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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修双唇红润,色泽亮丽,微微开启:“陛下曾因练功不当而导致走火入魔,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陛下的沉苛宿疾,很幸运的因这次的走火入魔不药而愈。”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羽修冰眸流转,眸底竟似蕴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草民的意思是,陛下的头痛之症早就好了。”
如雷贯耳的一句话,他就这么漫不经心的说了出来,震的周羿如遭重击!
有风潜入殿中,紫色的帷幕层层摇曳,青铜铸造就的仙鹤嘴散发着冰麝龙涎薰人欲醉的香气,袅袅弥漫。周羿美玉无瑕的俊面渐渐笼罩了一层阴霾,漂亮的丹唇紧抿,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偌大的紫宸殿一片静谧无声,侍立的宫人全都紧张起来,莫公公的额头渗出了微微细汗。
经过良久的沉默之后,周羿淡淡地道:“无稽之谈,倘若朕的头痛早好了,为何朕后来偶尔还会感觉到头痛?你莫以为有太后保你,朕便不会杀你。”
羽修又向他微微弯了弯腰,清澈的声音冰冰凉凉,让人从头冷到脚:“陛下,您杀草民也好,不杀也好,草民依旧是那句话,陛下龙体安康,福泽深厚,所有的苦难俱被那次走火入魔所消弥。”
“朕怎么觉得,所有的苦难,似乎都从那次开始呢……”周羿面寒如霜,眸色阴睛不定,嘴里吐出的话充满苦涩与悲怆,伟岸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那么颓然无力。
羽修顿了顿,垂下长而卷翘的雪睫:“陛下莫想岔了,您因祸得福,是别人想也想不到的事情。至于后来为何会头痛,这当然是有原由的,倘若陛下信草民,草民自然会解释给陛下听。但草民以性命起誓,陛下的头痛之症的确是早就痊愈了。”
“陛下,草民岂敢欺瞒陛下?又不是不要命了?设若草民说谎,完全没有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羽修的声音满是笃定与自信:“草民完全可以打着替陛下治头痛的幌子,假装治好陛下,那样不但可以立下大功,更可以扬名立万。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甚至要冒着被陛下砍头的危险说出真相?”
不得不说,羽修的话非常有道理,他若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前一种方法确实为上上策。后一种方法,于他是半点好处也没有。
周羿阴翳的目光停驻在羽修身上,羽修不闪不避任他打量。许久,周羿伸手按住额角,喃喃地道:“……先让朕想想……”
羽修沉默。
不知为何,周羿下意识的没有提天纯子,而羽修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绝口不提天纯子。两人心照不宣,却都极有默契的避开那个人。
周羿不是偏听偏信之人,不会因为羽修几句话便怀疑天纯子,但羽修的样子委实不像说谎——他也没有必要用生命来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
他虽然极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分辨,但一时却是心乱如麻,在天纯子宣布他必须忘记若雪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自己和若雪之间真的成了过眼云烟,似流水流去永不回头……
他一度那么的万念俱灰,痛彻心扉!可现在,羽修的说法却与天纯子的迥然不同!
到底谁在撒谎?又为什么要说谎?
如果他信羽修的话,那是否表示天纯子在说谎?或者说天纯子学艺不精?
还有,天纯子为什么要撒谎?
“陛下,请恕草民冒犯,您何不让人搬一面镜子来,如此便可知草民所说是否属实。”
羽修的话打断了周羿的思绪,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羽修却好整以暇地道:“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境随心转则悦,心随境转则烦。陛下乃真龙天子,通透之人,却始终堪不破自己的心魔,所要的不敢要,所想的不敢想,每日活的极其压抑。”
周羿的面色一凝,羽修的话命中他的要穴!
“其实陛下大可对着镜子释放出心魔,尽情的想自己之所想,要自己之所要,草民保陛下平安无虞。倘若陛下有一丝一毫的痛苦,即可将草民斩首示众。”
被羽修的话触动了心底的那根弦,周羿沉默片刻,眼角扫过莫公公:“来人,拿镜子来。”
旋即,他冷睇羽修:“死了不要怨天忧人,朕会赏口棺材你的。”
羽修从善如流:“谢陛下厚赏,那草民就却之不恭了。”
少顷,几个内侍手脚麻利的抬来一面一人高的龙纹铜镜。
周羿长身玉立于光鉴可人的铜镜前,凝望着镜中的自己,里面那个一袭明黄龙袍的男子也凝望着他,
相顾无言。
“陛下,镜子来了,您可以恣意畅想,不拘什么都可以想,若有半分不适,草民任陛下处置。”
镜中人冷冷斜瞥过羽修,默立半晌,不动声色的微吸一口气,突然闭上深遂幽黯的双眸,好似在给自己勇气,又好似在静静瞑想。
真的可以想吗?对着镜子有用吗?
镜子!镜子!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道轻快中带着戏谑的声音:“世子,你平常都不照镜子的吧?因为照妖镜照妖镜,照妖镜,一不小心就会照出原形来,世子之所以不照镜子,我想原因正是如此吧。”
说这话的人,是变相的讽刺他是个妖孽呢,不知为何,周羿却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少女清晰的身影。
少女身着一袭浅色穿花百摺裙,肩上罩着一挂满璎珞的粉紫云衫,柔软乌亮的秀发梳着流云髻,阳光下她的面容若一朵带露的芙蓉,肌肤清丽透明,双眸澄清如水,益发趁着她的眉目精美而别致,令人赏心悦目。
那一刻,少女离他很近,在他面前徘徊,她身上幽兰一样的馨香丝丝缕缕的钻入他的鼻端,令他心旌神驰,不能自已!
那是若雪,他知道。
那一日,他惊讶她女大十八变的变化,觉得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眨眼间就变得像个妖精一样迷人了?!
那时候的他,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理解不深刻,也不透彻,心里的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结果惹恼了她——他觉得“妖精”不是贬义词,可她硬要拗成他在骂她……
想当然耳,他被报复了。
他哑口无言,若雪小人得志,立马笑若三月春风。时至今日今时,他还清晰的记得她清新脱俗的模样,总觉得她比别的女子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记得最多的,还是她对他怒目而视的样子,毕竟,他们从初相识便是如敌人一般,她对他没有好印像也是他活该……
思及此,他不禁微微一笑,随后思绪不受他控制,更多和若雪之间的回忆和往事纷至沓来,如山崩地裂;如山洪泄闸,他一一回想,竟觉得分外的美好!
一旁的羽修看着镜中那个仪态万方,仿若君临天下的男子,透彻的目光定格在男子微微扬起的丹唇上,又等了半晌才漫声道:“陛下,可有哪里不适吗?”
周羿缓缓睁开双眸,眸底失去了一惯的清明睿智,带着此许恍恍惚惚,直直的望着镜中的自己!
嘴边的笑意未褪,他的脸色却陡然一变!——与若雪有关的任何事情,他不是早忘的一干二净了吗?并决定此生不会想起的吗?为何此刻还会记忆犹新?
且为什么预期的头疼没有来?
他的目光与镜子里羽修的目光相遇,羽修优雅的颌首:“陛下尽可以信草民。”
如果说周羿先前对羽修的话半信半疑,那现在要怎么解释?
周羿心中的恚怒可想而知,一想到天纯子当初正义凛然,口口声声说会治好他的样子,他的五脏六腑犹如火焚,原本黑漆漆的双眼此刻冒着噬人的红光。
“哗啦!哗啦!”
他一把将御案上的奏折扫到地上,面带杀气的一挥袍袖:“来人,速宣天纯子!”
“陛下……”自皇上登基以来还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宫女太监被吓坏了,立即向着他噗嗵噗通的跪了一地!
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的人都等着大雨倾盆的一刹那!
在观星楼的天纯子得知陛下龙颜大怒的找他,先是不慌不忙的闭目瞑思,尔后招来小道僮,低语道:“僮儿,你悄悄跑一趟卫家,告诉卫少庄主,贫道此番遇到劲敌,自顾不暇,让他自求多福吧。”
小道僮得令,未及转身,天纯子又向他挥了挥手,浩渺的目光瞟向无边无垠的天际:“不必了,怕是你削尖脑袋也出不了宫。”
在楼外等待的戴胜微微一笑。
周羿不是傻瓜,天纯子是天玑子的师弟不假,救回走火入魔的他也不假,但是,他没忘了当初在千层窟碰到天纯子,他是跟在谁的身边。
不就是卫离那小人么!
只要稍稍用点心,他就能猜透其中的关键之处。
真是太可恨了!卫离,你居然和天纯子坑瀣一气,利用我的宿疾来制造假像,让我最终放弃了若雪!若非羽修的出现,我只怕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
周羿恼恨卫离骗他,恨不得立刻下旨赐卫离一丈红,但作为卫离来说,他同样恨不得一根白绫勒死周羿!
远得不说,就那个陶惜梦,起初看几眼没什么,但多看几眼,他立刻发现了端倪——这女子的侧面竟有两分像若雪!
其实八哥当初就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未说出来。
假设周羿不喜欢若雪,亦或未曾有过娶若雪的心思,卫离还有可能把这当作一个巧合来看待,毕竟世上相像的人何其多也,误打误撞的事情也是有的。
然而作为男人,卫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周羿的心思,他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这是个巧合。所以在看清陶惜梦长相的同时,他的手一动,竟有将陶惜梦击毙在掌下的强烈杀意……
好在还有一丝理智,想起了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最应该杀的不是这个女子,而是那个叫周羿的混球。
“周羿,你他娘的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一想到周羿对着陶惜梦的时候,保不齐拿对方当若雪的替身,卫离就会热血喷头,那种想宰了周羿的想法凌驾一切,使得他差点奋不顾身的冲进宫中。
实际上,卫离真是想多了,从认识陶惜梦的最初,到如今陶惜梦已在宫中,周羿从来没有觉得她像若雪,八哥没有提醒他,他自己也从未往那边想过。
且他虽然听取大臣的建议在充盈后宫,宫内也美女如云,但临幸的嫔妃少之又少,陶惜梦姐妹根本没有侍寝的机会,被封妃位,那也只是周羿为了补偿她们,或者说为了堵住大臣们的悠悠众口而作出的应对之策。
正因为如此,陶氏姐妹才心里发虚,本以为进宫之后,凭她们姐妹的姿色一定可以获得皇上的欢心,然后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谁知事实却正好相反——从进宫到现在,皇上根本未正眼看过她们,何来受宠一说?
所幸卫离怒虽怒,心里盘桓着各种主意,表面上却显得若无其事,照旧从皇宫接了若雪回家。随后还笑语俨然的陪母亲用膳、叙话。
风三娘本来也受太后所邀,奈何她这两天身体倦怠,便托辞没去。若雪和卫离一直陪着她,直到她掩口打了一个哈欠,挥手让孩子们早点安歇,两人才回到离骚居。
等到一切弄妥,上床歇息的时候,卫离隐在帐幔后的俊脸才微微沉了下来。
“你今儿是怎么了?”若雪窝在他温暖如春的怀抱里,头枕着他臂弯,抬眼瞅着他绝对算不上开心的模样,发出疑问:“有什么心事吗?”
其实若雪很早就感觉到他的异样,只不过卫离没主动提起,她也就没问。本以他是为公事,但卫离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不至于把公事上的情绪带回家里。
卫离垂下眸子,亮如星子般的目光停留在她精美绝伦的五官上,安静的凝视了她片刻,他怜爱地将她往怀中拥了拥,又伸出手抚摸她铺了半枕的长长青丝,指尖感受着那光滑若丝绸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