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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赫梓言盯着书湘的侧脸凝了好一会儿,他清楚看见他小巧的鼻子,鲜花似的唇瓣,还有不时翕动的卷长眼睫……
赫梓言一点儿也不明白自己无端总去招惹宁书湘是为了什么,正恍惚地想着,忽觉一道视线射在自己身上,瞧过去,不出所料正是宁家大爷宁书汉。
两人对视一眼又错开,心中各自盘算着不同的心思。
却说到了午间众人自家去,书湘有心与大哥书汉一道回府,奈何宁书汉却答她他与赫梓言约了外头酒楼里吃酒去,书湘心中一叹,她想自己若果真是个男人身,这会子便也可出去多走动走动了,细一想,似乎又不一定。
宁书汉是因二老爷不在京里才放肆到这样,书也不知好好儿念,他是庶出,连老太太也不问津,想来也是不指望他来日得什么功名的。
大老爷过去倒是时常顺带会把宁书汉叫去书房问问功课,只是天长日久的,不可避免地放弃了这块不可雕琢的朽木。
书湘打小就被寄予厚望,言传身教,大老爷于治学方面的态度她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她坐在马车上寻思着,便是她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哥儿,恐怕也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如今身份的秘密还压着她和大太太,真不知真相公诸于众的那刻她该以什么样的面貌见人,又要如何自处。
马车停在国公府正门首,书湘下了车,门上小厮立时出来牵了马绕去马厩。
满园剔透温暖的春意,空气中花香阵阵,满目姹紫嫣红,书湘的心情好起来,过了垂花门径直往自己院里去。
院里几个洒扫的小丫头团团围在一处窃窃私语,扫帚倒是撂开了老远,竹声涛涛,猛一瞅见书湘,小丫头们面上表情都是一收,作鸟兽散了。
书湘正觉纳闷,身后茗渠却手快揪住了巧儿。
这巧儿今年一十有一,才来韶华馆当差不久,也不晓得这里规矩,只是那起子人堆在一处议论长短她便也围着,人家散了她也跟着要溜,这时叫茗渠抓住袖子,急得一张小脸通红,朝着书湘“扑通”就跪了下去。
书湘在眉心处捏了捏,瞅了茗渠一眼,漫不经心问道:“你们适才在这说什么,为何我一来便都跑了?莫不是,说了什么我听不得的?”
巧儿连连摆手,许是太过紧张,连话也说不利索,“奴婢…奴婢晓得的也不清楚,是她们说的……”
“她们都说什么了?”书湘瞥了茗渠一眼,示意拉巧儿起来。
巧儿如蒙大赦,也不敢湘,只管低着头道:“二爷早上上学去了故不知道,上午我们在院里玩儿,不想唐妈妈来了。
我瞧见唐妈妈是自己进了屋里去的,不出一盏茶时间竟赤红着脸孔骂骂咧咧出来,也不知是在同屋里哪位姐姐说话,说是叫她好生想想,万不要妄想攀二爷的高枝儿,什么不识抬举的……”
巧儿说着说着偷偷撩着眼皮瞧二爷,她们小丫头往常是做些粗使活计的,也进不得主屋里去,故此没有哪一日这样近距离同书湘说话。巧儿心中涟漪微漾,心话儿,二爷生得果真如传闻中一般的俊俏。
如此近距离瞧了,才发现他的皮肤比大姑娘的还白嫩,大姑娘那还是擦了香粉呢。似二爷这么样神仙似的人儿,竟是个男子,真真匪夷所思。她又听闻二爷在学里不与别家爷儿们交谈,兀自低头读书,反倒是回了家来与丫头们有说有笑的,倒像是天生爱混在脂粉堆里。
巧儿这样的三等丫头,她也不知自己何日才能升上一等大丫头,到时候好在屋里伺候,大丫头待遇好月钱多,日子过得能比外头小家碧玉人家的小姐还精致。
“你瞧我做什么,继续说,唐妈妈还说什么了。”书湘在袖子里摩挲了一阵,掏出个荷包来,在里头抓了一把银锞子放巧儿手上。
巧儿眼睛一亮,把银锞子揣进怀里,低着头绞尽脑汁说道:“……唐妈妈不曾说什么了,倒是屋子里软帘一掀,一个青花盘子从里头甩出来,洒了一地的樱桃,唐妈妈当时给气得没脸,狠跺了几下脚快步走了。”
书湘听罢,摆摆手放巧儿去了,回身看了茗渠一眼,他毕竟是扮作书童,往常也不好常在院里走动,便叫他回后罩房里去了。
唐妈妈是老太太跟前得力的人,书湘想到自己和祖母一直以来不温不热的关系,老太太倒是对付姨娘生的大姑娘更好些。
她猜着唐妈妈的来意自己打帘进了屋里,一进门倒没提起这事儿,几人面色也是如常,蔓纹倒了茶来放桌上,麝珠慈平两个一个为书湘宽衣,一个把家常的衫子往她身上套。
书湘现在的衣服尽量都做的宽大些,好遮住发育后愈发显得窈窕的身线,她向来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待收拾妥当了,书湘不急着往书房里去,她着意打量了三人几眼,最后定在眼圈微红的麝珠脸上。
“我才都听巧儿说了,老太太跟前的唐妈妈来了是不是,她却来做什么,你们竟要瞒着我只字不提么?”
蔓纹是个心直口快的,她嘴巴一张立时就要说出来,袖子却被斜侧方慈平一扯。
这事儿……
姑娘自己还未出嫁,又是做哥儿养大的,未必能明白。
何况她同老太太的关系也不是怎么亲厚,慈平犹豫着,到底是不希望书湘为了个丫头的事儿和老太太不愉快,况且将来姑娘的身份暴露,老爷还不知会如何,届时只有老太太能镇得住。却不好得罪的。
蔓纹看慈平的眼神就有些变味儿了,慈平这一拉扯她,倒显得只有她是为姑娘着想的人,她就是那欠考虑的了。
书湘不晓得她们眼波流转间都想些什么,就吃了口茶佯怒道:“你们只管瞒着我,当我是个傻的,前些时候还晓得一处挤兑我,说我不谙庶务。这会子姨娘生了个弟弟,太太却只得我一个女儿,我本想着从今往后从咱们屋里开始把大小事儿都留意起来,现下却叫你们扫了兴致。”
“有什么了不得的,还不告诉我,我却不晓得只凭你们三个能解决什么,”她说着站起来作势就要往书房里走,“横竖我去便是了,日后竟别指望我了。”
“二爷又何必使性子,我说便是了。”这出声的却是方才一直闭口不言的麝珠,她起初脸上还有点笑模样,这会子却往边上一坐,窗口上吊着的鸟笼里鹦鹉转动着黑眼珠,慈平便走到窗边伸出头左右看了看,关了窗户。
她回转过来的功夫,麝珠脸上已有眼泪淌下来,抽抽噎噎的,却还不曾开始说。
☆、第五回
慈平张了张口,到底是把即将出口的话咽进肚子里。蔓纹别处都好,就是嘴快,说唐妈妈没脸面向姑娘张这个口,那她真不晓得可着满府里还有谁比在老太太跟前吃得开的唐妈妈说话作数的了。
这唐妈妈当年是跟着老太太嫁进国公府里来的,老太太当年嫁进门来是个填房,国公府家大业大,一个继室初初嫁进来,娘家也不是多么显赫,有多少事情需要料理,不得有几个得力的人帮着周全。
其中唐妈妈就是一个,便是到了这如今,老太太的德容堂里大事小事,都是唐妈妈料理,她因算是府里老人了,便是大老爷过去拜见老太太对这位老妈妈都是给足脸面的。
大老爷给唐妈妈脸面可不就是给老太太脸面。慈平瞧了眼抹着眼泪的麝珠,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蔓纹说完胸口起伏着,显是为麝珠生气,她一抬眼,瞥见坐在椅上的姑娘面色暗沉下去,这时才暗怪自己说得太过直接。这样的事儿直接说与“二爷”听,本该在言语上好生润色些的。
书湘想起大太太同老太太经年不睦的关系,她是不晓得还有谁家似她们家这般,太太一月里能往老太太处请安几回?老太太也不责怪,竟好似权当府里没这么个人物。
书湘打小就知道大老爷因大太太对老太太不恭敬的缘故,一年一年的越发同妻子疏远,倒把老太太屋里出去的,顺风顺水至今的付姨娘捧在手心上,家里也不是只有付姨娘这一个妾室,旁的零星还有几个,没生养的也就不提了。
就譬如大太太昔日身边的郑姨娘,那好歹也生下一个二姑娘了,如今瞧来倒也因了大太太的关系,不受大老爷待见,为人又懦弱不争,端的连带二姑娘也跟着受气。
屋里鲜少静得这样沉闷,麝珠抹干泪水,她不想因自己的事儿叫姑娘为难,船到桥头自然直,兴许过几日唐妈妈自己便打消了这想头也未可知。
就强自笑了笑道:“嗐,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又不是死了人,都闷着脸给谁看呢。横竖这事儿也不是唐妈妈她一个人能做主的,这会子二爷还是去书房里要紧,今儿老爷在家,怕是要问你功课的。”
书湘哪里不知道这是麝珠为宽自己的心才说的话,她平日也听见蔓纹她们三个互相打趣时候说的话儿,想麝珠花样年华的姑娘家,春心萌动时节,怎么甘愿嫁给唐妈妈家那不成器的东西。
大太太有回倒是教导过书湘,女孩儿看夫婿好不好,重要是瞧他为人如何,书湘才听蔓纹说唐家那儿子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皆沾的,当时眉头就皱得不行。因此上,她也不多说什么,果真起身推开门往书房里去了。
心里却寻思着,若唐妈妈当真找上门来,自己却不好应付的,这事儿还得老太太方能解决,怕就怕老太太是知情的。她老人家可不是什么善茬儿,难知不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唐妈妈找她的麻烦。
屋里书湘去了,又静了一会儿,麝珠坐到窗边炕上在笸箩里拿起针线,想着做做针线分散下注意力,心里或可好受些。
三个丫头里麝珠模样最是俏,便是满府丫头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好颜色,外人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来日麝珠是要给二爷开脸做通房丫头的,再好福气生个一儿半女,好比付姨娘这样儿,那还不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只是书湘房里这几个大丫头却都晓得二爷实是个姑娘家,她们这几个房里人,有没有攀高枝的想头都不重要了,因为根本攀不了,还不是指望来日到了年纪,姑娘自己做得了主了,念在伺候一场的情分上,帮着寻个妥帖的好人家也就是了。
蔓纹和慈平都是家生子,她两个老子娘都在府里当着差,不比麝珠是外头买进府里来的,在府里没个根基。
她爹娘早死,家中哥哥全靠卖了她进璟国公府里来做丫头才能讨了媳妇,前年家乡发了场大水,又是靠麝珠拿出体己钱贴补才挺过难关,因此是指望不上的。
蔓纹烦恼地扯了扯裙角,一屁股在炕的另一头坐下,她剥了花生米进嘴里,边吃着心里忽的敞亮开来,一拍炕上案几,眼睛里闪过亮光兴奋地道:“这事儿咱们二爷是指望不上的,不若慈平你去同太太说了这事儿,过去你也是太太屋里伺候的妥帖人,要不太太也不至于把你放进姑娘屋里来……”
慈平过去确实是大太太放进女儿屋里的,她也确实三不五时就把书湘房里的一应大小事儿报与大太太知道,蔓纹晓得她是个耳报神,心里不是不介意的,这会儿刻意这样说是为臊她。
她们几个是书湘房里的信得过的人,晓得“二爷”的秘密,怎么会想不到老太太与大太太不和谐的关系。虽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太太迟早会听到风声,然而这事儿暂时不叫大太太知道必定才是好的。
若现下里晓得老太太屋里的人看上了女儿身边得用的大丫头,竟是不欲在她这当家主母跟前求个恩典,也分明是府里的老人了,规矩难道不懂么,这直接就找到韶华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