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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军未发起强攻,一来强攻伤亡必重;二来擒英王这等勋功,既然有这个机缘,自要等大帅入城后“指点方略”,如此才是一段佳话。
叶昭自明白哈里奇和韩进春的用意,心内虽并不认为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功劳,但自也不必说出口。
进城时,叶昭感叹了一句:“过得几年,这城墙就再不是防御战的决定性力量。”
见识过火炮的威力,跟在叶昭身边策马进城的哈里奇大有同感的点头。
“要厚葬,莫轻慢羞辱他们的尸体,逝者为大。”经过血刀悍匪尸体之旁,叶昭叮嘱了一句。
哈里奇则介绍着城内的情况,现今除了英王府尚有发匪余孽抵抗外,还有一处东大街,也就是女馆一条街,聚集了数百女兵,城内妇女也多躲在其中。
“这些女贼婆真敢开枪打,有几个兄弟就中了冷枪,若不是主子严令,我早就令人杀进去了!”哈里奇愤愤的说。
叶昭笑道:“有吉字营败坏官军名声,这两江一地的百姓多被发匪迷惑,总不成以后咱们每克一城,也学湘军屠城?”
哈里奇笑道:“那倒是,这些百姓,可都是主子之子民,主子爱护他们,是他们的福气。”
叶昭没接这个话茬,催马慢跑进城。
东大街进女馆巷的巷口,堆上了沙石麻袋,架着火枪,女子发髻时隐时现,巷子里,也不时有女子身影闪躲出没。
“众贼婆听着,国公爷口谕!只惩首恶!既往不咎!你等抚州女军,皆未上过战阵,除名册之上女官,余者一概自行回家,皆为大清良民!”
有粤军小兵,轮流着喊这几句话,喊得嗓子干了,又换另一个上,攻什么城也没这么费劲的。
终于那边女兵有了回应,一个女子大声喊:“你们素无信义,谁知是真是假?”
管队火了,大声骂道:“妈的就你们几杆破枪,吐口唾液也淹死你们这些贼婆娘!四眼狗几万人,在景帅面前如同蝼蚁?你们几个小娘们算个屁!妈的景帅他老人家的话那比圣旨还真,金口玉言,再他妈磨叽,老子拼着脑袋不要,带人杀进去砍了你们!”
沙袋后女兵们默然,均觉这大汉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回事。
刚刚喊的女兵正是女馆三十五馆那大姑娘,眨巴着眼睛,低声道:“别信,官兵是想抓咱们活口。”
众女兵憟然,均觉大概就是如此。
而巷子外,那管队正在叶昭面前磕头,一脸惶恐,却不想刚刚上了牛劲,就被人踢了一脚,回头看是哨长,再一看,景公他老人家正骑马上看自己笑呢,可把这管队差点吓死。
“好了,动动嘴皮子不是什么罪过。”叶昭摆了摆手,琢磨了下道:“都散了吧,这女馆街道留下暗哨,若有带兵器离开者立时缉捕,余者就任她们离去。去令城内男子,来领妻子回家。”
“喳!”哨长、管队们忙大声领令。
等叶昭骑队驰过,那管队大喊道:“景帅口谕,你等要留要走,悉听尊便!除携带军械者,一概放行!”
说着又骂了句:“妈的,贼婆娘不识好人,要景公老人家操心,刚刚景帅亲临你们可知,一群傻了吧唧的老娘们,害得老子去给你们找男人,我呸!”
骂咧咧呼喝着众兵散去。
巷子里各个角落躲藏的女子都面面相觑。
终于,躲在一石狮子后的王氏起身,扑打着身上的泥土,就向巷口走。
李氏拉住她,小声道:“你,还是小心些。”
王氏确实胆突突的,说是盼国公爷进城,可这两国交兵都杀红了眼,现在城里怕杀个个把人的不在话下,就算国公爷军纪森严,可遇上兵痞又怎么办?
正犹豫,突然就见巷口畏畏缩缩冒出几个男人的脑袋,其中一个正是她相公。
“啊!”王氏惊叫一声,再顾不得,飞奔过去,夫妻俩抱头痛哭。
而不一会儿,巷子里陆陆续续有男人来寻妻,立时哭声一片,有男子携妻子跪地磕头,老泪纵横:“苍天有眼啊,你我夫妻还有相见之日。”更向南连连磕头:“国公爷,您老人家圣明啊!”
巷子里哀声哭声一片,那最后几名拿着洋枪的女兵也终于丢掉枪,去人群中看自己丈夫来了没有。
英王府被围得铁桶一般,四下民宅屋顶,全架起了步枪抬枪,不知道是谁眼尖最先看到了景公的黄色麾盖,立时四下欢声雷动。
一名军官匆匆赶来,单膝跪在叶昭马前,大声道:“奴才振和营帮操张昌勋,指挥主攻!”
叶昭对于手下军官时常喊自己主子已经习惯,也纠正不来,只是微微点头,道:“开始吧。”
“喳!”张昌勋磕个头起身,挥臂。
号角响,
立时,榴弹如雨,集结了各营各哨大批手榴弹,此时真是尽情倾泻。
“轰轰轰”,英王府中到处都是爆炸声和惨呼声,手榴弹雨点般落入,真有炸平英王府之势。
接着,大批兵勇涌进,英王府内杀声四起。
叶昭默默坐于马上,全不似身边哈里奇之激动,只是想起自己竟然策马英王府前,着部下攻入府内捉拿英王陈玉成,心中稍有些异样感觉。
“抓到英王啦!”半个多时辰后,枪声渐渐稀疏,随即就传来狂喜的喊声,欢声如雷。
不大一会儿,十几名兵卒拥着一人而出,此人满身血污,头发披散在脸前,被绑得结结实实,狼狈不已的处境,却偏有一股顶天立地的傲然之气。
“跪下!”有兵勇推搡他。
叶昭摆摆手,道:“给其换身衣服,好生梳洗一番再来见我。”
“喳!”众兵勇各个欢天喜地,推搡着伪王而去。
哈里奇笑道:“主子是要劝降么?”
叶昭没有言语。
……
中军大帐,一脸平静的英王同叶昭相对而坐,桌案上,有两杯香茗。
英王腿上有伤,钻心般疼,他却面色如常,叶昭叫他坐,他就坐了,给他倒了杯茶,他也怡然自得的接过,品了口,淡淡道:“若想劝降,不要枉费心机,我纵横两江数年,今日所败,不过败于军械,非战之罪!”
叶昭点点头道:“你我理念不同,就算你肯降,我也用你不得。今日敬你是条好汉,别无他意。”
英王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异色,打量着这少年权贵,闻名已久的对手,雍容华贵,平平淡淡,今日擒拿自己在手,可说名噪天下,立下清廷两朝未有之勋功。可他既无欣喜,又无骄狂,这可不是作伪,看得出,好似从心里,真没当回子事。
叶昭又道:“你说你败于军械,此言不假,却稍显肤浅,你之败,败于理念,败于治军治国之思想,或许你认为你部骁勇善战,在我眼中,不过逞凶斗狠之寇类,给你同样之军备,三年之内,吾必破之!”
话语平静,却十足,令英王不觉气馁,那一刻,好似觉得他所言非虚。心中一叹,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突然生出,败在他手,却也不冤了。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我实不知你心中所想,为何而反?为荣华富贵?为天下苍生?或是二者兼而有之?不管你心中何想,我可告你听之,百年之后,中华大地必定人人安居乐业,你之旧部子孙,必会为你今日之败庆幸,因为你之太平,却委实给不了他们以后之真正太平。”
英王冷然道:“由得你说罢了。”
叶昭这时就拍拍手,帐帘掀开,有侍卫托着金丝茶盘进来,盘里摆着两个酒盅,侍卫小心的将碧绿酒盅放于英王面前,又将白玉酒盅呈给叶昭。
叶昭举起酒杯,肃然道:“今日送你一程,你之英名,后世必有所书。”
英王见到摆在自己面前的酒杯就明白了,微微有些怔忪,本以为就算不被解上京城也必被千刀万剐之,却不想,这少年权贵会以鸩酒结束自己的生命。
“好,想不到竟然遇到你这么位对手!”英王笑了,慢慢拿起酒杯,笑道:“踏碎凌罗殿, 何须射天狼?你有凌云之志,吾恨不能晚生二十年观之!”
叶昭轻轻和他碰杯,干了,随即大步而出。
英王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将酒送入嘴中……
1857年10月,广州将军景祥围城不出旬日,遂破抚州,发匪精锐两万余人全军覆灭,擒杀匪王陈玉成,北京天京俱为之震动,至此赣南、赣中皆定。
同月,景祥整顿三军,编粤军精锐为四镇,每镇六营,三步枪营,一火炮营,二刀牌营,加之马队长夫队等,每镇三千五六百人。
景祥请旨,请第一镇镇守总兵官神保,第二镇镇守总兵官哈里奇,第三镇镇守总兵官韩进春,第四镇镇守总兵官赵三宝,广东水师镇守总兵官马大勇。
数日后,两宫懿旨下,“景祥奋忠义勇,自入赣,光复州府,屡挫贼势,今擒杀伪王,功勋卓著”,“封多罗肃智郡王,安远靖寇大将军”,“总理粤、赣、闽、浙东南军政讨贼事”,等等等等。
懿旨到抚州,粤军闻听,哪管合不合法理?立时欢声雷动。
至此,大将军王景祥,厉兵秣马,盘踞粤赣,将士如虎,兵卒如云,气吞山河之势,隐隐而现。
第五十一章 日新月异
吉安府府衙偏厅,叶昭正在读几份电报,其中一份电文乃是瑞四所发加密,由巴克什按照密码本一字字译出。
以军情所需为名,广东境内各首要州府的电报线路已经铺设完成,而江西境内,赣州、吉安、抚州一线的电报也渐成雏形。
现今已经有商人开始用电报通传信息,一字一角银,可买五六斤官员所食精米,普通民众暂时自然享受不起。
而叶昭收到的电报,也通常言简意赅,概因叶昭早就提倡过官费“勤俭节约”,李小村等发电文时自也不敢铺张,是以最早期的“电报文”流行起来,怎么用最少的字表达最精确的意思,也值得好好思量一番。
广东政要发来的电文,多是民事,从电文可看出,现今广州及各卫星城镇的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缫丝、棉纺织、面粉、火柴、造纸印刷、食品糖果、机器采矿、船舶修理、小机器制造等等等等。
最新的一份电文则报了两则喜讯,一是接到香港电报,筹备中的造船厂机械设备已经运抵加尔各答,而发报之时怕已经到了马六甲海峡;二是佛山至广州铁路何时通车,请王爷定夺,主要是铁路行参与各股东希望能请得王爷为通车剪彩。
瑞四的电报,则主要汇报西线战事,僧格林沁已经提兵进入广西境内,云贵绿营团勇同时举兵,现今广西战事正鏖。
看到这则电报叶昭微微蹙起眉头,红娘的处境有些不妙啊。
“王爷,李鸿章到了。”门口侍卫躬身禀告。
“传。”叶昭说着话,就将瑞四那电报递给巴克什,巴克什放进一小茶碗里,点火烧了,又将灰烬和水,小心翼翼倒在屋角翠绿盆栽的泥土中。
李鸿章进来的时候正赶上个尾巴,情知乃是王爷处理机密电文,自不会多看,打马蹄袖跪倒见礼:“卑职江西巡抚李鸿章给王爷请安。”
以现今叶昭的身份,督抚之下,俱要跪拜,一二品大员,则视乎何情何景及各人心态了。
叶昭微微颔首,笑道:“渐甫,不必多礼。”
李鸿章起身,见叶昭示意,才恭恭敬敬坐于侧位。叶昭又努努嘴,侍卫亲军就将那几份电文呈给李鸿章。
叶昭琢磨着道:“渐甫啊,这江西法理法规,都以广东为模板,最新之‘商行律’,你可阅了?”《商行律》,和英伦同期的《公司法》《统一法》等各法令差不多,只是加入了符合东方传统的诠释,而说起来,比英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