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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宜一瞬间的感觉如同万蚁食心,阴郁地看着他,却见那双蓝色眼内一片清明。
其实谢默什么也没想,他想的只是做为臣子该尽的责任。
仅此而已。
这时听见不远处皇帝兴高采烈的朝他们这里叫唤。
“君阳,过来,你快过来……”
谢默扬声笑道。
“就来,什么事?”
他上前去,徒留崔宜一人在原地。
心滴血。
******
你眼对我眼,不是初见,却齐齐,臊红两张面。
原不想脸红,怎奈何心不由人意。
不约而同,想起方才谈毕,他们从拐角过来时,趁着谢默一个不注意,也还未接近众人所在之处,皇帝从他唇上偷去的吻。
登徒子好色也,那时谢默瞪了皇帝一眼,未说一句,已尽在不言中。
独孤炫扬高了眉宇,痞痞冲他笑。
难得君阳没脸红,真是少有,许是太吃惊了,一下子忘了要脸红。唉,没达到他计算中的预期效果。
扼腕啊……
这厢皇帝心中长吁短叹,那边谢默微皱眉,这人又在想什么馊主意。略略警惕,将头靠近了他,打量皇帝出神的样子,欲从中探出些什么。
就在此时——
独孤炫侧过头来,唇边浮起一抹贼贼笑意,话还未说,面却凑了个正好。
谢默的唇擦过他的耳,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只是刹那,两人心都漏跳了一拍。
突然,突然红了脸。
你看我,颜如朱砂覆,我看你,容若晚霞烧……
原来,原来脸红,竟是这般容易。
微微笑开,看那张晕红脸上湛蓝眼瞳里可以清晰看见自己的影子,独孤炫在这一刻希望,希望时光能够终止。
想把那样的笑,那样的眼睛,那样的温柔,深深地刻进自己心底。
谢默忍不住,牵住了皇帝的手。
只是霎时,发觉之后便甩了开去,他何曾这样忘形,掩不了心中的惊异,还有一丝莫名的欢喜。
谢默觉得自己的心连自己看不透,而此时的独孤炫好像不是皇帝,熟悉的面容下面,看不到属于天子的威严影子。
只是,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他说,他说他只是喜欢一个人的普通男子。
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着你呢!
微微笑开的眼,亲昵的,亲昵的传递着这样的讯息。
潮湿的墙壁上隐约,传来流水滴答声……
静静环绕在耳际。
人像是,醉了。
一如那时,他用那样的神情注视着自己。忆起来,想笑……
那样的皇帝呀,真的,有些呆。
处得久,多少知道谢默的想法,一看他微勾起的嘴角,上扬的眉梢,独孤炫晓得谢默在笑话他。
哎呀,他难得失态,这人记得这么清楚干嘛!
有些不自在的,独孤炫轻轻咳嗽了一声。
“谢卿家你过来……这边说……”
忙忙地把他拖到一边,又命令一干人等侧过身去不准看,皇帝抹抹脸,摆出一脸恶相,说话小小声。
“居然敢笑话朕,该当何罪啊你?”
情不自禁,脸上泛出一个大大的笑花。看起来皇帝的神情很凶,可他嘴角的弧度好柔软,一看就知道独孤炫生气是假的。
“你这样的脸,还想吓住我?”
清婉吴音悠扬入耳,谢默开怀,掩袖遮着闷声笑。
独孤炫气恼无比。
嗯,他是不是对这家伙宠得过头了,居然爬到天子头上作威作福。独孤炫低下头,反省自己的“过错”,可是,可是他对谢默现在凶不起来啊!
又在发呆了,今天的皇帝特别爱走神,谢默伸手扯扯他袖子。
“想什么呢?”
漫不经心的抬头,瞧见谢默好奇的看着他,水蓝色的眼里满是疑惑。独孤炫嘴角一撇,又咳嗽两声。
“没什么……”
自己对他总心软,这事决不能告诉他,要不,以后自己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还想瞒?明明有心事……”
皇帝想岔过话题,谢默不依不饶,独孤炫板起了脸,敲他脑门一记。
“朕不想说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哟,开始强词夺理了,还敲他,十分不满,谢默摸摸自己的头,还好没肿。
“想的肯定不是好事,所以才怕人知道。”
谢默小声嘀咕,音量轻的恰好只让他身边一人听见。怨气颇重,皇帝觉得有趣,笑弯了眼,也在他耳边小声。
“你真想知道朕在想什么?”
看这样,似乎他想的不是好事,谢默狐疑地瞅着他。
“你想说什么?”
“朕想起去年的你……”
呆了呆,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说法,一是不信,二觉心羞,谢默面上红晕渲染开来,连脖子也浅浅浮上一层丹彩。
去年,他正满二十,本是成年的大喜日子,却面临被家族赶出门去,而陷入无法行礼的窘境。
皇帝下旨,特命司空沈言为他加冠。
可世人不知道,在他行礼的前晚,有人踏月而来,为他拆了发,戴上了象征成|人的银冠。那夜,那人执了他的手,在素白如云的雪笺纸上描着绘着,为他想,取什么字。
第二天,谢默加冠,正式成|人。
那日,他有了字,代表成|人的字——
君阳。
云阳谢默姓“谢”名“默”,字“君阳”。
世人知道,他在云阳谢家的族谱之中以“君”字排行,世人不知道,“君阳”二字中的“阳”字,是当今天子亲笔所赐。
他也曾问过炫,为什么取这字,皇帝但笑不语。
可瞧着他的目光,灼热得让他想逃,问不下去,这问题到了今天,还是无解之迷。
“你想说什么?”
无力的低声问着,谢默心中忐忑,突觉一线不安。
“去年你与朕的关系初露端倪,你兄谢岷大发雷霆,勒令你辞官回云阳。可君阳你却拒绝了,你对朕说朕需要你一天,你便不走。于是朕为了自己的私心留下你,害得你被云阳谢家逐出家门,连加冠之礼都险些行不成……你可曾怪过朕吗?”
独孤炫柔声问道,不意外谢默一脸苦笑。
“阿兄的倔脾气,我早就料到了。既然是自己选的路,后果自己承担本是天经地义,与他人又有何干。能怪谁,又能怨谁……”
“而后朕下令沈言为你加冠,外人都以为‘君阳’二字中的‘阳’乃沈言所选,却不知那出于朕的授意。可你知道,朝野上下,如何评价这字吗?”
摇头,瞧着皇帝狡黠的笑脸,谢默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你想说什么?”
“君阳,即为当今天子之龙阳君……”
“你……”
气得说不出话,居然是这种解释,直把谢默气得想要吐血。可皇帝下句话说来,却听呆了他。
“这不是朕的意思,朕觉得你的笑脸好像阳光一样,所以才取这字。”
微微一笑,独孤炫又对他道。
“吾君为龙兮游天宇,伊臣为凤兮舞朝阳。这,才是朕对你我的期许……”
君阳,君阳,你懂吗?
言语此时失去了效力,想说话,什么也说不出来,谢默呆呆地看着皇帝。
半晌,才垂了目,开口只一句。
“说这些做什么?”
“再行不远,就是密道出口,出外之后,会遇上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今日,所有在场的人都会死去……连朕也一样,有的话,朕怕没有机会再说。等会出了这密道,朕就是天子,天子必须得以万民福祉为第一考量,朕顾不得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为了他,放下了一次皇帝所要背负的责任,独孤炫只允许自己失态一次,为了自己的心失态一次。而后,他得做他的皇帝,那是他的责任。
谢默点头,使劲点头。
“微臣知道,微臣会照顾好自己,决不给陛下添麻烦……”
语带哽咽,眼眶好热,可恶,为什么要惹他流泪。
男人泣血不流泪,炫也是男人,怎么就不肯体谅他呀!
独孤炫笑而不答,只是将谢默拥入怀中,轻轻,抱了他一下。
淡淡的月下香传来,萦绕在两人心里。
那是,那是六月荷芳的味道……
第8章
独孤净、独孤叶、魏岩霖……
这样三个人,从来不曾想过会有彼此相会的一天。
独孤净身为影王,与禁军统领魏岩霖相熟,可他不认识自己的弟弟——先帝所出的八皇子独孤叶。
独孤叶也不认识独孤净,虽然净是他的三哥。
他一直一个人生活在冷宫里,除了身边伏侍的老内侍,与在偶然间相遇结识的朋友魏岩霖,不曾见过外人。
而这两人于魏岩霖,齐遇,难。
此时相遇是巧,相遇也是惊。
带了一批手下人,独孤净匆匆出了净音院的时候,没想到一只脚才踩出大门,就看到魏岩霖。
瞧见是他,魏岩霖神情顿时复杂起来,而净看到魏岩霖身后密排一群黑衣禁卫,唇角一抿……
再瞧他身后,紧跟着的人。
独孤净无言。
虽然不认识,可只一眼,独孤净想他已知道这人是谁。
******
初阳已高升,中天之上白云朵朵飘。
闲庭信坐,有人闹,有人痛饮,也有人如若无事。
“近日王爷酿新酒没人试尝?”
瞧着杯子里墨绿色的酒汁,一口下去苦得连胆汁也要呕出来,硬逼着自己喝了三小口,终于耐不住这诡异的滋味。充耳不闻一旁人的吵闹,当瞧不见身前人冷漠的眼神,魏岩霖勇敢地开口。
“自然有,这酒专门用来款待魏大将军。谢你让本王见了本王不想见的人……”
独孤净淡淡言道,眼神飘向一旁的白衣银冠,王侯装束的人。
心知他指的人是八皇子独孤叶,忙不迭安抚气恼的那人,魏岩霖小心赔不是。
都是朋友,一个看不顺眼另一个,倒难处。
“怎么这么说,八皇子可是王爷你的兄弟啊!”
锐利的眼瞄来,独孤净冷笑。
“本王可不承认有这么个打算弑君杀兄的兄弟,况且,先帝眼里根本就没有独孤叶这个人。”
满是受伤的眼神,愤怒地注视着眼前名义上该唤为“三皇兄”的人,独孤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喜欢他。
打从出生起他就没了母亲,而父亲一直将他圈禁在冷宫之中,只有一个老内侍照顾他。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理睬他——
父皇驾崩之后,兄弟或为皇,或为王,只有他,依然默默无闻,无人想起。
先帝所出的八皇子独孤叶在宫中,就像空气。
若非遇上魏岩霖,叶根本就不知道冷宫之外其实阳光普照,一片花团锦簇。
魏岩霖说,独孤净是个好人,每次提起他,魏岩霖唇边总有一丝奇异的笑,连带的他也对三皇兄独孤净起了好感。
可今日,独孤叶第一次见到独孤净,他平生所见,第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兄弟啊!心却被他刺伤了。
优雅的举止、俊秀的面容、沉稳的态度,独孤净一切的一切都让独孤叶自惭形秽。
可净为什么要这么看待他,好像他连地上的沙子也不如。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就因为我的母妃乃是白狐所化?”
传说中,叶的母亲,那个以美艳而闻名于宫中的女子,是白狐的化身。就连她的消失,也是一个秘密。
对于独孤叶的愤怒,独孤净冷笑。
“白狐化身不过是无稽之谈,至于你的出身,本王也没必要告诉你。况且本王眼中向来没有你的存在,又怎么谈得上讨厌与否。你身为先帝皇子,居然对同是兄弟的当今圣上有异心,没出息的东西,吃点苦算什么,就为这点理由发疯似的想搞乱天下,本王看不起你。”
独孤叶对此话反应气急败坏。
“看不起我,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我从生下来头一天起就没有一日好日子过,十八年过去,我没踏出过冷宫一步,除了魏将军和老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