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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槿再次愣住。
却见小若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然道:“大哥哥,你长得好象我爹爹。”
齐槿抬了眼往窗外望去。窗外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数竿翠竹亭亭而立,清风过,凤尾森森,龙吟细细,阵阵竹音清韵,既现雅意,亦增野趣。
他在这宁王府却已有两日了。两日里,小若兮自是常常趴在他床边和他说话,便是宁王萧晏亦已来看过他好几次,并告诉他已用回天果为他暂时压住了毒性,虽毒未根解,却暂无大碍,只须他好好养好背上的伤,却是只字不提燕沉昊,便是齐槿问起,亦只是微笑,言道到了适当时机,他自会见到他。
齐槿虽是心下疑惑,却也并未再问下去。他在王府中这两日,萧晏则是挑了王府中最细心的丫头服侍他,药物固是最好的,连食物用物亦极是精致,只是他身受重伤,倒也不大用得着,但也可看出这位宁王殿下对他是极好的。
是因为自己和小若兮说的那样和他的爹爹长得像么?
虽有如此猜想,齐槿却也并未询问萧晏,只是静静地养伤,精神稍好些便和小若兮说会儿话,仔细端详间,倒发现这个乖巧可爱的孩童眉目间真和自己有些许相似。
微微一笑,却是再不愿多想,便闭了眼睛躺下。他身子尚是虚弱,精神还不大好,于是片刻间又已是睡去。
再次醒来时,却已是深夜了。因觉得身边似乎有人在看他,齐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不想却是蓦地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是适才在梦里才出现过的。梦里,他梦见那人抱着满身是血的自己悲痛大叫,而自己的灵魂却已自飘出身体,浮在半空,欲要告诉他自己尚在,却无论如何张口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急之下,便即醒了过来,却不料一睁眼,便看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时间,犹疑身在梦中,不由自主便伸出了手去,轻轻抚上那张虽仍是棱角分明却明显憔悴的脸,试探着轻声道:“昊?”
手掌下的肌肤轻轻一颤。那温暖真实的触感……齐槿蓦地缩回手,不由一惊回神,竟、竟不是在梦里么?
却不料一只大掌蓦地按上来,将他欲逃的手紧紧抓住了。那双黝黑深沉的凤目定定看着他,半晌,凤目的主人方声音低哑道:“你……有没有好一些?”
齐槿怔怔地点了点头,怔怔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窗外月色本是明亮,泻进屋来,却被屋外翠竹分得班驳了,因而燕沉昊的表情并不看得太清楚,却听他低哑声音似是有些艰涩道:“我……来看你。”
齐槿再次怔住。
燕沉昊亦没再说话,昏暗中,却可以看见那双精亮的凤目一直看着他,而那只手,也一直将他的手握在手中。温暖一点一点地过渡过来,原本冰凉的手渐渐开始有了温度。
齐槿眼中茫然,心里更是茫然,一时竟不敢确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他却没有出声,是不敢,还是不愿,一时却连他自己也辩不明了。
二人便就这样静静凝视着。静谧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知不觉,天却是快要亮了。
燕沉昊望望外面,又转过头来看着齐槿,忽然道:“我该点你睡穴的。”
齐槿眨了眨眼,有点茫然。
燕沉昊目色幽深地看着他,忽然俯下身,在他眼睑上轻轻印下了一吻。
齐槿当下身子一僵,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燕沉昊却是在他耳边低低道:“我明晚再来看你。”话毕轻轻一拂,已是点了齐槿的睡穴。
看着那略显苍白的平静睡颜,燕沉昊眼神深邃复杂,良久,却是浮出一丝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
可是什么,并未言出,却是身形一纵,已自跃出窗外,消失在正渐渐亮起来的暗色中。
第二日晚,燕沉昊果然依言再次来到。齐槿本已入睡,他来时,却似有感应一般,蓦地睁开了眼,然后便见那人已在自己床前,正直直地看着他。
那样幽深复杂的直直注视,不免让齐槿有些不习惯,微觉尴尬。燕沉昊却似看了出来,只叫他继续睡。但旁边有他这么一直看着自己,齐槿却又哪里睡得着?
心下本是诸多疑惑,比如记忆中来西凉的路上似是遇袭,而自己替他挡了一箭,之后的事便记不得了,但为何一醒来却是身在西凉宁王府?而又为何那宁王萧晏竟是不让燕沉昊见他?再是为何,燕沉昊却又要这般夜里偷偷潜进来看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尽管心下甚为疑惑,他却并未开口相问。只因他与燕沉昊先前一直是甚为冷漠的相处方式,从未有过像如今这般宁馨的时刻,一时间,两人都不免有些僵硬,亦有些尴尬与不惯。因而齐槿既是因为曾经的隔阂不好问出,亦是不愿问出这些打破这难得的温宁。
于是二人便这般一个坐一个躺,一个睁眼凝视,一个闭目装睡,睁眼的人固是目光一直不曾或离,闭目的人却也是完全没有睡意。
燕沉昊一直将齐槿的一只手握在掌中。齐槿初时觉得诧异,倒也并未有异动,只装作睡着,便这么任他握着,只觉燕沉昊将他的手用他的大掌包了起来,完全裹住。
静谧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窗外月亮亦已渐渐西沉。寂静中,却闻窗外似是起了风,风声摇夜,在这一室静寂里却是甚为清晰了。
忽然,齐槿觉到那本握着他手的大掌将他放了开来,然后便觉得身旁的人走了开去。齐槿蓦地睁眼,目光直寻过去,却见燕沈昊原来是起身来到了窗旁,轻轻将窗户关上了。
燕沉昊关好窗户折回来,蓦见齐槿已然睁开眼,当下不由一愣,似是微有尴尬,不由自主讷讷言道:“起风了,所以我……关了窗。”他一向面容冷酷,齐槿何曾见过他这般表情,心下诧异,眼睛却是睁得更大了,只直直地瞧着他。
燕沉昊被他一双清澈的眸子瞧得尴尬,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下不知怎的便起了一丝莫名的恼怒,抬眼见那人仍是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过来,些微无措间,突然伸出手去一把遮住了那双眼,待觉到手下的人蓦地一僵,却是出声道:“不……不要看。”本来他想说“不准看”,但不知何故,话转过嘴边,却是突然换了字。
齐槿虽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这两日常与小若兮相处,因而忽然便觉得眼前这人这般却是与小若兮有几分相似,竟是现出了一分孩子气来。心下也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到后来却只觉得有些好笑,然后他的唇角便果真轻轻地扬起一个弧度来。
燕沉昊见眼前人虽是被自己遮了眼睛,唇角却似微起了一丝笑意,当下不由愣住。缓缓将手放开,见那人已是闭了眼,已然睡去的样子,不由目色复杂,心头更是波澜一片。
黎明之前,燕沉昊又如前日一般悄然离去。临行前却是犹豫着,在齐槿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为他掖好被角,自窗跃出。
倒是齐槿,在他离去之后,慢慢睁开了眼,手指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抚过,不由有些失神。
不知为何,齐槿白日里一直有些失神,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小若兮来看他的时候,见自己说了半天,齐槿却似根本没听到的样子,便有些儿不高兴了,嘟起一张小嘴,齐槿哄了半天方把他哄过来,倒是小若兮歪着头看着他,问道:“爹爹,你在想谁吗?”
他见齐槿和他的爹爹有些相像,小孩儿心性,便直要叫齐槿“爹爹”。齐槿劝说了很多次他也不听,无奈之下也只得任他叫去,只是告诉他不能在外人面前这么叫,否则就不理他了。小若兮倒也听话,只在私下里这么叫他,外人面前还是叫“大哥哥”。
齐槿笑道:“若兮怎么知道我在想人的?”
小若兮道:“因为我见过父王这个样子,他这个样子的话,就一定是在想爹爹了。”
齐槿一怔。
小若兮歪头问道:“那么爹爹想的又是谁呢?”
齐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若兮不要乱猜,我没想谁呢。”
小若兮撇撇小嘴道:“我才不信呢!爹爹一定在想谁,想得脸都红了!”
齐槿心下一跳,不由自主便伸了手去抚上自己的脸,虽是说着话岔了开去,但心下到底有些不平静了。
到得天渐渐黑下来,齐槿却又有些莫名的紧张了,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直到夜半尚未睡着。外面这时候却是已经开始下起了雨,雨声滴滴答答敲在房上,却似敲在他心头一般。
正心思纷乱时,忽听得极细一声响,齐槿心中一跳,便向窗户那边望了过去。
一个人影自窗外轻盈跃入,直向床边走了过来,不想蓦见床上人睁着眼睛望着他,当下不由一愣。
齐槿却是望着他一身湿淋淋的衣裳,轻声问道:“……雨下得很大?”
燕沉昊低低“嗯”了一声,却是站在床边,并不坐下,见齐槿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不由道:“你……你睡罢。”
齐槿却并未依言闭眼,反是怔怔看着他犹在往下滴水的衣襟,然后忽然轻轻地道了一句:“你……把湿衣换下来罢,不然……会着凉。”
燕沈昊一愣,沉默片刻,除下了身上的湿衣。虽是夜色昏暗,但模糊间倒也能看见那精壮优美的身体轮廓。
齐槿轻轻地垂下眼眸。一时间,一室只闻屋外的雨声,细密而缠绵。
半晌,齐槿的身子轻轻动了动,往床里挪了一挪,抬眼望过去:“你……”“上来罢”三个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倒是自己被自己吓住了。
燕沉昊却是眼中光芒一闪,直直盯着他,然后倒是果真坐到床沿,一掀被子,上了床来。
齐槿被下的身子不由轻轻颤了一颤,不由自主又往里挪了挪。
燕沉昊自是马上察觉到了,手在被下悄然握住他的手,转过脸去,眼神复杂:“我……很可怕?”
齐槿低垂了眸,没有说话。
燕沉昊却是直直看着他,低声道:“你……很恨我么?”
齐槿沉默,半晌,方抬起眼睛,却是静静地望向虚空之处,缓缓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恨谁。”
是那样平静而清澈的语声,让燕沉昊不由一怔,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一点都不了解这个近在咫尺的人。
齐槿却是已经闭上了眼睛,再不看他,亦再不说话。
燕沉昊久久地看着昏暗中那平静的睡颜,握住对方手的手不由变紧,待回过神来,却是又赶紧松了开来,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纤细的十指,然后缠绕着,犹豫着插进去。
十指相扣。
然后燕沉昊亦自闭上眼睛。
屋外雨已阑珊,雨声潺潺,在静寂的夜里悄然慰着人们的寂寞,和那些无眠的人们。
不知不觉,便已是半月过去。这半月来,燕沉昊每天晚上都会悄悄潜入齐槿房中,自那雨夜之后,亦是每晚都上床与齐槿同榻而眠,却是始终规规矩矩,只是握着他的手,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动作,甚至亦不靠近齐槿的身体。齐槿心下虽是有许多问题尚未得解,但更多的却是莫名的烦乱,心思纷纷扰扰的,而燕沉昊在身边,闻着那悠长的呼吸,更是让他睡不着了,因而他每晚便是闭着眼睛清醒到天亮,于是便也知道每次燕沉昊是何时离开,和他离开之前,在自己唇上轻轻烙下的吻。
因为晚上没睡,他又有伤在身,因而白天倒是多半用来睡觉了。小若兮每次来看他,都见他不是在睡觉便是迷迷糊糊的,为此便很不高兴了。直到这日来,见齐槿又是昏昏欲睡的样子,便嘟起了一张小嘴朝身旁的萧晏道:“父王,你看大哥哥,每次我来他都在睡觉,都不理我!”
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