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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草轻轻地将臂从侍卫手中抽回来,说,“不用你们动手,本宫自己会走。”
心如死灰地看了穆昭璩一眼,她挺直腰杆,转身,忍着头昏脑胀的晕眩感,双目定定地直视着前方,一步一步,一次都不曾回头地,走出穆昭璩的视线。
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皆是昏暗
化墨城从午后开始下起倾盆雨。
放眼望去,天地仿佛被灰色的帷布罩住一般,触目皆是昏暗。
狂风卷着骤雨,“噼哩叭啦”地抽打着地面,树木在狂风中摇曳,雨雾从窗口飘进,溅湿了光洁的地板,迷潆一片。
桌案上的烛火,在吹进来的凉风中忽暗忽明。
秋草神情木然地坐在书桌前,整个人几乎要融入这片昏暗当中。
她静静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久久,突然“嗖”的站了起来,往外走。
始终守在一旁的小红吓了一跳,跟着起身,“皇后?您、您要去哪?”
秋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去看看天郡。”
天郡是她无缘的孩子,因为只是刚刚成形的血胎,还未来得及出生,故不能进入皇陵。秋草怕他魂无所依,偷偷地刻了一个牌位,供在甘露殿一处无人踏足的屋子内。
“皇后,等雨停了再去吧,您的风寒还没好全呢。”
秋草摇头,重新迈开脚步。
见她去意已决,小红也不再说什么,拿了披风替她披上,再拿了油纸伞撑开,搀着她跨过门槛,来到回廊上。
狂风带着雨雾扑面而来,迅速地打湿面颊,衣裳飘舞,主仆二人被那冰凉的感觉逼退了一步,抬手挡了挡,才站稳。
“皇后?皇后你没事吧?”小红把伞拿低一下,遮住不停迎面而来的雨雾。
“没事。”秋草看了一眼被白蒙蒙的雨雾遮掩的回廊,坚定地迈开步伐。
风雨中,主仆二人穿过长长的回廊,转了个弯后,来到甘露殿最偏僻的屋子。
这里处于皇宫比较低的位置,通往屋子的青石路已经被积水掩盖,完全看不到路了。
秋草却没有在意,提起裙摆就要踏下去。
小红及时地拉住了她,“皇后!这里的水太深了,还是等雨停了再过去吧。”
“不用了。”秋草不理她,直接踏了下去,淌过被水淹掉的青石路,径直走向那间屋子。
自以为是的女人
小红拿她没办法,只能撑着伞跟上去,尽量不让秋草被雨淋到。
然而尽管已经非常小心,但在这种滂沱大雨行走,怎么可能不被淋湿?
当两人走到屋子门前,几乎已经成为落汤鸡了。
秋草一点也不在意,抹了抹额前遮去视线的雨水,推开门走进去,走到牌位前面,就着光洁的地板坐下。
木制的地板迅速地被从衣裳滴落的雨水打湿,形成一小滩浅浅的水渍,秋草也不在意,就这样直直地坐着,怔怔地看着桌子上的牌位发呆。
看她如此随性,小红却急了,在屋子里四下寻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更换的衣物,于是她决定,回去拿几件干爽的衣裳过来,替皇后换上,免得她的风寒更严重。
“皇后,你在这里,不要乱走,小红回去拿几件衣裳过来。”
秋草只是轻轻地咳了两声,没有回答。
小红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这间小屋子。
除了雨滴拍在地面的声音,屋里静悄悄的一片。
风中敞开的门口灌进来,吹得门微微作响,也带进来一道充满嘲讽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的皇后娘娘吗?怎么全身都湿了这么狼狈?”
秋草怔了下,缓慢地转过头去,看见林贵妃在众人的遮挡下,从豪华车辂下来,扭腰摆臀地走到自己面前。
她怎么来了?
不是跟穆昭璩形影不离,仿若连体婴吗?
秋草微微一愣,没有搭理她,重新回过头来继续自己的事。
林贵妃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她,命人搬了椅子坐在秋草面前,挡去她的视线,然后一脸小人得志地看着她。
“林贵妃,麻烦请让开。”秋草客气地说,她不想跟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有任何牵扯。林贵妃不为所动,边抚着肚子边耀武扬威地说:“本宫就不让开,你能拿我怎么样?”
跟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说话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秋草不再跟她说话,起身绕过她,拿了桌子上的牌位,坐到另一边去。
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贵妃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炫耀自己、羞辱别人的机会,哪敢轻易罢休,立刻巴巴地跟过去,假装友好地说,“皇后娘娘别这么冷淡嘛,我们好歹也算是姐妹嘛。”
秋草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抱歉,本宫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也不敢高攀贵妃娘娘。”
“哎呀,皇后娘娘,您怎么这么说呢?”林贵妃捂嘴娇笑了一声,心中的得意,仿佛毒液般蔓延,完全忘形了:“虽然说,皇后娘娘的孩子过早夭折,但好歹也是皇上的孩子嘛!”
林贵妃说到这里,仿佛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皇后你瞧我这什么记性,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难怪皇后说不跟本宫当姐妹呢。”
眼皮不祥地跳了下,秋草皱眉看她,这女人又想说什么?
林贵妃走过来,慢条斯理地拿过秋草手中的牌位,啧啧有声地看了一会儿,说,“我都差点忘记了呢,皇后这个孩子说不定是已经入土的穆王殿下的呢。难怪啊……”
秋草生平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女人,实在是忍不住想煽她一巴掌,目光移到她的小腹后又忍住了,如果自己真对这个女人做什么的话,恐怕她又要到穆昭璩那里去告状了吧。
想到先前遇到他们时穆昭璩说过的话,秋草心头一寒,敛下眼睑,轻道,“麻烦林贵妃把牌位还给我。”
“本宫偏不还,你能拿我怎么样?”
秋草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一字一句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麻烦林贵妃把牌位还给我。”
“有本事自己过来拿呀。”林贵妃重要坐回椅子,将牌位丢到地上,挑衅地踩在脚下。
“林若烟,你不要欺人太甚!”秋草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大声咆哮着,杏眼内布满了可怕的血丝,扑过去用力地拽开林贵妃的脚,把牌位抢回来。
林贵妃一时没稳住,摇晃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一道身影迅速地闪进来,扶住她。
秋草还没来得及看清那身影是谁,耳边就听到一道阴冷的熟悉声音,“你想伤她?!”
审讯
秋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凛冽的声音。
她忍着抽痛的心,慢慢地抬起头来,直视满脸怒意的男人,不发一语。她刚才的确一时心急,推了林贵妃,这没什么好争辩的。
“你这算是默认了吗?”穆昭璩眯眼盯着她,眸光寒冷。
秋草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穆昭璩看着她手里的牌位,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冷笑道,“现在才来缅怀,不觉得太晚了吗?”
不能忍受他继续拿已经逝去的孩子来攻击自己,秋草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牌位,骨指泛白,深吸了口气,道:“不必多说,本宫的确是推了她,要杀要剐随便你!”
穆昭璩冷着脸看她,犀利的黑眸深幽无底,“既然皇后这么都这么说了,朕不成全你岂不是很不识相?!”
穆昭璩顿了下,勾手招来两名侍卫,“把皇后押进地牢,等候朕亲自审讯。”
“是。”
秋草也不反抗,任由侍卫架着她走。
走至门口的时候,碰上护着一包衣裳满身湿淋淋的小红,秋草轻笑了声,抬头如断线珍珠般落下的雨帘,将手里的牌位紧紧地拥在胸口。
“皇后!陛下?”小红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定又是林贵妃在嚼舌根陷害皇后。于是她深呼吸,鼓起勇气道,“陛下,皇后娘娘刚刚小产,又得了风寒,能不能让她先换身干净的衣裳?”
秋草低敛着眼眸,摇头对侍卫道:“不用了,走吧。”反正都要进大牢了,换不换衣服有什么差别呢?
“皇后……”
就在她跨出门槛那一刻,穆昭璩突然出声:“带她下去换衣服!”
秋草心一震,脚步倏地顿住。既然要将她押进大牢,又何必在意她是否病着?
听到穆昭璩让秋草去换衣服,林贵妃立刻不依了,拉着他的手,又是跺脚又是扭腰的,“陛下,她想害死臣妾的孩子,你怎么还让她换衣服?!”
穆昭璩安抚地拍了拍林贵妃的手,不轻不重道,“这只是确保她不会在朕审讯前,发生什么事而已。”
死不了的
原本并不打算换衣服的秋草听到他这话,收回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自嘲一笑,道,“陛下请放心,我不会那么快死的。”
至少,她会咬牙撑着,活到看见林贵妃在血腥的宫廷斗争中,狠狠败下阵来的那一天。她相信,以林贵妃的人性格与处事作风,这一天不用等太久的。
很快的。
很快。
她一定很快就能看到,林贵妃下场比自己还惨的一天。
秋草接过小红手里的衣裳,走进内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都要被关进地牢了,她为什么还可以笑得出来?
林贵妃被她脸上那抹笑刺到,精致的面容瞬间扭曲,不顾一切地冲上来,狠狠地推了她一把,“你笑什么!?”
秋草没有预料林贵妃会突然发疯,措手不及,整个人跌飞出去,头重重地撞在锋利的桌角上,额头被割出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汩汩地冒出来,顺着眉眼滑下,啪答啪答地滴下来,落地光洁的地板上。
“皇后!”小红魂都吓没了,怔了一下扑上去,把人扶起来,掏出手巾按住秋草额前的伤口,“皇后?皇后你怎么样?”
眼睛被粘热的液体遮住,秋草的神经变得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周围人的脸,只能凭靠听觉来分辨他们是谁。
秋草本来想摇头,告诉小红自己没事,一动,眼只立即传来一阵晕眩,只好作罢,“我没事,你扶我起来……”
“嗯。”小红看了站在另一端无动于衷的人一眼,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把秋草扶起来。
听到小红低低的啜泣声,秋草忍着晕眩感笑了笑,摸索了一下,碰到小红的手,安慰地拍了拍,“你哭什么,我没事,只是流了一点小血而已,死不了的,扶我过去,侍卫们还在等……”
“皇后……”小红不敢相信陛下竟然可以变得这么快,又朝穆昭璩投去一眼。而后,则紧抿着唇,完全面无表情,仿佛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一切。
一片阴黑
秋草悠悠地醒来,抚着受伤的额头,不舒服地咳了两声,撑着身体坐起来。
印入眼帘的是一片阴黑,秋草怔了下,才想起自己被关进地牢了。
不知道这是哪里的牢狱。
秋草缩在角落里,抬仰头望着唯一透进光来的窄小窗户,轻轻地叹了口气。
被关进来的时候,她的眼睛被血液蒙住,根本看不清四周的环境,只能凭听觉判断自己好像被关进了地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
四周安静得出奇。
秋草扶着暗黑的墙壁起身,靠近走道打量了一下,果然发现四周的牢房都空荡荡的,没有关押任何犯人,走道上黑漆漆的,除了放着刑具旁的一个小木桌上点着油灯,深不见尽头的走道,就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丝光亮了。
秋草扶着牢房的木柱,慢慢地坐下来,看见搁在门口、一个早已硬掉的馒头和一碗清水。
这就是她的食物?
秋草扯了扯唇,弯起一抹悲哀的淡笑。
不愧是三皇子,果然够狠。
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