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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红娘见到一盘盘肉和菜泾渭分明的食物,俏脸微有诧异之色,但也没多说什么,却见叶昭笑着将自己惯常坐的那张木椅向后移了一格,说道:“老婆大人请坐。”
苏红娘对“老婆”这个称谓已经麻木,但叶昭的动作却令她吃惊不小,莲步轻摆来到木椅前,却觉背后一动,椅子碰到了腿弯,却是叶昭又木椅向前略微推了进来。
“你干甚么呢?”苏红娘坐下,诧异的看着叶昭。
叶昭回到自己位置坐好,笑呵呵道:“男人风度嘛,唉,我都快忘了,遇到你这些天,我才想起来男人该怎么疼女人。”
苏红娘忍不住好笑:“这叫甚么风度?”
叶昭正色道:“疼女人的风度,男人本就该让着女人。”
苏红娘轻笑道:“兔相公才讲究这种风度呢?要我说呀,男人大丈夫就该有男人大丈夫的样儿,驰骋疆场建功立业,那才是大英雄大豪杰,再不济在家里也该有个威严吧?整天围着女人转,给女人端茶倒水,又是什么男人了?”
叶昭心中一晒,也罢,自己算是一轮明月照沟渠了,这个世界的女子思想古怪,就算苏红娘这等巾帼,却也对大男子主义习惯了的。
“好了,吃饭吧。”不管怎么说,叶昭未免觉得有些无趣,也没精神去介绍各种菜式了,只淡淡道:“西餐,洋鬼子的口味,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怎么,生气啦?”苏红娘笑孜孜看着他。
“不敢。”叶昭确实有些赌气,随即就好笑,也难怪苏红娘看不起自己,自己也太孩子气了。
“好啦,给你这个,别生气。”苏红娘虽不知道怎么用刀叉,但将鹅肝削下一片来自然轻而易举,用亮闪闪的小叉子叉到了叶昭的吃碟里。
叶昭哼了一声道:“这就想赎罪啊?怕是差点劲儿吧?”
“你还想怎样?”苏红娘好笑的看着他,这个家伙,说他孩子气吧,但有些话的见识气度,能令人深思良久,而和西洋诸国、和那些朝廷大臣打交道,可是老练着呢。可要说他本事吧,偏偏整天没个正形儿。
叶昭瞄着苏红娘娇媚含嗔的诱人神态,心脏又跳的厉害起来,顺嘴道:“喊声老公,那我就不生气了!”
苏红娘啐了他一口,“想得美!”说完就呆住,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在跟这个家伙打情骂俏,怎么这般不知羞耻,又,又如何对的起九泉之下的薛大哥?
叶昭不知苏红娘心里想什么,却是笑着一手持刀一手持叉,说道:“来,我教你怎么用刀叉,学我这样拿着用起来才方便。”
苏红娘看了眼叶昭,心下不知道什么滋味,低下头,默默去割盘中那黑乎乎的烤肉。自己,自己委实早就对不起薛大哥了,从阴差阳错和这个家伙成了挂名夫妻那一天起,自己就背叛了薛大哥。
或许,自己就是个轻贱的女人吧,不配薛夫人这个名份。可是回到桂西,又如何面对薛大哥的亲人?
“红娘,你为什么会想到去救韩进春他们几个?他们可都是吃的大清国的粮饷。”看得出苏红娘心情忽然低落,叶昭也就不再开口老婆闭口老婆了。
苏红娘割着盘子里的肉,不流露丝毫感情的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总要帮你一次。算不了甚么。”
叶昭看了她几眼,委实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冷冰冰的,挠了挠头,只好也低头去吃自己碟里半生不熟的牛排。
……
接下来的半个月,叶昭差事办得顺风顺水,如果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感觉到苏红娘一直在躲避自己,就算吃饭时都比自己晚半个时辰进餐厅。
这十几天,倒是和各国领事磕磕绊绊的议好了章程,对方又让了一步,江海关衙门一体事务仍由大清国官员署理,但衙门设顾问三名,分别由英法美三国侨民出任,“凡涉关税纷争,均交由江海关监督与各国顾问合同办理。”
想来因为“钦差四亲兵”占领海关衙门一事,令各国领事也感到了紧迫感,这次小冲突更完全可以说是商团失利,大清国钦差的四名亲兵就将商团三十余名火枪手压制的死死的,最后更不得不毫发无伤的任由人家离开,怎么说都是闹了个灰头土脸。
各国领事自然担心这类冲突多了,怕是租界的安全都不得保障。毕竟上海租界并没有西方诸国正规驻军保护,而租界之畔,就是旗帜遮天蔽日的清军大营。
“钦差四亲兵闹租界”的威风,倒令清军大营也变得唬人了。
章程拟定,看似比历史上争来了好大的面子,但一个主体国家的海关事务,却要同各国争论谈判月余,又岂能称为胜利?更不要说还要加入不伦不类的所谓顾问之说了。
不过叶昭可没有贸贸然就签押坐实新海关条款,而是同阿礼国等人拟定了个试用条约,就是从今儿起正式向进出上海码头的货物收取关税,但仅仅为试用期,正式签约要等自己送入京城的折子收到准信儿再说。
在晚清历史上,同洋人打交道最为危险,同洋人签约更甚,前脚签完约送走洋人,后脚说不定你就成为替罪羊被治罪,以平息朝廷强硬派以及民间义愤的反对声。至于被后世骂为卖国贼的,那就更不知凡几。
叶昭不想重蹈这些大人的覆辙,是以同阿礼国等人商议搞了这么个试用条款,即可以很快开始收取关税,免得白花花的银子流走,又有回旋余地,条约章程我一字不差的发回京里,你们同意不同意和我没干系,以后翻旧账也算不到我头上。
阿礼国等人倒理解钦差大人的顾虑,虽然无奈,但也想这事儿早点平息下来,是以答应了叶昭的要求。
而叶昭这一手显然比吴健彰那欺上瞒下的手段高明多了,就算江苏巡抚许乃钊这位抚院大人,也是自愧不如,心说这位小阿哥年纪不大,办事情却是滴水不漏,可比咱们老辣多了。以前怎么就不懂签约还可以签草约,还可以有什么“暂行期”呢?
而在江苏大小官员宴请叶昭的酒宴上,许乃钊就不免提及此事,大赞叶昭为“少年国士”,将来必为大清依仗股肱重臣。而大小官员自齐声附和,谀辞如潮。
这里是苏州留园涵碧山房,招待钦差大人,园林主人自乐得蓬荜生辉。留园景色极佳,数不尽迷离掩映的漏窗、洞门,湖光山色若隐若现,而从涵碧山房二层观去,园内美景美不胜收,阁楼旁一汪碧水,山峦林木在池中倒映,正是一水方涵碧,千林已变红。
宴桌上菜肴精美,金杯玉盏,一派奢华。
江苏大小官员,自巡抚许乃钊起依次而坐,什么抚院道台府台,什么藩司臬司县太爷,三席酒宴总有三四十名官员。
听着满耳的奉承之词,叶昭只是微笑品酒,虽然不易察觉,但叶昭知道,许乃钊对自己的态度委实和以前又自不同。
想来曾经在他眼里肚皮空空的草包阿哥一跃成了或许前途无量的权贵子弟。
酒宴之后,众官员纷纷告辞,而叶昭则留宿涵碧山房,待明日再回上海。
卧房内弥漫着华贵的气息,画着黄莺鸣枝的锦绣屏风后,是垂着丝薄帐幔的锦被高卧,那层层叠叠构造奇巧的木床,就更令后人叹为观止。
“爷,您歇着还是出去走走?”瑞四送上清水,等叶昭漱了口又端来水盆毛巾,伺候叶昭洗漱后瑞四就问。
“歇会儿,这喝点酒啊,身子就乏。”叶昭擦干手,将毛巾扔给瑞四,又道:“你也别在外面伺候了,去旁边那屋眯一觉。”
“是,是,主子真是比奴才的亲生爹妈对奴才都好,跟了主子,瑞四儿也成了大福气的奴才。”瑞四儿一脸的感激涕零,却被叶昭轻轻在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道:“马屁精,滚你的蛋吧!”
这一脚却是踢得瑞四儿那叫一个舒坦,连声道:“奴才这就滚,这就滚!”弓着身子倒退了出去。
……
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清香萦鼻,叶昭就不由得想起了苏红娘,眼看这趟差事就办完了,和她分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自己回京之日,就是与她分手之时吧?
从此天各一方,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朦朦胧胧中,叶昭好似听到外面有人吵闹,不由得慢慢睁开了眼睛,不是做梦,窗外确实传来吵闹声。
“瑞四儿,瑞四儿。”叶昭叫了两声,这才想起他刚刚要瑞四去歇了,不由得一晒,自己却是习惯他在身边了。
谁知道门咯吱一声就被推开,瑞四的猴脸从门缝冒出来,“爷,我刚去看了,是一个疯老婆子,说要告什么御状,疯疯癫癫的,我叫人赶她走了!”
叶昭微微点头,这个瑞四儿,可比谁都机灵。
见瑞四正要缩回身子,叶昭就招招手:“四儿,进来吧,跟爷说说话。”
“好嘞!”瑞四儿屁颠屁颠进了屋,掩上门,虽然叶昭醒着,他还是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到了床边,半跪下身子,免得主子要仰视他。
“爷,您想跟奴才唠什么?要不然奴才给爷唱个小曲儿吧。”瑞四儿一脸的小心翼翼。
叶昭就笑骂道:“你还会唱曲儿呢,那赶明儿送你去东泰班老杨那儿,出了师再回来。”
瑞四儿就磕了一个头,“爷叫奴才干甚么,奴才就干甚么,爷觉得奴才是旦角的料子,那是爷的恩典,就算爷叫奴才做一辈子戏子,奴才也全听爷吩咐!”
叶昭凝视他,淡淡道:“真心的么?”
瑞四儿吓了一跳,偶尔小主子会露出这份神态,令他后脊梁发凉,更令他知道小主子绝不是看上去这般简单。
“嘭嘭嘭”瑞四儿连连磕头,“奴才对主子的忠心,天日可鉴!”
叶昭坐起了半截身子靠在深檀木床头,说道:“你起来吧。”
“是。”瑞四儿也缓缓起身,但还是弓着腰,见叶昭姿势,又忙拿了软枕帮叶昭垫在背上。
“四儿啊,你知道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吧?”问完叶昭就摇头,这不对牛弹琴吗?可是身边真是没一个能说体己话的朋友。
“爷有心上人了?”瑞四倒是一怔,但见主子模样,也知道未曾得手,当下就咬牙切齿道:“爷,是谁家丫头让您老这么惦记?您交给奴才,就算是在册的秀女,奴才也保管给爷弄到手!”竟然有主子惦记不能得手的女人,瑞四儿可就发了狠,这还了得?主子要为女人害相思病,那还要我这奴才干嘛?
叶昭哭笑不得,训斥道:“两情相悦,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少在这儿胡搅!”
“是,是,爷说得对。”瑞四干笑着,却留了心了,定要打听出主子看上了谁家的丫头,帮主子把心愿了了。
“爷,您看看今天的进项吧。”瑞四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笺,上面记下了今天众官员的孝敬。
叶昭瞄了一眼,嗬,好家伙,又是一万多两,其中排在第一位的是许乃钊,两千两,其后大小官员名讳官职数目都记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京官都喜欢外放呢,自己这个钦差,不过是个办海关关务的钦差,还没怎么着呢,一万多两银子就到手了,这可比做什么生意来钱都快。
当然,叶昭也知道,若不是自己顶了个亲王阿哥的名头,也断然不会令他们如此破费。
“收了吧。”叶昭摆了摆手,正想再说什么,窗外本来沉寂下去的吵闹声又响了起来,兵勇训斥声也越来越大。
叶昭微微蹙眉:“去,看看怎么回事。”
瑞四儿也来了火气,心说你们这不给脸不要吗?许乃钊也是,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地儿安顿我家主子。答应一声,就快步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吵闹声就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