚四歌说过的话——魔尊命不久矣。
所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开始清嗓子,默默打着腹稿,设想着代表沉渊派外交取得成效的历史性一刻。
“云小姐与楚四歌相交甚好,自然明了吾之决心,吾不隐瞒,亦不狡辩。流川大陆乃吾之心生向往之物,此生若不得收入囊中,必定抱憾,然……”魔尊苦笑,似有似无间叹了口气,遗憾道,“……只恐不能。”
“魔尊是想掌控流川仙魔的命运?呵,且不说我爹爹是否同意,我手中的剑……”
然而手中空无一物。
魔尊金蝉的目光终于停留在了草芥剑之上,他稍显吃力地动了动手指,散发着幽蓝色光泽的剑便慢慢浮在他的面前,任由百里逐笑暗自凝出法诀唤了又唤,也不见那灵性之物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吾此生只服二人,一乃沉渊派掌门人,流川侯云欺风,二乃……”他的声音止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将面前的细剑握于手中,慢慢抚摸这剑鞘上的花纹,“罢了,再无第二人,既不能成就,吾必将毁灭;吾此生未曾莅临流川顶端,固然他也不能……”
“他?”明白过来的百里逐笑倒吸一口冷气。
“生命之火再难燃烧,延续之种他已毁灭,再无留恋,再无期盼……楚四歌,到底是令吾难堪不已的存在,吾知晓,吾……一直都知晓……”黑色的魔息缠绕上草芥剑,牵引着这柄锋利无比的细剑慢慢没入白发男子的心口,他的尾音轻颤,“所以至少……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
“您这是……”
强而苛烈的魔息一瞬间升腾,令她不得不抬袖遮住眼睛,透过指缝,漫天红色飘摇,分不清是百鬼魅王破碎的红衣还是鲜艳的花瓣,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将死的魔域之主将剑刺入心脏。
魔物生之欲望极强,若非贯穿心脏,难以剿灭。
眼下,那唤作金蝉的男子,竟是一心求死。
“不要!哥哥不要!奴家还不要死,我不要死!不要死!”尖锐的女声又一次响起,一体双魂的百鬼魅王似乎也体察到这无法抗拒的,对生命的威胁,极力想要从躯体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却不想草芥剑毕竟是仙灵之剑,早已贯穿了她的心脏……
“生死……不过一轮回……吾在这世上……已够久了……”毫不理会菩提的心情,金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