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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潮勇三千在城下候命!誓与洋人血战到底!听闻洋夷驱兵花城,犯大帅天威!卑职等特来驰援,誓死护卫大帅安宁!”江忠昌却不起身,大声请战。
振武营刚刚退到花城,却不想这江忠昌讯息也快,不过想也是,观音山一战的消息定然会飞一般传向四面八方,现下只怕广州城都传遍了。
“起来吧,我自有计较!“叶昭淡淡的道。
江忠昌不敢再说,这才起身,他眼似铜铃,大而有神,极为精悍。
“走,我倒要见识见识闻名天下的潮勇!”叶昭说着大步而出,江忠昌急忙跟上。
香园在县城北郊,潮勇则在南门外聚集,策马走过县城长街,见到拖家带口三三两两离开故土的百姓,看着他们脸上的眷恋,叶昭心里就深深叹口气。
而许多百姓更没有听官府公文劝告,只是闭门不出,街上商铺也纷纷上板打烊,商人们就更舍不得离开了,不然店铺货物被人抢掠了怎么办?
叶昭不觉有些担心,虽说英法不似东洋夷人凶残,但吃了大亏下,怎么报复可真说不准。可自己总不能强令驱散阖城百姓。
战争,实在很难有胜利者,最后受苦的永远是手无寸铁的温良民众。
南门外,一圈圈黑压压的兵勇,他们服装各异,号称三千潮勇,实则一见便知是杂牌军,有绿营士卒打扮,有缠头乡勇,也有拿着锄镐的农民,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脸上的狂热。
“打番鬼”,很容易形成一种精神信仰。
“国公爷到!”巴克什大声喊着,高亢的声音远远传出去,隐隐听得有回音回荡。
潮勇们的目光马上看过来,眼神更为炽热,刚刚他们几乎一直都在议论观音山大捷,听说打死了番鬼四五百人。国公爷一定是天降神明,专门来收拾番鬼的,跟着国公爷,肯定刀枪不入神功护体,哪怕死了也跟关二爷一样,成佛成圣。
“国公爷圣明!”突然有人大声喊,是一个瘦竹竿似的文士,手里拎了把镰刀。
第三章 喋血花城
“国公爷圣明!”立时众潮勇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誓死追随公爷!”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随即更多人跟着大吼,“追随公爷!”
“杀尽番鬼!”有人大喊。
又是震天动地的喊声:“杀尽番鬼!”
“嘿!嘿!嘿!嘿!……”人人一脸狂热,挥动手里的武器有力而整齐的吆喝着号子。
望着他们,叶昭眼睛渐渐湿润了,如果说这时候还觉得他们愚昧,那只能说自己不是人,他们只是为了简单的信仰,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甘愿用血肉之躯去淹没火枪巨炮,这,又要何等坚贞的勇气?
而叶昭突然发现,自己可能不知不觉成了他们的希望,花城,更成了抗拒洋夷的桥头堡,或许在这些人心目中,宛如一种圣地。
放弃花城,“大帅弃城而逃”,对于广东的民众心理,可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震动。
也罢,就不走了,今天就要守一守花城,定要英法夷人不能越雷池一步!
叶昭豪情迸发,慢慢抽出了长长的马刀,向南斜指天地,大声道:“今日我景祥立誓!誓与花城共存亡!”
“誓与花城共存亡!”潮勇们爆发出如雷的吼声。
“保卫大帅!誓与花城共存亡!”
“保卫大帅!誓与花城共存亡!”
震天的号角声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好似永远不会平息……
……
香园偏厅,叶昭召开了“军事会议”,除了护旗卫两位护旗统领,到场的军官只有三人,振武营帮操杜老虎,以及潮勇将领江忠昌、赵元培。
神保回花城的路上就昏迷了过去,现在仍不能下地,早被叶昭命令送去佛冈修养。
现在叶昭所能指挥的力量乃是弹药不怎么充足的护旗卫百人和振武营兵勇四百三十六人,其中振武营兵勇有十几人轻伤,但可勉强一战,重伤员自然被同神保一起送去了佛冈。
潮勇两千七百六十五人,大多乃是未经过战阵的乡民,就算号称见过战阵的绿营军兵,又哪里有什么战斗力了?
守花城?何其难?
虽然早令人快马报信令走在最前的左江、右江二营立即驰援,但再怎么急行军,人力有时而穷,能一两天内赶到花城就已经是极限了。
这样的军力,又如何守花城?叶昭很清楚,有了观音山的教训,此次来犯的联军怕是留下必要的防备力量外倾巢而出,怎么也会有两三千人。
阵地战,就算自己振武振和振威左江右江五营俱在,怕也会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战役,更勿论眼下情形了。
在花城外筑起防线防御是不可能的,只能全部收缩回县城,同联军拼巷战。
可联军,又岂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定然不会贸贸然进花城。
叶昭皱着眉头,默默思索。
花厅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
江忠昌、赵元培都不是蠢蛋,二人自也能预想到即将面对的残酷挑战,两人也实在没有什么高明的主意,只能等大帅决断。
“报!大帅!夷人大队已经出了黄埔港!步兵队在前,后面又马队拉了火炮,总有二三十门!”
江忠昌、赵元培脸色就都变了,他二人肚里也都思量,为今之计,只有巷战御敌,可夷人动用火炮,这方略却行不通了,人家自然会架起火炮将花城轰为平地。
叶昭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在京城时就从上海的信笺中得知,法国驻日公使高价从日本买了两三百匹战马,以驮运火炮、运输辎重、物资和行李。毕竟不可能从英国本土或者印度征募战马经茫茫大海输运过来。
日本?叶昭心里冷笑,这个国家,好像总是扮演不光彩的角色,前世也是这般,英法攻破大沽口进逼北京之时,就是从日本买了一千多匹战马运输辎重,现今英法联军尚未集结全力,在广州香港一地不过五六千人,自用不到上千匹战马,不然东瀛又岂会不全力以赴?亡中国之心,早已昭然若揭。
“炮队,大帅,这可麻烦了!”振武营帮操赵老虎皱着眉头说。
叶昭手在地形图一点点移动,突然停下来,道:“十几里外有个宋庄?”
江忠昌乃本地人,很熟悉这一带地形,点头道:“是,官道从宋庄贯通,乃是来花城的必经之路。”随即眼睛就是一亮,“大帅!卑职愿挑选精干潮勇埋伏于宋庄!定将夷人火炮车马宰个精光!”
赵老虎猛地一抱拳,大声道:“大帅,这拼命的伙儿还是交给振武营兄弟吧!莫坏了大事!”显然,对于潮勇这种乌合之众是不怎么瞧得起的。
江忠昌和赵元培对望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叶昭琢磨着,对赵老虎道:“洋夷必定防范极严,你选二百名精锐去。”顿了下,轻声道:“告诉兄弟们,此去每人抚恤银二百两,家里人口,俱有官家供养。”穿村过寨时洋夷又岂会不十二分的小心?就算能袭了对方的马车队,宰了对方的马匹,也是个九死一生的局面。
“大帅!”江忠昌和赵元培突然都打千跪下,江忠昌大声道:“大帅,振武营乃是虎狼之师,可正因如此,容易被人识破,反不如我潮勇兄弟扮作乡民埋伏于宋庄!大帅,卑职愿立下军令状,若不将对方马队斩尽,卑职提头来见!”他咬着牙关,满脸坚毅之色。
叶昭静静凝视他,“此行凶险你可知道?”
江忠昌肃穆道:“卑职知道,卑职还知道此去关系花城安危,卑职定不令大帅失望!”
叶昭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江忠昌不敢与他对视,垂下了头。
叶昭微微俯身,帮江忠昌正了正帽子,柔声道:“好!你去吧!若能活着回来,本官编你潮勇入营!”
“谢大帅!”江忠昌和赵元培一起磕头,随即起身,大步出厅。
“大帅,他们行吗?”赵老虎满脸怀疑,被抢了军务,他有些不甘心。
叶昭淡淡道:“肯赴死,你说行不行?”
赵老虎脸一热,知道说错了话,低头羞愧道:“大帅,等江忠昌归来,卑职愿与他八拜结交!”
叶昭没吱声。
实则清代康熙朝起,因为天地会等秘密社团的缘故,对于异姓血盟结拜兄弟就视为乱党治罪,但现今盗贼蜂起,军营中,有时却也不大避忌。
江忠昌和赵元培二人出了衙门大院,就听身后有女子声音:“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江忠昌的幺妹江十三。
果然,蹦蹦跳跳追来一女孩,青短袍劲装打扮,一身彪悍之气,粗犷的脸型和江忠昌很像,更是朝天鼻,招风耳,加之头上梳的双丫髻,活脱脱一评书里的杨排风。
江忠昌看到妹妹,眼神终于柔和下来,叹口气道:“你呀,怎么整日跟野小子似的,等我回来,给你扯几尺花布作身新衣裳,这样子可找不到婆家。” 他俩的兄弟姐妹或早夭,或病故,现在只有两人相依为命,兄妹感情极好。
“我才不要呢!”江十三满不在乎的神气,却又神秘兮兮问:“哥,你们干甚去?带上我吧?”她最喜舞刀弄枪,乃是团勇中的好战分子。
“机密,你不要多问!”江忠昌申饬了她一句,见妹妹委屈的撅起嘴,心下不禁一柔,和声道:“听话,过些日子等国公爷平定了广州,你也换回女装,哥哥帮你找户好人家。”
“哦。”十三妹不情不愿的点头,不好一再顶撞哥哥。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十三妹心中不得安宁,看着哥哥的背影,十三心中空落落的,好像要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怅然伫立了好久。
……
夕阳斜下,站在县城南城墙上,叶昭用千里镜眺望南方,却甚么都看不分明,只能隐隐听到爆豆般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
终于,火枪声渐渐平息,叶昭的心也拉紧了,现今振武营兵勇与潮勇全部隐匿在城中,只能同英法联军拼巷战,等待自己大部驰援,如果不能斩尽对方的马匹,巨炮攻城,花城险亦。
“主子,下城吧!”巴克什在旁边,一脸的忧心,他劝过主子退出城外,可由一名亲卫假扮主子守城,鼓舞士气,不然万一城破,主子落入敌酋之手如何是好?而现在退出花城,还来得及,等英法夷兵合拢围城,想走也走不掉了。不过巴克什知道,劝也无用,主子打定主意的事,定然是百折无回。
何况,好像主子开始制定了什么大计划。
“我再看几眼!”叶昭手里的望远镜对着东南方的黄土道,那一带土丘起伏,小树林遮掩,不大能看到土丘后情形。
大约顿饭工夫之后,终于从土丘后闪过一队队红制服英军,这种十九世纪的军服极为华丽,更有队列间隔,军官筒帽上高耸的白色羽缨点缀其中,一堆堆列兵的气势,威慑而醒目。
叶昭心就一沉,很明显对方的行动没遇到什么阻滞,不然速度不会这般快。
城墙上用千里镜观测的哨兵发现敌情,立时呼哨连连,有人飞奔下城,去城内四处传令。
“主子,走吧。”巴克什握紧了手中腰刀,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叶昭刚刚想到的问题。
“再看看。”叶昭没有动,只是默默的观察着土丘后转过来的一队队英国士兵。
联军士兵此时距离花城有三四里远,却渐渐散开,一列列聚成几个大的纵队慢慢逼近,显然,准备合拢围城,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中国人统帅在花城的情报。
而沙丘之后,终于几匹马奋力的前行,后面,拉了黑幽幽的铁架火炮,叶昭早从上海书信中得知,欧洲现今进入了螺旋线膛炮时代,发射锥头柱体长形爆炸弹,十几年前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