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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我很希望他会想起往事,记起来我跟他之间那种跟地狱差不多的环境的,互相温暖,互相扶持。就算看不到未来,我们也还有彼此。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子,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个傅晚晴有什么好,让他爱了上一辈子还不够,还在这一世也横在我们中间。”戚少商越说越忿忿然,打量着顾惜朝也听不到,尽情的渲泄他的不满。
横了戚少商一眼,雷卷有些失望,从小就在他屁股后头的转悠的家伙,怎么脑子秀抖到这个地步了,跟一个可以做他妈的人争风吃醋,没出息啊。雷卷提醒般的说道:“按年龄算,那个傅晚晴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吧?”
戚少商依旧恨恨的:“他那样的傻子,执着的要命,只怕在他的记忆里,傅晚晴永远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就像一个影子一样。难道说,我会傻去跟一个影子吃醋。”
“你已经在吃醋了。”
戚少商一窒,他是在吃醋,明知道这醋吃得莫明其妙,明知道上一世,最后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可还是忍不住。
雷卷叹道:“其实你不必这么委屈自己,你也可以试着忘了他。” 戚少商的梦魇不是恶鬼做怪,而是心魔。爱情就是他生生世世无法摆脱的心魔。别人无能为力。
“可是我没有忘。”戚少商的声低了下来,无比酸涩地说道:“我想起来了,现在还是很完整,总有一天,我会完全想起来,卷哥,你想想看,前一世,是人都想分开我们,想整死我们,可是我们都没有松手,就算是死了,我们也是一起的,同一天死,不管是被抛尸宁河,还被埋在了别的什么地方,总之,我都是陪着他的,这一世,我就还有资格再跟他重新开始的。”
还没得阮明正说话,戚少商抢过话头道:“为什么我们两个是死在一起的,又都应该是被宁河埋起来了的,我可以记起一些往事,他却不什么都不记得了。” 雷卷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他临死的时候怨气比你的还要重,才有会这么的煞气,可是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能有两个解释,一是他在骗你,他记得的,二是……他的尸体被人动了手脚……”
话未说完,戚少商脸刷的一下子白了,雷卷的语气依旧风轻云淡,指了指自己头上百会|穴的位置,说道:“从这里钉一根钉子里进去,不必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就会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记得了,还有……”
“不要再说了!”戚少商恐惧地大叫起来,雷卷轻飘飘地一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的插在他心里,痛得无法呼吸。这实在是太残忍了,远远的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梦里头裂开了似的痛,被披开了似的痛,血管爆裂似的痛……惜朝,他是不是也这么痛过的,才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怎么可以!?
“不会的。”阮明正脸色转瞬之间变得刹白,急急忙忙地否认着,“不会的。他们的死只是意外,连尸体都没有找到,怎么可能有人动手脚的。不会,不会,不会这样的。雷先生,您一定是误会了。”她极力的想否认,她已经默认那个事实已经默认了二十八年了。她压根就不敢去改变什么。
雷卷道:“那也许就是我也不知道的答案了。算了,我们这里猜来猜去也没有用的。不如我们明天一起去那个戏台吧,或都能有一点线素,那个英子,从戏台上下来的,也该回到戏台上去了。”
“好。”对于这个提议,戚少商倒是举双手赞成的。阮明正迟疑了一阵子,也应允了。
“那个,阮校长,我想,我想问您一件事,希望你能很明确的答复我。我知道不该问的,但是……”戚少商本就是一个爽快的人,这么啰里叭嗉的全是为了照顾阮明正的情绪,“我就是想知道,我以前活着的时候,有没有做过对不起顾惜朝的事。”
阮明正幽幽地长叹一声,半响,才喃喃地道:“以前很多人都在希望你能够不要对他那么,能离他离得远远,就算你不肯跟他划清界线,也不要跟他沆瀣一气。可是,我……我们一直没有看到你醒悟。”
戚少商复又开心起来,笑出一深一浅两个酒窝。前一世他没有负他,他戚少商没有负顾惜朝,今生,他还有权利再陪他一起走,不是赎罪,就只是因为——爱。
玉指环 (21)
21
“嗨。”听到开门声,戚少商从卧室里探头来,“你回来了,微波炉里有饭和菜,我马上就好了。”
只是不经意的瞟了一眼,顾惜朝就觉得戚少商有些不对劲,脸上白一片,花一块的,外衣外面罩了件围裙,也不知道涂抹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本来他是不想多问的,他没有那么多的心情来管戚少商在做什么,他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写字楼的长廓里,很希望看到傅晚晴,又怕见到她。写字楼里静寂无声,偶尔才有一两个职员走过,矜持地瞟着顾惜朝,与他擦肩,听不到喧哗的声音,静寂如坟场,也寻不到那个他以为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
顾惜朝想远远的打量一眼他熟悉了前一世,却又在这一世恐怕连背影都没有在他眼前出现过的女子,看看她是什么样子,她是不是可以叩开他封闭了二十八的记忆的敲门砖?但是他更怕他的出现会带给她伤害。
于是,顾惜朝在街头的咖啡厅里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遥望着这边,咖啡凉透了,音乐换过了邻座的、对面座上的客人无数次的曲终人散了,服务员也换过了另一拔人,夜幕开始降临了,他才回到戚家。心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忧郁,他只想躺下来。
“你别睡书房了。”戚少商连忙把他拉过来,推进主卧室,道:“以后你就睡这间屋子。”
装修得极有现代风格的卧室完全变了模样。南边的墙上压根看不出原来的风格了,铺了整面墙的白纸,画着一副一人多高的钟道的画像。旁边配着弯弯曲曲的几个看不懂得的字。那个位置上原来是戚少商是得意的一组艺术照。
“以后,你就在这间房子里住吧,我睡书房去,卷哥帮我们看过了,这间房是家里风水最好的一间房了。这些钟馗是照着你的照片上的样子画下来的,画的不像吧。不过卷哥说了,我的阳气很重,我亲手画下来的话,会比较有效果。以后,那个英子就不能一天到晚的死缠你了。还有这个。”戚少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坠子:“这是桃木做的,上面的符咒也是我刻上去的。来,我给你戴上。” 也不容顾惜朝推辞,自说自话的就凑了过来,把这个难看得要命的坠子戴到顾惜朝胸前。
顾惜朝回过神来,压制着心底突然掀起来惊涛骇浪:“桃木怎么是这么颜色的。”
“是这个颜色啊。”戚少商仔细一端祥,发现顾惜朝指的上面的红点,笑道:“你说这个红色吗?刻的时候,不小心刻到手了。沾了血在上面,卷哥还说,沾了血更好。”醒悟到顾惜朝对雷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厌烦。忙收了声。
顾惜朝这一次却没有生气,他没有可以生气的理由。他可以忘了前世,但今生遇到戚少商之后的点点滴滴,都是他心底最温暖的源泉。慢慢的拉过戚少商的手,骨节分明的食指,中指上各有几道殷红的口子。他从来没有握过刻刀,这几道简单的符咒刻下来,也让他吃足了苦头。 想必上一世,就是而这双手,替他遮风挡雨,这一世,又把所有的痛苦藏得严严实实,不肯他受到半点影响。
“一点小伤,又不疼的。”顾惜朝润泽微凉,被他握着,很舒服,戚少商嘴里说着,手却没有挣开。
顾惜朝柔肠百结,问道:“雷卷,有没有说过,怎么样才能让你摆脱那些恶梦?”
“呆会儿我自己出去开点安定回来。卷哥给阮校长做一道符,她暂时也不会有事了,还有,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明天我们会去太和镇的那个戏台。你也去,好不好?”
“好吧。”顾惜朝点点头。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到了那里,不管你想起什么,你都要告诉我。”是的,所有的事情,你都要告诉我,前一世,两个人那些事情,我们一起经历,一步一咬牙地熬着,你的痛比我多。那么这一世,你忘了也好,痛着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再也不要你尝到那种从肉体到精神都痛得无法呼吸的痛。可是,如果你一旦想起来,记得告诉我,所有的痛,我同你一起分担。
顾惜朝无言地看着他,那双流光四溢的眼里流露出来是一种无法诉说不忍离弃不敢回首的痛楚,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又下重重地割在顾惜朝的心上。只有这双眼睛里没有了痛,那把刀才会收手。 他从来就不肯把他的痛说出来,但是,却执着的不肯让自己一个人来担负痛苦。那么,就让他来替他止痛。
戚少商的鼻梁上脸颊上沾了几处油漆,看起来苦怪而且滑稽,顾惜朝拿过纸巾来给他擦。
“没事的,没事的。”戚少商连忙偏过脸道:“我自己擦就行了,别把你衣服弄脏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伸袖向脸上一抹,那张脸更花。
顾惜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肆无忌惮地露出来,肉肉的脸因为纯净的笑容熠熠生辉。拉了戚少商的手进了浴室,开了水笼头,试了试水温,才对还沉醉在他的笑容里忘了自己姓谁名谁的戚少商道:“来过来,我给你洗洗。”
戚少商仍旧呆呆地,机械地哦了一声,然后温湿的毛巾贴到他的脸上,一股沐浴露的清香在小小的浴室里弥漫开来,这中间最永隽的那缕香来自顾惜朝,从上一世开始就在他的心底缠绕了。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他都苦苦的追寻着,天见可怜,终于让他再次寻到了,所以,他绝不放手。宁河的水可以枯,戏台可以荒芜到倒坍,但是我们,永不分开。
“惜朝。” 毛巾被拿开以后,戚少商情不自禁地搂住顾惜朝纤细的腰。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真实了。前一世,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没有找到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外桃源,这一世,他要亲手为他营造一个避风港。
“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双灼热的唇就寻了过来,炙烈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唇齿相接,气息相连,如狂风暴雨般席走所有的理智……
这个晚上,戚少商又梦到了顾惜朝。
等待是一种煎熬,特别等一个冰山一样的男人回眸一笑,戚少商劈着柴扪心自问:除了那枚玉指环以外,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一个月以前,顾惜朝最后一个亲人——他连过六旬的祖母去世了。大字报上写的是,反革命的顽固家属自绝于天地,自绝于人民,咎由自取。这样的人就应该被挫骨扬灰。所谓挫骨扬灰就是死了连骨灰都不知道在哪里。顾惜朝也被剥夺了做反革命的孝子贤孙的权力。
而傅晚晴早就是音讯全无了。
顾惜朝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人瘦得厉害,一双眼睛如深潭般幽深。鲜于通揭发说,这是在憋着啥坏主意,破坏学大寨。顾惜朝也不分辩,自我批评也是没有的,这样的敌对的态度怎么可能放他回江城过年。
行尸走肉。戚少商在他所知道的有限的词汇,搜索枯肠的找了这么一个词来形容顾惜朝。是的。行尸走肉,他整个人透出来就是一种对生命,对未来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一次次地试图靠近,而顾惜朝用冰冷作盔甲把所有的人都挡在了外面。
明天就是春节,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