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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贵妃转了转护甲,那胡桃儿心领神会,忙就凑到旁边心神不宁的宁家小姐跟前道:“您别怕,这是我们小皇子的奶嬷嬷,这老杀才刚儿不晓得跑哪儿去了,弄丢了咱们小皇子!咱们朝露宫多少人跟外头找呢,谁承想最后竟是叫太子殿下的人送回来,娘娘知道了多悬心啊。
我们底下人受着娘娘主子的恩德,自当为娘娘排忧,便打了那婆子几十板子,可你瞧瞧,可知是个素日躲懒躲惯了的,不过跪了这会儿功夫就晕过去,不知道的还道是咱们娘娘苛待底下人呢!这怎么能够啊。”
“确实不能够……”书湘一颗心直往下坠,嘴里喏喏说着什么自己也不晓得,她再迟钝,这时候也觉出薛贵妃“杀鸡儆猴”的意图来。
打杀小皇子的一个奶嬷嬷诚然算不得什么,然书湘虽是薛贵妃的外甥女,却又不是她亲女儿。她若是支使书湘做事情,书湘做的不好了,或是不愿意做了,不定跟着就没好果子吃。
这皇宫里眼下一时又出不去,她能够倚仗的人也只有薛贵妃。
书湘僵硬在座位上,眼睛发直地看着地面,她几乎可以确定,此番薛贵妃把自己叫进宫里来必定是有目的的,可书湘心里头委屈巴巴的,自己有什么能耐么,竟能叫贵妃姨妈把算盘珠子往自己头上扣。
她想起赫梓言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么一看,果不其然。
薛贵妃见达到目的便挥挥手叫一屋子宫女太监出去,胡桃儿在外头关上门,门神似的杵在门口守着。
屋里熏香味儿浓,越吸越有憋闷之感,书湘如坐针扎,拿起杯盏呷了一口,抬脸时笑眯眯道:“姨妈这儿的茶真好吃,母亲也是欢喜品茗的,我想着,赶明儿我回去的时候得给母亲带些,姨妈这么疼我,定要依了我方是。”
“这个不急,”说话听音,薛贵妃唇边浮起一抹笑弧,拉过她的手道:“凭我有的,湘儿喜欢尽管拿回去。我和你娘打小感情就好,她喜欢什么我都还记得,到时候少不得湘儿还需要我帮着打点……”
她慢慢说着,忽然面色一转,语调也哀凄起来,“只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那个时候了,湘儿不知道,这宫里过的就是人吃人的日子,你道姨妈养尊处优,其实不然,我镇日的担惊受怕,宫里头那些流言湘儿想必都听说了。”
这流言约莫就是指圣上要废现太子而改立小皇子的事情,瞧薛贵妃的意思,莫非这果真只是个流言不成?
她看出她的疑惑,帕子又扯了出来,掖了掖眼角道:“不知是哪些人看我和佑哥儿不顺眼,这是成心要害死我们娘儿俩!太子已经成年,朝中拥护者众多,岂是我们小皇子能比较的?圣上眼明心亮,断然不会无端撤换太子,自古嫡庶泾渭分明,来日继承大宝的怎么会是我们佑儿,我连做梦也不敢想,只盼能安安稳稳守着佑儿过下去罢了。”
薛贵妃这是软硬兼施,这会儿拉着外甥女儿的手切切倒起苦水来,“你不知道我心里的苦,你娘在国公府里头熬日子,我又好到哪里去?圣上到底要顾虑的事情多,总不能老流连在后宫里头,这一来便给了那人下手的机会,倘或不是佑儿命大,早便不在这世上了——”
书湘想起小皇子说的那句“嬷嬷不叫我出去”,前后一联想这时才有点信服,想来确实是有人要害她们母子的,那么这个人……
书湘咽咽口水,薛贵妃还在抹着眼泪,面颊上珠泪点点,她对着她比了个口形,然后才说:“是他?”
薛贵妃颔首,握得书湘的手更紧了些,“除了他可还能是谁呢,横竖我们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指不定哪一日就咽气了——”
果然是太子!
书湘抿抿唇,心头思绪浮浮沉沉,薛贵妃猛然道:“姑妈有一事相求,既是自家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她起身进了里间,须臾拿出一只奇巧的木匣子出来,示意书湘打开。
木匣子里静静躺着一只小玉葫芦,不是什么精湛的物事,书湘拿在指尖迎着光细看,不解道:“这小葫芦没什么特别的,里头装的却是什么?和您交待我做的事情有关联?”
薛贵妃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只拿出来一只小玉葫芦,书湘心里没底,小心地将葫芦放回了木匣子里。
“日后我和佑儿,还有你们国公府上上下下是否平安无事,就都看湘儿能不能帮我将这事儿办成了。”
薛贵妃强硬地将玉葫芦塞进书湘手里,发髻上簪着的朝阳五凤挂珠钗泛出凛冽的寒光,她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只要想法子把这个放进姜池的饭食或酒水里,他必能死得无声无息……”
书湘吸了一口凉气,手指痉挛一下,下意识推拒起来,只无奈薛贵妃握得紧,那只盛着剧毒的玉葫芦被死死按在她手心里,耳边亦响起薛贵妃那令人心口发颤的声音,“湘儿怎不开窍?薛宁两家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如今薛家正是烈火烹油的富贵景象,他日一朝待他姜池御极,还能有咱们的好?湘儿想眼睁睁看着你父亲出事不成?!”
“我不知道……”书湘看着手心的小葫芦,“纵然我有心,然而太子的日常用膳岂是我能做手脚的,我又怎么有机会靠近他?”
“机会总是有的,除非——”她拖长了音调,锐长的护甲不经意在她手背上拂过,“是湘儿自己不愿意。我倒耳闻你同那赫梓言有些首尾,可是真的?”
书湘险些儿蹦起来,按着膝盖强自镇定道:“姨妈说笑了,是谁乱嚼的舌头,我怎么会同他们赫家的人有甚牵扯,这是万万不能够的……”
说完觑着薛贵妃的反应,她倒心平气和起来,在书湘肩上拍了拍,“我想也是,便是钟意上谁也不能是赫氏……你别叫你母亲寒了心。”
她站起身唤了外头的胡桃儿进来,拖着裙摆迤逦地向门边行了几步,书湘也站起身,眸光无神看着面前华美的背影。
薛贵妃将手搭在胡桃儿手背上,回身温温看着这唯一的小外甥女道:“好孩子,你可千万别叫本宫失望。”
书湘怔怔然,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后头的配殿里,手上还拿着玉葫芦,将它放在耳边晃荡可以清晰地听见液体撞击甁壁的响动。
茗渠在耳边说什么她也听不见,整个人浑浑噩噩了好几日,为避事端,她就呆在配殿里哪儿也不去。
不想人不找事事找人,这一日宁坤宫里的秦太监却来了。他是皇后身边的人,亦是奉皇后娘娘的口谕宣书湘过去的。
书湘跟着秦太监一路走,她努力不做出心事重重的模样,如此不可避免地就没了往日同秦太监周旋时的机灵劲儿,秦太监问起来,也只推说是在宫里住的不大习惯。
秦太监是宫里的老人了,最擅长的便是看人脸色,因见书湘没有说话的心思便也不再多言语。
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书湘惊讶地发现前头竟然是太子的住所,秦公公的解释很简单,“娘娘今儿同殿下一处用饭,您先在配殿里等一时便是了。”
结果书湘就在配殿里坐下来,宫女进来上完茶后就退出去,整个配殿里只她一个人,怪闷的。她摸到袖袋里的玉葫芦,心尖儿颤了颤立时放回去,横竖也是没有机会,即便有机会,她也要再三权衡掂量,毕竟事关重大。
且书湘心内也着实惧怕,薛贵妃在深宫里浸泡了这么些年早就变得性情凉薄,她害怕若是自己不照薛贵妃的话做,可又知晓了薛贵妃有心谋害太子一事——如今已经被怀疑和赫梓言有牵搭,难保薛贵妃信不过她,最后来个一不做二不休,那她还有命回到家里么?
书湘正心神不宁的时候,门口突然响了响,她道是皇后来了,忙整肃仪容立起身来。
“你果真在这儿。”
姜池瞧着就是一副面冷心冷的模样,书湘乍一看见他三魂七魄就飞走一半,定定瞧了他好一会儿才知道蹲身行礼。
他凉飕飕地笑,抬手叫她起来,皮笑肉不笑道:“坐罢。”
书湘实在是拘谨又不解,太子不坐哪里有她坐的地方,且怎么来的不是皇后而是太子,到底是为什么?
是上天知道薛贵妃叫她给太子下毒,这是在制造机会么,连天也支持她下毒——?
书湘看着姜池咽了咽口水,袖袋里揣着的玉葫芦仿佛烫起来,烧的她浑身不安宁。
“怎么,本殿下的话你不听么?”姜池居高临下望着她,她的神情却怪异的很,他哼一声,“你坐是不坐。”
“坐,坐,当然坐。”在书湘的印象里,姜池只要哼一声就表示他要发火了,如何还敢逆他的意。
书湘坐定后,姜池趋身两手撑着圈椅把手把她拢在中间,神色难辨地道:“母后嘱我向你致歉,当年将你推进冰窟窿一事,你可还记得?”
这时候点头的话就表示她在记仇,但若不点头的话似乎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听到他的道歉了。这毕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皇后命令姜池来道歉,等闲他是绝不可能有这个觉悟的。
姜池没有理会书湘的犹豫,他冷冷地勾起唇角,“你想听我道歉?”话头一顿,“门儿都没有。”
书湘暗道幸好自己没有说记得,她把身子使劲地向后仰,很想提醒太子自己如今已经不是当年的小男孩宁书湘了,他这么压迫地看着她实在没有道理。
“殿下,男女授受不清,且这儿又没有旁人,您这样比较…不合规矩。”到底是身份上有差距,若换了旁人她早动上手了,这会子却只能委婉地劝诫,实在有够窝囊。
姜池稍稍离远她一些儿,但仍是从上往下把她审视着,她面色未改,丝毫不掩饰她的抗拒。
“你适才来的时候竟不曾向母后身边的秦公公扫听些什么?”
书湘动了动唇,一双剔透的眼睛把他看着,吞了吞口水道:“譬如?”
她问完,他连他脸上那一星冷淡的笑意都不见了踪影,阴恻恻看着她道:“母后要为我选太子妃,再加一个侧妃——我话都说的这样明白,你也该懂我的意思了。”
他说完在对座坐下来,她的反应实在是很有趣,就好像…被雷劈了。
他并不在意,他亦清楚自己并不喜欢面前这璟国公家的二小姐,他甚至还能将她看作是幼年时候恁事不知的伴读来对待。
此番这桩婚事是璟国公自己也点头的,姜池对璟国公和自己母后之间那点暧昧纠缠在意至极。然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么点介意在皇位的诱惑前显得微不足道。
他若娶了他女儿,一来可以彻底打消薛贵妃拉拢璟国公的心思。
二来么,璟国公深受溥徳帝信任,姜池如今在老皇帝心里印象不大好,地位岌岌可危了,若这时候有老皇帝信任的臣子从旁谏言,想来不会没有效果。
人人都爱一举二得,且不过是为皇位娶几个女人回去。
书湘把手往袖袋里伸了伸,掏了一会儿又空着拿出来。
细白的手指往下垂着,指尖微微地收拢,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喃喃着问道:“这桩事,他也知道么?”
“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又是写多少发多少这章是两章的量,蛮可以放一章明早七八点发的这样以后就可以固定时间了多好呀!。。。。。。可是tat
算了我还是明天再握拳励志吧
☆、第六十一回
对于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书湘听了太子的话面上变得呆呆的;她透过隔扇看见外头台阶下摆着一盆秋海棠,海棠娇嫩小巧的花瓣在这正是处处红衰翠减的时节盛放得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