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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期间,所有考生的一应吃食都是统一供给的,偏巧今日送的就是韭菜。
这一吐,可想而知造成的味觉轰动有多大。然而比之更轰动的则是,在那一地污秽之中,赫然有一团揉皱的丝绢混杂其中。
一旁的王大人顾不上其他,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打开,那上面分明就是摘抄下来的一段,同这次试题有关的《会庵新词》。
“好大的胆子,竟然在贡院之内也敢动手脚,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
丝绢柔软,吞下去之后不会如宣纸一般伤到喉咙。
想来沈人人先时一直让这个举子转圈,就是要逼他自己吐出来。
林方知此时的脸色可见一斑,吓傻的举子更是踉跄跪倒在地哭道:“林世伯救我。”
科场夹带不是小事,轻则革除秀才身份,重则发配充军甚至是终身□□。
林方知自然不会在意他会不会被充军,他只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在这么多朝臣面前扫了地,袍袖一挥直接在那人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混账东西。谁是你世伯,本官可不记得有你这个世侄。”
这人是在入厕之后得到的答案,分明是贡院内买通了什么人。这次圣上对会试的事极为重视,他可不想因此惹了麻烦。
僵着脸拂了拂衣袖,他转脸对沈括说。
“沈大人心思缜密,果然有过人之处。这件事情,便交由你处理吧。”
而后也不再看沈括,头也不回的带着众人离开了。
他这般大张旗鼓的闹腾,分明就是引他过来,让他准了他放手去查。
竟然拿他来做锄刀,这个沈括,简直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身边的王大人抖着小腿,直到林方知的衣角消失后才敢凑到沈括面前。
“大人真乃神算啊,您是如何知道此子会将丝绢卡在喉咙中的?”
这事说出去也是件奇事,哪有人会想到这一层去。
“你没听那人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尖细,脸色还一直涨红。旁人说话时,都会习惯性的吞咽口水,但是他却没有,怕的就是沾湿了帕子,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这么说,确实是如此,只是,
“若嗓子眼被东西堵住,又如何可以发声?”
沈括一脸得色的看着王秉承。
“坊间街头有卖艺者,可唇不动而发出声音,学名谓之腹语,这个举子便是学会了此道。发出声音时还用口型相配合,其实是十分聪慧的,只可惜这份聪慧用错了地方。”
竟然还有这等事。
王大人闻言满脸钦佩,拱起双手拜到。
“今日真是长了见识了,大人如此观察入微,实在让王某汗颜。”
沈括为侧着身避过,摆手道。
“这事沈某可不敢居功,原是有高人说与我听后才知晓的。”
不光是这些,就连他盘查出来的那些,也多仰仗他的指点。
高人?
王秉承怔愣。
“不知这位高人,是身在朝中,还是。”
“朝中,也不太常见到。”
沈括的脸上伴着笑意,颇有些骄傲的样子。
却没再往下说下去,略微颔首去处理刚才的事情去了。
徒留下王大人一人傻乎乎的站在原处,皱眉思量着。
朝中,不太常见到的,是谁呢?
高人,官职一定不低,不常上朝的高人。。。
等等。
王大人猛的一拍脑门。
那不就是王府的那位千岁爷,端小王爷吗!!
直至发榜那日,沈括才搬着行李从贡院里出来。沈衡和道道一块去接他,在看见他完全没有任何回光返照的衰相时,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沈衡的眼皮,依旧隔三差五的跳上两次,沈括的官却是由从三品跳到了正三品。
人模人样的做了几身新衣服不说,还特意抽空去乡下探望了回祖坟,磕了好一顿响头才回来。
她看着自家爹头上的青包感叹,有志果然不在年高,只要有恒心,祖宗都是看的到的。
只是有的时候,好像也有些事情是祖宗看不到的。
就在殿试结束的第二天,她爹去应卯,就再没回来过。
负责传话的公公手持一柄拂尘,兰花指一翘,轻声细语的说。
“沈括涉嫌受贿,已经于今日早朝被收押大理寺,在此之前,准许家人探视一次。沈姑娘收拾收拾东西,随洒家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所谓孝顺
沈衡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震惊,她甚至觉得,这样的结果多少能对的起她跳了将近半月的眼皮了。
拎着手中的小包裹路过包子摊时,她还顺手买了两个肉包吃。
带路的小全公公一面用小手帕挡着正午的太阳,一面道。
“你这些个东西啊,带了也没用,到了里面都得原封不动的给退回来。圣上就是顾念着沈括平日老实本分,这才让你去看他一眼的。”
“大理寺这个地方啊,旁人就算没见识过,这心里也都是有数的。不是什么大案重案,哪里会被关到那里。要洒家说,这沈大人也忒是糊涂。什么时候受贿不好,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是摆明了给圣上添堵吗?”
“不过银子嘛,没人会不喜欢,三十万两的真金白银,就算是换成铜钱堆啊堆的,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他在这边讲的这样认真,她居然还有心思买零食吃?!
“自然是在听的啊。”沈衡顺手将刚买的糖葫芦塞了一串给他。
“您方才说到,三十万两白银换成铜钱那一段了,但是您能不能等会儿再说。”她将手里的包裹又换了手,指着对面的卢记裁缝铺说。
“我去将这几匹布定了花样就出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定花样?做衣服!!!
小全公公整张脸都僵硬了。
“你这包裹里的,难道不是带给沈大人的东西吗?”
哪有亲爹入狱,闺女跑到外面做新衣服的道理。
”当然不是,我爹的衣服都是专请人来做的,您且等我一会,就来。”
小全公公整张脸都抽搐了。
直至到牢中的路上,小全公公都没再跟沈衡说一句话,就连她买给他的糖葫芦他也没有吃。
依照他的个性,他是极看不惯这种不孝顺的女子的。
再想到沈括一大把年纪还要坐在阴暗的牢房之中待审,更是觉得一阵心酸,甩着小帕子对牢头们说。
“里间那个,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们就帮衬着些吧。他也算是家门不幸了,养了这样没心肝的女儿。咱们这些做外人的,虽帮不上什么,但好歹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三岁丧母,唯一对自己爱护有加的父亲也在他六岁的时候去世了。因此对年长一些的人,总是更尊重些,尤其见不得的就是子女不孝顺。
你道这小全公公是谁?看着不怎么起眼,那可是仅次于内务府总管的近侍公公。他随便吩咐的一句话,那可是比外人塞再多的银子都管用的多。
这里的人听了,哪里会不遵从,纷纷点头称是。
沈衡就是在这个时候,顶着数个莫大的白眼走进去的。她走的挺认真的,嘴里还咬着半颗没嚼完的红山楂,满意的看到小全公公又叮嘱了牢头一遍。
“记住了啊,就是她爹,记得对他好一点。不然上头真判了死刑,也当真是怪可怜的。”
沈衡一直吊儿郎当的走着,只是在听到死刑两个字的时候脚下顿了一步,但很快又回复了常态。
大理寺是个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朝廷里的重犯,全部都收押在这个地方。
这是个没有关系连话也说不上的地方,银子,也不见得管用。也只能靠着这点小聪明,让她爹过的好受些了。
走进牢房里时,她站在那个漆黑的小角落里看了良久,才扯开嘴角喊了一声。
“爹。”
他是背对着她坐着的,听见她的声音,背脊也是一震。转过来时,却是满面笑容的。
“衡衡来了啊。”他如是说。
亦如他平日坐在家中时的儒雅,恍若这里并不是什么牢房。而他们父女两,也只是在闲聊而已。
其实这个时候,沈衡倒是宁愿看见她的爹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然后扯着嗓子干嚎两声。
因为那样,就说明事情并没有那样严重。
“来了,来看看你。”
她索性拎起裙摆,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他们说您受贿,会审之前让我来看看您的。”
沈括闻言点头。
“是这个说法,好像那银子的数量还不少。”
是不少,三十万两银子砸下来,活人都能压死五六个。
沈衡正色看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同我说说吧。”
沈括摇着头轻叹。
“这事,说来十分怪异。”
通过会试的举子统称为“贡生”,每次都会择选文才出众者一百五十人,再行参加宫中的殿试。
其中就有一名举子名叫石金才,乃是金安县一位富户家的儿子,得的是此次会试的最后一名。
参加会试的学子,良莠不齐。有穷苦书生,自然也有富家子弟。学问好不好,也只有纸上见真章,更何况对方只是区区贡生,位列最末,本来不怎么引人注意的。
巧就巧在,排在第一百五十一名的那名举子冯旺与他是同乡,在发榜当日就大闹贡院。说是石金才根本就没有真才实学,写的文章更是狗屁不通,如何能排在他之前。
每年会试,这种事情都屡见不鲜。读书人难免清高,不肯承认自己的学识比旁人稍逊这也是常有的。众人也只当做一场闹剧,没当作一回事。
哪里知晓,这个冯旺竟然托了关系,直接告了御状。
直指石金才行贿,并且带来了一名人证,正是石金才家的帐房石二。还说此人早在外头放出过话去,若是哪位大人能让他通过会试,便原意以五十万两黄金相赠。
圣上查证属实之后勃然大怒,石金才在铁证面前也不得不招认,自己确实放出过这样的风声。而且上榜之后,这五十万两黄金也已经送到了那位大人府上。正是此次的副主考官,魏清。
其实在此之前,便出过类似的事情。为了防止有官员以辨别字迹,翻看姓名的方式帮助考生进举,早有朱墨卷作为防范。
举子答卷时用墨笔,因称墨卷。答完之后由弥封封住名字,再交由誊录官用朱笔另抄一份,即朱卷。考官阅卷时,墨卷与朱卷对号拆封填榜,可以说是极为严谨的了。然而上有张良计,下有过墙梯。
绞尽脑汁的学子又想到了关节条子。
所谓的关节,实际上就是在每篇文章的结尾,或是开头用上一些语气助词,如“唉已”“第则”之类的文字。而魏青之所以能够一眼看出哪一张是石金才的卷子,就是因为有人送了写着关节的条子给他。
会试录取的名额是由主副考官以及十八名同考一同审阅的结果,发榜之前的校对,阅卷,填榜,其实同监考根本搭不上关系。
坏就坏在,这位魏大人在阅卷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沈括。
并且有人亲眼看见他偷偷递了一张纸条给魏清,石金才又在这时站出来说,关节条子就是他买通沈括拿去给魏清的。
宝通钱庄的掌柜也可以作证,沈括在发榜第二日在他那里存了整整三万两白银。
沈括一时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他,人证物证俱在,朝堂之上百口莫辩。
他是圣上钦点的监考官员,监守自盗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