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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吴大爷虽然顶着一头白发,但是腰板却挺得笔直,整个人也精神抖擞,一点看不出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他走到店里最大的那张工作台旁,刚准备张口再说点什么,视线忽然瞄到一旁的人影,稍稍一愣,他才继续看向李淑凤,说道:“这就是你家儿子,上了b大的那个?”
一听到儿子,李淑凤的精气神顿时上了一个等级:“哈哈,瞧您说的。这臭小子又不是考上的,现在在b大也只能算勉强跟得上进度,不被退学就好了。”话语的内容倒是一副自谦的样子,但是语气却倍儿得意。
“臭小子”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家母亲,刚觉得疑惑怎么自己就发臭了,但是看着李淑凤那得瑟兴奋的表情,李云疏还是将到了嗓子眼的话又吞了回去,又乖乖地低头看起自己的书来。
“哈哈,大妹子你就别谦虚了。”吴大爷笑着道。
李淑凤一口一个“哪有”,但又没有再辩解些什么。两人又闲话家常了几句,李淑凤好奇地问道:“对了吴大爷,您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啊,看上去得老重了吧?”
李淑凤的话音刚落,吴大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张老脸是刹那间皱成了菊花,吴大爷重重地叹了声气:“咳,别提了。这不我今儿个跟老王头约好了来一盘,那老家伙居然放我鸽子。”
吴大爷臭棋篓子的称号是这条老街谁都知道的,李淑凤闻言笑道:“原来里面放的是棋盘啊。”
吴大爷点头:“我儿媳上个月孝敬我的红木棋盘,那手感摸上去,绝对是美极了!”
李淑凤对下棋这种风韵事压根不了解,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眼看着吴大爷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便打算开口打断。但她刚张了口还没出声,便听一道清亮低和的男声忽然响起:“是围棋吗?”
自从吴大爷进屋来一直没说过话的李云疏,终于是开口了。
吴大爷诧异地转头看向那个坐在桌案旁的青年,只见后者不知何时已经将摊在桌上的最后一本书籍阖上,正回过头、笑着看向自己。吴大爷生的年代不好,也就小学学历,他也形容不出来这孩子的笑容到底是咋样的,就是觉得心神舒畅、心窝窝里怪舒坦的。
吴大爷没有立即回答,李云疏也没有再问。他将书放进桌子边的一个大袋子后,见着五六本书顿时将纸袋撑满,他才回过头看向李母:“妈,今天的书看完了。”
李淑凤对儿子这张“世界第一”的脸早已有了极大的免疫力,在外人面前她更是得表现出一个母亲的威严。于是她大气地挥挥手,一拍胸脯:“看完了?没事,妈再去书店给你买上二十……咳,十本!”
李云疏:“……”
等李云疏走到了工作台旁,吴大爷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老人家嘴里念叨了一句“这小伙子长得真俊啊”后,便笑眯眯地说:“这不是围棋,是象棋。围棋那东西太算计太复杂了,老头子老了,算不动了。”
李云疏闻言,微笑着颔首:“原来是象棋。”
话说到这儿便结束,很明显李云疏并没有再接下去的意思,但是吴大爷却两眼一亮,惊奇地说:“你会下?!”
李云疏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会。”
手痒了一整天的吴大爷立即“砰”的一声将棋盘搁在了李母的工作台上,兴高采烈地说道:“那来一盘?!”
李云疏:“……”
面无表情的俊秀青年转过头,向母亲寻求帮助。李淑凤却无可奈何地眨眨眼,用眼神来安慰自家可怜的儿子:
儿砸,惹到这个臭棋篓子,你还是……认·命·吧!
☆、第八章
近了六点,盛夏的天空还是一片亮堂。
色泽浓艳的晚霞在西边的天空上渲染了一大片瑰丽的紫红色,凉风习习穿过老街一溜串笔直的银杏树,将清风吹入了这家小小的裁缝店。
吴大爷是说干就干,这就麻利地将自家宝贝的红木棋盘从布袋里拿出,拉着李云疏就到了一旁的书桌边上,将棋盘和棋子都搁在上头,说道:“小云啊,虽然老头子我打遍老街这片没敌手,但你放心,老头子还是不会欺负年轻人的。”
李云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到了自个儿的桌案旁,他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乐呵呵地将棋子一个个地摆放在应有的位置上。清挺的眉头微微蹙起,李云疏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吴大爷,我象棋下得很糟糕的。如果您想要下围棋,我倒是可以陪陪您。”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对手的吴大爷哪儿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没事!大爷我就用七分实力来和你下,小伙子,年轻人嘛,别这么没胆量!来来来,大爷今儿个就教教你怎么下棋!”
李云疏:“……”
二十分钟后。
“将军。”
犹豫踌躇了片刻后,面容俊秀的青年终究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声气,用瘦削漂亮的手指按着那颗刻着“炮”的红木棋子,无可奈何地低声说出了将对面那位抓耳挠腮、满头大汗的老人逼入绝境的两个字。
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吴大爷是把整个棋盘看了整整三分钟,才一把拍在刚刚还被自己宝贝不行的棋盘上:“不行!再来一盘!”
李云疏:“……”
十分钟后。
“将军。”
“再来一盘!”
八分钟后。
“……将……”
“再来!”
三分钟后。
李云疏:“……我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吴大爷,要不您还是先早点回家休息吧。”
满额头的大汗淋漓让这个刚刚还精神抖擞的老人好像如临大敌,吴大爷死死地盯着那楚河汉界的棋盘看了许久,眼看着自己这一方的黑棋被对方的红棋杀得是片甲不留、狼狈至极!
李云疏可从来没想过谦让这回事。
棋之一道,乃是君子之道。
棋盘之上,没有父子兄弟,亦无君臣朋友。
用心迎战、以全部实力会敌,才是给予对手最大的尊重,也是真正的认真对待。
吴大爷不服气地盯着那棋盘看了半天,老人家是连眼睛都要看花了,在发现自己实在是已经无路可退后,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叹息道:“唉,小云啊,你真是太……谦虚了,你这水平,该有专业段数了吧?”
嫣红的唇瓣微微抽搐了一下,李云疏无奈地勾唇轻笑,精致的眉眼立即随之舒展开来:“吴大爷,我这真是不大擅长象棋,您这……”
“你这个臭小子还敢给老头子我再装蒜!!!”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臭脾气,一听李云疏这话,吴大爷是吹胡子瞪眼、就差没直接捞袖子上了:“我不管,今儿个你必须得和老头子再下一盘!”
“……”李云疏无奈地转头看向一旁高高挂起的李母。
李母正站在不远处的工作台旁做着今天的最后一件成衣,但是她却一点都没有落下过那边的战况。原本李母还有点担心儿子今儿个被吴大爷打击得太惨了,想着晚上该做些什么好吃的来安慰安慰。
但是……没想到!
吴大爷虽然算不上是一个象棋高手,但是在老街这一片还是数一数二的,居然就这么被自家儿子给杀得脸都红了!
看着儿子投递过来的求助眼神,李母龇牙一笑:儿砸,上!妈在背后支持你!
李云疏情不自禁地抬手扶额:他早该知道的,向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母亲求助是他李云疏这一生做过最失败的决定。
“李小子!你敢不敢再下一盘!”
干脆连半点掩饰都没了,吴大爷气呼呼地瞪着李云疏。
李云疏却只能苦笑:“吴大爷,今天确实很晚了,要不我们明天再继续?”
清澈的浅琥珀色瞳孔里全是无可奈何的神色,李云疏微微垂首,黑发便从额上随意地散落。他这副悠闲自在的模样看在吴大爷的眼里,那完全不下于火·上·浇·油!
“你这个说大话的臭小子!居然还敢再藏拙?!”
“……”
这一点其实吴大爷真的是冤枉李云疏了。
呈国的读书风气鼎盛,便是女子也会吟诵两句诗文,颇为雅致。
而在琴棋书画方面,李云疏最为擅长的并不是棋,而是书画。那一手翩若游龙的行楷楚体,在他十六岁前便已名誉长安,挂在墨清阁的二层楼里,一字千金。
至于棋,李云疏更是不擅长象棋。楚家并未专门请了棋道老师教导,而李云疏也从未想过在棋道上下太多功夫。只是后来他与围棋国手郑大家成了忘年交,得过对方几年的指点,才敢说在围棋上颇有造诣。
这些吴大爷自然是不知道的。而李云疏恐怕也永远想不到,在象棋上,自己那连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伯叔都无法战胜的“臭”棋艺,居然能将吴大爷杀得……
如·此·凄·惨。
“臭小子!今天你不陪老头子再下一盘,老头子就不走了!”吴大爷见李云疏一脸踌躇不定的模样,干脆又加了把火:“如果下一盘你再赢,老头子就把我的镇店之宝勉强给你尝尝!”
李云疏正蹙着眉头思索着,忽然听了吴大爷的话,他诧异地抬眸,问道:“镇店之宝?”
一说到这个,吴大爷的小心肝就抽疼了一下。但是又想到这棋逢对手的酣畅,老人家鼓足了勇气,倍儿得意洋洋地自豪道:“哈哈,虽然老头子没什么大钱,但是一点家当还是得有的。”
吴大爷的店铺就在李母的隔壁,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所以一般都是聘了人每天看店,除非有什么大生意,他老人家才会亲自进店一趟。而这家店在李云疏刚来帮忙的第一天,便注意到了。
那是一家朴素简单的茶叶铺。
淡淡的茶叶清香每日从店里弥散到四周,光是嗅着便让李云疏感觉神清气爽。
“虽然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喝那什么……伽菲,但是老祖宗留给咱们的茶才是最有好处的!最顶尖的狮峰龙井……”吴大爷顿了顿,斜了眼道:“老头子是没有的。但是正宗的安溪铁观音,老头子还是有那么个几两的。”
吴大爷话音刚落,李云疏倏地睁大双眸。
惊讶欣喜的目光压根掩藏不住的从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眸里放射出来,如果说之前李云疏只是个温雅斯文的俊秀青年,少了点年轻人的冲动。那么现在,那股属于年轻人的活力生机是完完全全地释放出来,将他身上的沉稳淡定全部扫清。
精致的眉眼倏地舒展开,李云疏低声惊道:“是安溪春茶?”
一听这话,吴大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懂这个?到不是春茶,是秋茶。正宗的那几棵树上的春茶少得可怜,我去年冬天就开始珍藏的秋茶倒还剩了一点。哼哼,你小子要是再赢我一局,老头子勉强可以让你尝上一点……”
“再来!”
“……”
…………………………
夜幕低垂,月光朦胧。不宽的街道两侧的路灯齐齐点亮,将明亮的黄色灯光照射进老街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没有繁华市区的喧嚣、没有霓虹灯五彩缤纷的绚丽,但是这种静谧安宁的气氛却更凸显了夏夜的美好。
身姿清俊的青年与矮了一些的中年妇女并肩走到了公交车站时,公交车还没到站。
李母看着儿子手中拿了那么多的东西,虽然有点心疼,但是却没有再去争抢着自己拎着了。她自己也拎了两个小包,并不轻松。
沐浴着盛夏夜晚微热的晚风,李母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塞到了耳后,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