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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槿扶桑-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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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免暗想,我们所骑之马定是因为负荷了两人的重量而影响了奔跑的速度,而契丹骑兵的速度更是不容小觑,加上他们熟悉地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我们。

来不及再思考,我回头深深凝望李存勖一眼,毫不犹豫张嘴就朝着他的左手臂狠狠一口咬下去,然后就趁他吃痛松开缰绳那一刻,迅速钻空奋不顾身一跃下马,重重摔在了草地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可是,我已经没时间再顾虑那么多,我只知道,惟有按着自己的心意行动,才能不留遗憾。

李存勖见我如此,竟然也出人意料地立即勒马止步,作势就要回头拉我,眼见追兵的火光越来越近,不容多想,我忍痛挣扎着爬起身来,拼命往追兵来的方向跑,大声疾呼道:“李存勖你别管我!我不用你管!你快走!”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一支羽箭射入我肩膀,瞬间血染衣襟、疼痛难当,我无力再挣扎,只得跪倒瘫软在草地上。

与此同时,只听见李存勖大声喊我的名字,不一会儿,就驾马到了我身边,对我伸出了手,焦急地喊道:“把手给我!快!”而李言,也在前方不远处使劲大喊:“世子快走!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眼见追兵近在咫尺,一时情急,我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朝他马肚子上就是一掌,那马受了惊,立即撒丫子狂跑起来,如此这般,李存勖完全无暇顾及我,只得拼命拽住缰绳,随着自行狂奔的马跑开,很快就隐入黑暗之中,无影无踪。

然而,一句“等我回来救你”却久久回旋在旷野之中,回旋在我心底。

我强忍着肩膀传来的剧痛,无奈地笑笑,无论他是否是真心都好,一切,都该归于平静了。

眨眼之间,大队举着火把的人马纷至沓来,并一个个从我身侧疾驰而过,我心揪起,正要起身朝李存勖离开的方向张望时,一个冰冷肃冽的声音骤然响起:“你,不打算跟他一起走吗?”

循声抬头,只见耶律阿保机手拿火把直挺挺地坐立于马上,目光沉郁地俯视着我,那涩寒紧迫的眼神,凛冽得足以叫我无法呼吸。

第十六章

是夜,帐外北风呼啸,我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裹紧了身上的毛毯,生怕会扯到右肩的箭伤,那伤,宛如心伤,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就能恢复转好,可还是只要稍微一触碰,就会痛。

这时,正在一旁收拾药箱的韩知古拿眼瞅了瞅我,揶揄道:“你现在才知道疼吗?知道疼怎么不跟着一起逃走?替人挡箭,很英雄啊!”

知道他还在气我没骨气地帮了李存勖,我瞄了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索性垂了眼帘,闷不吭声。

自从那晚,耶律阿保机将我带回来交给他治疗以后,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也从不曾理会过我,就算和我说话,也不过是问一些跟治疗有关的事情。今天会突然开口说起这个,倒是叫我有些意外。

见我如此,韩知古笑了笑,轻轻碰了碰我,说道:“喂,干嘛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我不过是在尽我神医的职责,每晚都按时来替你清洗伤口、敷药换绷带,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是我一向小心谨慎,既没轻薄你,又没欺负你。唉,你也不看看,你这伤好得这么快,是谁的功劳。”

知道他这是在故意装不懂我的心思,继而把话题岔开,我微笑着抬眼望向他,小声道:“谢谢你。”

韩知古撇了撇嘴,说道:“不用谢我,受伤到现在,你都谢过很多回了。再说,又不是我要救你,是少主大叔要我救你,要谢就去谢他吧。嗯……还应该谢谢痕德堇可汗,要不是他突然将少主大叔急召回临潢府(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你的心上人李存勖,怕也没那么容易逃掉。”

心一沉,想起那晚的种种,我实在不愿再继续有关李存勖的话题,忙说道:“月里朵呢,也跟着一起去临潢府了吧。”

一听到这个,韩知古的脸色竟是突然间就暗沉了下来,顿了半天,才勉强朝我笑了笑,故作无恙地说道:“那是当然。若是痕德堇可汗这次将汗位传给少主大叔,平姐姐(月里朵本名述律平)她……便是可敦了,自然,是要陪伴在侧的吧。”

眼见他神色不大对劲,我心中疑惑,却也不大好意思深问,只得转移话题道:“我这伤,还要多久才能痊愈?”

韩知古蹙眉看了看我,说道:“要等伤口完全愈合,大概还要十余天左右吧,怎么?你又有什么打算不成?”

我摇摇头,说道:“我随便问问罢了。”

韩知古盯了我好一会儿,缓缓说道:“你放心,少主大叔是不会困你太久的。只是眼下,因为晋王李克用出兵占领了你爹的属地潞州(今山西上党),你爹和李克用之间的对垒已呈愈演愈烈之势,战争一触即发,你此时回关内的话,怕是不大妥当。”

我愣住,忙问他道:“晋王占了潞州?”

韩知古“嗯”了一声,说道:“自从你爹被唐皇任命为相国,总百揆,进封魏王,以宣武等二十一道为魏国,兼备九锡之命后,他就四处扩张势力,并在八月的时候,冒然大举出兵沧州(治清池,今河北沧州东南),空了潞州的守备,于是,晋王李克用便乘机袭占了潞州,并命昭义节度使李嗣昭镇守,如此一来,既牵制了你爹扩张河北,又借以屏蔽他自己河东的势力。”

心中猛地一惊,八月,我已经身在晋阳,那么,李存勖……难道是早就预谋好了的吗?转念一想,他分明一直就没离开过我身边,应该,也是没机会利用我做些什么吧?!

想来想去,只觉脑袋里乱如麻,我便晃了晃头,不想再去多想,可是,韩知古却是没理会我,兀自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现在就告诉你也无妨。”

我定定看着他,问道:“何事?”

他清了清嗓子,慢道:“据说,前不久,李存勖已经娶妻。所以我在想,他之所以冒险前来救你,会不会,是有别的企图,至少,不会是想把你带回去纳为侧室吧。”

一记惊雷劈顶,我哑然失声,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一般,痴痴盯着暗黑的帐篷顶,脑中空白一片。

韩知古见状,略一沉吟,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且安心留下来,伤好以后,一切再从长计议吧。有些事情,多想无益。”

我闷闷地看了看他,复又沉默。

待韩知古离开,我回忆起过去和李存勖之间的种种,只觉心酸难耐,眼泪再也忍不住,蔓延满面。

一夜无眠,拂晓时分,我揉了揉肿胀的双眼,轻捂着右肩慢慢起身走到帐前,掀开帘子一看,竟是满目的白色,不禁感慨,果然,雪落无声。

凛冽的天宇穹庐下,草地上,毡帐上,旷野上,都积了厚厚的白雪,落在眼底,有清凉的触感。

望着陆续随风飘舞而下的纯白雪花,心情顿时舒缓不少,一时没能忍住,我往前迈了一小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天空之下。我缓缓扬头,闭目深深呼吸雪的味道,洁净的味道。不时,有小小的雪花一点点落在眉目、脸颊、唇边,旋即融化,渗透进肌肤,倏忽之间,便已消失。

似是害怕我会擅自逃离,旁边的守卫紧张地围住我,口中不断絮絮叨叨念着我听不懂的字句,扰乱了我心里好不容易的平静。

就在这时,一个沉郁的声音响起:“你这是在做什么?”

循声望去,但见亮白的天空下,耶律阿保机手执马鞭立在不远处,身着深灰色裘装,头顶厚厚的黑色熊毛帽,脖颈上还围着黑色熊毛领,正斜睨着眼盯我。

众守卫见是他,连忙闪开,齐齐向他行礼,耶律阿保机却是没管他们,一直盯着我,嘴角略微一牵,冷冷说道:“伤好了就又不安分了是吧?”

已经习惯不去理会他的傲慢无礼,我望着漫天飞雪呼了口气,转身回了帐篷,不想,他却是跟了进来。

实在没精神应付他,我正想托辞让他出去,耶律阿保机却是一边掸自己身上的雪,一边低头兀自说道:“准备一下,马上跟我去临潢府。”

“啊?”一时反应不过来,我低嚷道。

抬眼瞅了瞅我,他把头顶的帽子取了下来也掸了掸,说道:“听不懂吗?准备去临潢府。”

反应过来,我皱了皱眉,纳闷地问他道:“我为什么要去?”

耶律阿保机把帽子戴好,看着我道:“正月期间,我可能就要继可汗大位,届时,你兄长朱友文也会来,难道,你不想去跟他见面吗?”

我愣了愣,随即疑惑道:“我并没有一位兄长是叫朱友文的,你是不是弄错了?”

耶律阿保机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我,说道:“是你爹新收的义子,本名叫康勤的。总之,不要再耽误,你速速准备,我们马上就起程。”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恍然明白过来,有种难以言明的滋味涌上心头,复杂,隐晦。

我想,既然是康勤,见一见,也好。

因为没什么可收拾的,随意擦了擦脸,我便走出了帐篷,旁边的守卫见状,朝我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我走到了一辆马车前。

这时,只见韩知古披了个白色的大斗篷,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正一手牵着一匹马,向着一旁站着的耶律阿保机抱怨道:“少主大叔,你就是见不得我舒服,一大清早的,用得着那么急吗?”一见到我,他却是也没去管耶律阿保机了,冲我直挥手,欣欣然嚷道:“睡醒了没?喂喂,你就舒服了,有马车坐,不像我,大冷天的还要骑马。不过算了,谁叫你身上有伤呢。”

我对着他淡淡颔首一笑,瞟了面无表情的耶律阿保机一眼,自顾自上了马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队伍一开始行进,我就直觉得周身都酸酸的,犯困得紧,想着路途不近,便靠着车厢眯了眼睛。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肩上的伤似乎是被压到了,疼得我心一凛,一下就清醒过来,只是想不到,一睁开眼,就意外地发现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轻轻抚了抚肩上的伤,缓了一缓疼痛,我才伸手将马车门推开,不想,车竟是停在一个四周皆是树木的湖边,而就在车的正前方,耶律阿保机和韩知古正带着几个士兵围坐在空地上的一堆火旁,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烤肉,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酒香味,以及淡淡的烧肉味。

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响,虽然没被人听见,可我仍然觉得尴尬,忙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头假装望天,这时,应该已经是正午时分,雪似乎是已经停了,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洒了下来,落在雪地上,斑驳陆离,煞是好看。

韩知古最先瞧见我,忙起身跑到马车旁,对我说道:“喂喂,你睡得可真够熟的,马车坏了都不知道。呵,下来吧,先吃点烤鹿肉再说。”

看着他满嘴油腻腻的,一副天真的孩子模样,我不禁莞尔,说道:“枉你还是个少年神医,吃东西都没个正经样。”

韩知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道:“下来吧。”

我点点头,慢慢下了马车,走到他们旁边,却只见几个大男人大大咧咧地横坐在大小不一的石头上,已经没有能让我坐下的空间了。

我正发愁没地方坐时,耶律阿保机腾地就站起身来,低头对韩知古说道:“我吃饱了,先去看看马车能不能修好。”说完,不经意用余光扫了我一眼,淡漠道:“快点吃,没时间等你。”说完,便径直朝马车走去。

对他这态度,我习惯性地不予理会,兀自坐到他之前坐过的大石头上,伸手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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