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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的血脉是相连的,无论秀禾想什么,说什么,第一个知道的定是肚子里的孩子,他也许真的可以感应到妈妈的欢乐与愁苦,于是听话的又动了动。秀禾脸上的幸福是每个做母亲的女人都难以掩盖的,眼看着这孩子一点一点的长大,她不得不惊叹世间造物的神奇,孩子便是成熟后将老的生命的延续。
她满足的闭上眼睛轻轻哼着娘曾经在她儿时经常给她哼唱的歌曲:“一江春水哎……,向东流哎,小小船儿哎,水上游哎,幸福的人儿哎……,要上岸哎!”
她想起了她童年的时光,跟兄弟姐妹们在小河里抓鱼,在河滩上捡漂亮的石头。哦,这将要出生的小宝宝一定会比自己那时快乐的多,有那么多的人爱他,关心他。可一想到自己将离开容家,离开自己的骨肉,她又是多么舍不得呀,秀禾又泪眼婆娑了,“孩子,妈妈只能和你在一起呆九个月,妈妈也舍不得你呀,妈妈多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是妈妈在这永远是个多余的人,孩子,风筝都飞起来了,妈妈也就知足了,你若是想妈妈了,就在桔园那高高的山顶上放风筝吧,若是妈妈远远看到你放的风筝,就会知道你过得很快乐,妈妈就会很开心了。”
秀禾已经泣不成声了,仿佛明天就要和孩子分离似的,不过快了,快了,桔子马上就要红的通透从枝头坠落了。
娴雅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闺房,一遍又一遍,从床头的台灯到挂在屋角的油画,眼睛里闪着依恋又夹杂着对来来的憧憬。耀辉插在那漂亮的水晶花瓶里的太阳花已经枯萎了,可她却舍不得将它们丢出去,花枯萎了,房中的人也要走了,到一个新的地方去,重新建一个新家,一个只有耀辉和她两个人的家。那时的耀辉会每天为她在花瓶里插上伴着太阳盛开的鲜花,就像她的青春一样,也像他们未来的生活一样,一切的一切都是新的。
再过几天,自己就要成为耀辉的新娘了,她幻想着自己身穿洁白的婚纱的样子,一定很美。耀辉也一定非常精神,要知道他的西服可是娴雅找了许多家店铺亲自为他订做的,婚礼终于要举行了,这是妇雅的心愿。耀辉将是个好丈夫,一个成功而有责任心的好丈夫。窗外的阳光多么好啊,虽然天气已凉却又从阳光里渗透着丝丝暖意,那待嫁的新娘仿佛是沐浴在光影中不安分的精灵。
容家宅子的大院子里仆人们紧张而忙碌的走来走去。秀禾马上就要生了,已经折腾了一天的她没有了一丝的力气,一阵阵的剧痛几乎让她背过气去,可孩子就是生不下来,几个接生婆在她周围焦急的走来走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们头一次遇见这么痛苦的产妇。
秀禾虚弱的身体再也禁不住这般痛苦的折磨,枯黄如柳叶般躺在床上,只消一阵微风就可以把她吹走。她已经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突然又到来的一阵撕心裂胆的疼痛让她昏了过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秀禾就被那疼痛从昏迷中揪醒,然后又抛人另外一个更深的痛苦的深渊中,她的痛苦的尖叫声让整个宅院颤抖着,给人们带来极度的紧张和恐惧,那痛苦狂风一般席卷着每个人的心,善良的心在颤抖,一阵阵的尖叫让大太太瘫坐在椅子上,一夜间她似乎老了许多,她的眼睛早已肿了起来,嘴唇不住的颤抖,用手帕捂着胸口。容耀华站在旁边紧紧扶着她,生怕大太太因为担心和焦急昏倒过去。已经傍晚了,秀禾冰凉的身子没有丝毫动的力气,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半睁着眼睛嘴唇蠕动着喃喃地说着什么,微弱的声音时断时续:“孩……于,你快出来吧,别……舍不得妈妈……妈妈很勇敢的,你要是真的爱妈妈……就别再折磨妈妈了……”
时至深夜,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秀禾虚弱的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染在被子上的血已经凝固了。
一个接生婆匆忙地赶到老爷和太太的屋子说:“太太,太太,孩子还是生不下来,这孩子是长倒了,脚冲下,已经快第三天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太太、老爷们必须要做个决定了,到底是保大人,还是要孩子。”
大太太看着接生婆那双沾满鲜血还没来得及洗的双手,不由地后退了几步,声音抖得厉害:“造孽呀,让我们容家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我们?真是造孽啊……”大太太的眼泪泉水般涌了出来,“秀禾,秀禾她怎么样了,我的苦命的秀禾呀……”
接生婆说:“秀禾身于很虚弱,流了那么多的血,可就不见孩子生下来,她已经快禁不起折腾了,太太,你们再不作决定,秀禾会死的。”
大太太和老爷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跌撞着三步并成两步上了楼,也不顾门口仆人们的阻拦,冲到秀禾的床边,眼前的秀禾脸色苍白的像纸,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布满了血丝,嘴唇已经发紫,大太太痛心地握着秀禾的手说:“秀禾,让你受委屈了,好孩子,我们不生了,啊,我们不生了,我们再也不要什么孩子了。”
秀禾勉强地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轻声地说:“太太,没想到生孩子这么麻烦,太太,我不怕,不怕的,我还能挺得住。”
大太太含着泪说:“秀禾,我们不生了!你不能再生了,这个孩子会要你的命的,你放心,你不生我们也一样让你走,走的远远的,想到哪就到哪,啊?”
秀禾轻轻握了握大太太的手,又望了望站在一旁紧张而心疼的老爷说:“老爷、太太……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他在我肚子里呆了九个月了,看来他是离不开我了,我天天都要告诉他很多很多事情,我告诉他老爷太太长什么样子,告诉他容家有几间房子,告诉他桔园里有多少棵桔树……”突然又一阵剧痛终止了秀禾的声音,她大声叫着,“太太,他来了,让我再试一次!”
大太太拉着秀禾急促地说:“秀禾,我们不生了,我不能再作孽了,不生了!”
“让我再试一次,再试最后一次,求求你了,太太,你就成全我吧!”
“不行,不行的!”呆在一旁的容耀华再也看不下去了,秀禾那撕心裂肺的尖叫让他的心裂成了几半。
秀禾紧紧地握着大太太的手说:“太太,相信我,我再试最后一次,太太我求您个事,你去帮我烧个香,求菩萨保佑我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秀禾那企盼的眼光让大太太心碎,她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只许再试最后一次,啊!”太太和老爷起身去了香房。
老爷和大太太跪在香房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为秀禾祈求着:“观音菩萨,我求求你,一定要让秀禾顺利地生下这个孩子,下辈子我当牛做马都感激不尽您的恩德!”
……漫长的等待是痛苦的,眼看着秀禾忍受巨大的痛苦却又帮不上忙,大太太心里内疚极了,她已经被秀禾痛苦的尖叫声折磨的崩溃了?她只有不停地烧香,不停地祈求。
黎明到来了,教学的钟声浑厚的响着,震憾和洗涤着每一个向善的灵魂,深厚的婚礼乐曲中,美丽的新娘穿着结白的婚纱挎着英俊的新郎缓缓走向教堂。慈祥的神父在冲着这对幸福的新人微笑,新郎把一枚闪亮的钻戒带在新娘那纤细的手指上,新娘也轻轻拉着新郎的手把一枚钻戒带在他的手上,新郎低头吻了吻新娘那白皙无暇的脸,新娘笑了,眼睛里荡漾着爱的情丝和幸福的光芒。随即,天使般的孩子们为他们唱起歌来,那音乐是那般的圣洁,绕着新郎那略有一丝恍惚的神情的脸。
秀禾仍在不断挣扎着,接生婆唤着她,一盆盆鲜红的水泼了出去,在晨光中那般刺眼。老爷和大太太已在香房里跪得没了知觉,整个村庄都地动山摇般的痛苦的挣扎着,一缕阳光从云缝中钻钻了出来,漫长的夜仿佛过了一万年,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将整个宅子唤醒了,那个充满希望的小生命终于呱呱坠地了。村庄醒了,桔园醒了,宅子里的老树醒了,这一切古老的生命都在被这个新的生命震撼着,摇曳着。
容府在痛苦的煎熬中解脱了,大太太缓缓站起身子向秀禾房间走去,那响亮的婴儿的啼哭让她惊喜,召唤着地跳动的苍老的心。
秀禾整个人苍白的像天空中的云朵,她断断续续地说:“太太,孩子生下来了,孩子一生下来我就可以无牵无挂了。”僵直的眼神一点光彩都没有了,那眼神却流露着满足,似乎她真的没有一点留恋,真的无牵无挂了。“老爷、太太,桔子终于红了,我要去当一只风筝飞上天了,我听见娘在呼唤我……”
大太大哭着拉着她的手喊道:“秀禾,你留下,你不能走啊!”
容耀华忙说:“快!快把孩子抱过来。”
接生婆踏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快速的走过来把孩子抱到秀禾的枕边,那孩子沉沉的香甜的睡着了,那么招人喜爱,秀禾望了那孩子最后一眼,满足的笑了笑,睁着眼睛去了……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漫天的纸钱雪花般在空中飞舞,远处仿佛有一个洁白的凤筝断了线,冲着蓝天飞远了。风虽然太大太急,可是风筝还是飞起来了,那是谁的灵魂飞上了天,人们不知道,只有这座古老而陈旧的宅子知道,只有那枯萎的等待来年再绿的桔园知道,只有老陶伯那孤伶伶的岛上的兰花草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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