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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继续在屋里装病。
早饭是二妹妹端进来的,她进屋后盯着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得我毛骨悚然、冷汗涔涔,正思忖要不要坦白从宽,承认自己在装病,她却低声嘟囔一句:“那个秦家娘子跟大姐当真是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着了男装低眉浅笑的样子,竟是像个五六分……”
我脑门上一滴汗,从古至今,我做过低眉浅笑这样优雅的动作吗?
缘何我自己都不晓得。
自早饭到午饭,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度日如年,躺在床上数山羊,将将数到两千只的时候,我数不下去了,因为我想上茅房……
然而,一出房门,对屋的任家二公子也适时推门而出,且冲着我的方向笔直走了过来,那笑眯眯的样子让我怀疑他在窗口偷窥我的屋子许久了。
“云夕。”他甚是熟谂得唤着我的名字,“你等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转身要逃,他却一个飞身掠至我的身前,笑得不怀好意:“云夕,就你那闹腾的性子,这几天定是憋坏了吧,不若我带你去山下的镇子中走走如何?”
“不要!”我拒绝。
“奥……”他有些失望得垂了首,侧身作势要走,嘴里却轻声说道:“四年前府里丢失的丫头好像叫花之来着,我昨晚想了一宿才忆起来……瞧瞧我,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他摇头喟叹,我却被他气得咬牙。
我跺脚,无奈问道:“只是陪你下山走走?”
“不止。”他浅笑,得寸进尺。
“那你想做什么?”我踮起脚尖用眼睛凌迟他,“四年前的事情了,再说花之丫头都嫁人生子,难不成你还缺她一个丫头不成?”
他缓缓低头凑近我,四目相对,呼吸可闻,他依旧笑得如同大尾巴狼:“难道云寨主没听过抢来的馒头格外香吗?!”
我气绝当场。
任家二公子却毫无同情心,他只是伸手,轻轻勾挑起我额间的几缕发丝,笑得轻佻妖媚:“云夕,你应我三个愿望好不好?”他的眼神缓缓扫过我的唇间,就好似用目光来……好淫荡,比昨天的秦延之更淫荡,真真是没有最淫荡,只有更淫荡。
我觉得我又听到电闪雷鸣的声音。
任墨予却继续挑着我的发丝,在我耳边轻轻吹着气:“我的第一个愿望便是,你穿上女装,挽上女儿的发髻,陪我下山到镇子上逛一天。你听好了,云夕,这是你欠我的,从始至终我几时负过你,你却欺骗我,侮辱我,践踏我,抛弃我……所以,你必须得满足我三个愿望,不然……我就疯掉给你看。”
我的汗水如瀑布般一泻千里。
好半天,我张嘴答了他一句:“二公子,你就别谦虚了,你几时正常过,一直都是疯着的。”
语毕我一溜烟窜去茅房,留他在原地思忖回味方才的感受。
40第一十章:初下山
我将将回屋不久,任家二公子便差遣随从来催,说今儿个天气刚刚好,不冷不热,微风拂面,适合下山。
我初时不理,可晌午刚过,回廊上隐隐传来孩童的话说声,奶声奶气得撒着娇,我听到他的娘亲故作不满的娇嗔道:“朔儿乖,别总让爹爹抱,爹爹受了伤,身体不好。”那声音减了当年的清脆,增了少妇的柔媚,不亏是真女人。
我默了默。
“无碍的,我抱朔儿回去午睡。”这是秦延之的声音。
我再默……
于是一家人在我的门口亲热一番后回厢房午睡去了,末了我听到房门“吱嘎”一声闭了起来。
我……默然半晌后,忽而觉得确实该出去散散心了,一抬头发现对屋开了窗,任墨予正抱肩斜倚在窗侧,眼梢挑了挑,似笑非笑。
今日杨离不在,叔叔伯伯们也忙着下山打探消息,没人理我这个闲散寨主,也只有任家二公子三催四请得邀我陪他下山,不过这穿女装,还是免了吧,非不能耶,实不会耶,再说我唯一一件女装是及笄那日裁质,早几年便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改小给了三妹妹,这会儿委实是没有。
出得山寨,任墨予还有些不乐意,俊逸的面容冷酷的紧,一双眼睛恨不得放到脑袋上顶着,瞧都不瞧上我一眼,默然行了半晌,我发自肺腑得开导道:“你身为驸马爷要洁身自爱,我若穿上女装跟你逛街,倘若传出去,公主定要生气的。”
他没动,眼睛依旧顶在脑瓜顶上,只是鼻翼微扇,约略是“哼”了一声。
“作为你一个已婚男人,要自尊、自爱、自洁……”这话是娘亲教导几个《文》妹妹时说过的,我当时眼巴巴《人》的凑过去听,爹爹却大《书》掌一挥,拍着我的肩《屋》头豪迈道:“这些话夕儿不用听,好好练武去!”结果我还没有走出房门,娘亲抬眼淡淡说了一句:“郁野,你也过来听听吧。”于是爹爹便屁颠屁颠得凑了过去……
我倒不指望任墨予能屁颠屁颠得凑过来听,最起码要改善一下我单方面屁颠屁颠得讲给他听的局面。
结果……他迅速加快脚步,气哼哼得走了,理都不理我,全然不复他央我下山时的殷勤劲。
四年前我就觉得任二公子的性格别扭的紧,未成想几年不见,亦发别扭起来。
下山之后,我说往东走,他偏要往西走,结果往西行了不远,他又甚是挑剔的说:“西侧的路尘土大,还是往东走吧。”此番纠结下来,多少令我对他刮目相看,再往西走就是土坡,灰土诚然是很大的,他倒是很识时务。
不一会儿,我们便进了黄菊村,今日没有摊上赶集的日子,街上行人不多,整齐的店铺门可罗雀,任墨予随行带了个小厮,跑前跑后很是贤惠,于是三个大男人浩浩荡荡得逛了半天,将走路发挥的淋漓尽致,愣是没抽出功夫停下脚步看看店铺里都卖了些什么。
以往大妹二妹她们逛街时,蜂拥而至一通扫荡,有用的没用的,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你敢摆,我们就敢买,你若要价太高,她们还会抢……
我作为她们的护花使者感觉压力很大。
这二公子倒是让我很是省心,目不斜视得走了好几趟街,总算在一家店铺门前停下,说是要进去买样东西,我应了一声,“好,你去,我到别处逛……”我这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还没有拖完,忽觉胳膊被猛得一拉,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身侧几匹快马疾驰而过,为首的黑衣人甩着鞭子吼道:“没长眼睛啊!?”显然……是冲我吼的。
我……后脑勺上确实没长眼睛。
挣扎着要从任墨予的怀中爬出,他的手臂却紧了紧,大手掌往我脑袋上一摁,将我的半边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勒得我好生气闷,只听他的声音由头顶传来,少有的清冷:“若是眼睛长成各位那样子,我倒宁肯不长。”
“你……”一句话还未说完,忽听有人长长吹了一声口哨,马蹄声又起,几个黑衣人瞬间一哄而散。
我也被二公子憋得快要断气了,勉强抬头去瞅他,只见他望着马匹奔驰而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闪烁出一点危险的亮光,看他那样子倒好似识得那些黑衣人。
我刚要扭头去望,他却扯着我的手腕拽进店铺,淡淡吩咐道:“挑件喜欢的女装!”
紧接着我便一头撞进花花绿绿的纱衣堆里了,摆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绣了并蒂莲的邪恶肚兜……
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依然觉得肚兜很邪恶。近些年我虽不再用裹胸布紧紧勒起,可因着了男装,里面也不曾穿肚兜的,这会儿在一个大男人面前大刺刺得摆一个肚兜,我……甚尴尬。
引着客人试衣的大妈显然没有见过世面,甫一见到三个男人进店愣了半柱香,而后恍然大悟得扑向那随从的小厮,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这位姑娘一看就贤惠得紧,原来是女扮男装,来来,大娘给你挑件合适的……”那小厮腼腆的连脑袋都抬不起来,相比较而言,他诚然是比我更像女人。
我跟那肚兜相看两相厌,小厮也快被大妈调戏到挠墙,任家二公子的嘴角终于挂起一抹笑意,似是闷笑道:“你这些年倒不是全然没有长进,万幸……”说话间,他用眼睛觑了一下我的胸部,嘴角的笑意更盛,连带眉梢都欢快的挑了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厢小厮已经开始怆然若泣,大妈抚摸他的小柔荑低声唤着“大妹子……”
任墨予的眉梢又挑了挑,整个眼睛内的光泽都仿佛笑着蕴开来,他模模糊糊解释道:“方才抱你的时候感受了一下,比四年前好多了。”紧接着他摆出一副勉强能够接受,你要再接再厉的鼓励表情,眼神若有如无得又在我的胸部飘了一下。
于是我终于大彻大悟,思忖了一下最正确的反应,遂跺脚恨恨骂道:“色狼!”语毕一把夺过大妈手中水红色邪恶肚兜窜进内室,顺便从水深火热中将贤惠小厮拯救出来。
身后响起大妈一叠声得叫唤:“那位公子……那位公子……”
任家二公子低声闷笑:“甚好,还学会害羞了。”
我在内室反复将衣饰整理半天,那大妈才蹭了进来,低声呢喃道:“外面那位不晓得是公子还是小姐的人让我进来为您着装梳理,他说您应该不会……”
得,可怜的大妈已经完全不确定公母了。
穿好衣服后,大妈又犹疑得为我梳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反绾髻,我整日里见几个妹妹绾来绾去,却没想过这发髻到了我的头上效果是如此的惊人,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忽而想到了娘亲……
我果然还是做女人比较美。
自我陶醉半晌,大妈更加犹疑得问:“公子,还满意吗?”
我又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下意识得问了一句:“你会梳倭堕髻吗?就是堕马髻。”我依稀记得新婚那夜秦延之为我作的那副画像里是堕马髻,还有淡青色水荷罗裙。
“那个……会是会,只不过有些过时了,没几个人愿意梳。”大妈如是说。
原来是过时了啊。
我心里思忖着那秦延之果然不是个追赶潮流之人,大妈已经开始动手解我的发髻,我忙摆了摆手,起身道:“罢了罢了,这样便挺好。”
秦延之曾说:“这三年半以来,我但凡遇到衣着光鲜的女子,总会想,若是子宁兄这身装扮,又是何等的美貌。”
只可惜那身装扮过了时,于是感觉便不对了。
我从内室出来时,任墨予正坐在藤椅上喝茶,只抬头望了我一眼,便起身去账房那里付钱,我本欲自力更生,可摸了摸怀揣的一两银子,禁不住扭头对伺候我更衣的大妈说道:“去将我方才的男装包起来,回去洗洗还能穿几年。”
大妈对我嗤之以鼻。
我依旧厚着面皮要回了旧衣,一面思忖这身装扮如何回山,兄弟们看到会很没面子的……一面又忆起杨离的埙膜坏掉了,前几日他坚持不懈的同两位公子哥儿进行才艺展示,终于将他从小用到大的埙给吹坏了,他镇日里忙的很,大概也没时间去买新的,不若趁此次下山多买几个备用。
一念及此,我便东张西望到处寻找乐器店,任家二公子好像也在寻找什么,眼神飘飘忽忽,明显心不在焉。
又走过一条街,那小厮好心提醒一句:“落云山下盛产玛瑙,驸马爷不如为公主挑选件首饰如何?”
我未将那话往心里去,眼梢却扫过一个胡同,方才那几个黑衣人正鬼鬼祟祟而来,黑衣黑裤黑腰带,眼睛以下也全部被黑布蒙起,大白天的煞是惹眼。
可我想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昨天刚刚见着柳蝶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