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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也不象平时我眼中的父亲。
父亲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看着前方的人,他的脸上满满都是笑。而我眼中温弱文秀的男子,如今显出的才是应该属于他的本色。
翩翩风雅,属于晋时的士族遗风在飘摇的落雪里,有着远离世俗的气息。
世人都说我的叔父象两晋六朝时的贵公子,纤细的身形与漂亮的容颜,绝好的文字与潇洒的举止,即便在市井言语中叔父也于俗人的世界很远。
父亲与叔父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同为东晋第一豪门谢家的子孙,有着“芝兰玉树”的雅号。人说我谢氏一族,如芝兰玉树生于阶庭一般,世代长青,香馥满堂。
提起先祖谢安丞相,谢家人便为之自豪。我们,皆是谢家的嫡传子弟,先前我总以为东晋的士族指的大抵就是父亲那样的人物。
在我的眼中,已经久远了的士族与父亲,该是一体的。那时我听说,当朝的中书令谢默君阳才是士族中的第一人,对此我嗤之以鼻。
而今,当叔父站在我的面前,与父亲相对的时候。我才发现,世人的说法,才是对的。
即使血脉相通,父亲与叔父却决然不同。
父亲虽然雅正,却少了一份灵韵。那样飘逸而略略带点野性的气息,只有在叔父的身上,我才能见得到。
可是现在的叔父,与我看来却很纤弱。和父亲的高大相比,他显得那样玲珑。
幽蓝色的眼睛如今看去,是微蓝的颜色,浅浅的带着温和的笑,又带着一丝丝淡然的淘气。
“阿兄!”
“你这小鬼头,还真跪啊!”
父亲笑笑,走近他,拍拍叔父的肩。
父亲从来不曾这样待过我,而我记忆中向来严肃而沉默的父亲,对我的叔父与对我,竟是完全不一样。
那时不知怎的,心里便淡淡升起一阵怨恨,我忽然对叔父有些嫉妒。
“阿弟知道阿兄需要借口下台,当然得努力为阿兄制造机会啊!”
左顾右盼,发现此时真是四下无人。叔父从地上爬起,我发现这个对旁人而言十分简单的动作,叔父却做的很是艰难。他的身子摇摇晃晃,而父亲扶起了他,轻轻地掸去身上沾染的雪,笑道。
“阿奴,别淘气,做戏可得做得认真一点。要是现在露了馅,岂不前功尽弃。”
闻言叔父笑而不答,父亲只是叹气,却不曾责备于他,疼惜地又拍拍他的肩膀。
我听父亲这样说,心下诧异。
难道那些事情都是伪装,如果父亲对叔父看似绝情的举动是伪装,父亲为什么能够做到滴水不漏?
他对叔父比我,要好上太多太多,父亲疼叔父如疼自己的孩子,可我并没有得到他的疼爱与眷顾。现在想起来,父亲平素的温文有礼,对我的关切,竟然是全无温度的冰冷。
暖意从不到他的眼底,父亲看人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怪,现在才发现原因。
一切竟也只是虚幻,父亲的情分,在我看来都只是虚幻。父亲与叔父都有伪装,只是父亲的伪装,此刻让我觉得寒冷。
所谓真实是什么呢?
是现在的父亲对待我叔父的样子吗,和叔父相类的脸,温暖的笑颜,只为那个人而绽放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算什么?
我这亲生儿子对父亲而言算什么?
激愤的心绪渐渐在心里弥漫,忘却了谢家保持清净心境的家训,我突然觉得累。嫉妒的情绪连自己都难以控制,我竟在心中诅咒叔父,我盼望着盼望,如果他不存在该有多好。
如果他不存在,父亲就算不曾关爱于我,可至少,我不会知道父亲关爱的滋味。不知道,不会有期待,心里也很知足。
一旦知道,心就会有渴想,而希望,往往如幻梦一场。
我早知道这点。
厅堂中的两人不觉我的存在,兴奋地小声叙着别情。只有天上的雪。象是知道我的苦闷,越发下得大了。
我不知道我的诅咒是否很灵验,那时我只是吃惊。没有任何先兆,叔父在雪中倒下。我看着他,在一瞬间昏迷在父亲怀中,他身上穿着的袄子外罩的白纱,在他倒下的那刻,随着他的倾倒在冰冷的空气中,如蝶般的飞扬。
此后叔父病了许多天,在这许多天里,他一直昏迷不醒。
第四章
那夜来了很多的大夫。758A69929A68秋之屋
叔父的病况我不清楚,可看到来了那么多的大夫我很想笑。
我听说叔父得的只是小小风寒,而为叔父医治的太医却有三十多人。据说这些大夫都是太医院医术拔尖的佼佼者,个个白发苍苍,却在年轻的陛下面前,冷汗直流,那模样在我看来--
十分可笑。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看了父亲对叔父那样的眼神,温和而慈祥的眼神,亲人之间血浓于水的眼神。我心中对叔父而生的恨意竟是那样浓郁。
这几天的天气也不好,阴阴暗暗的。不曾出过太阳,也没有晴天,不停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哪里来得春雨连绵,不识趣。
我心乱如猫抓,我担心着父亲会看出我对叔父的恨意。因为府中只有我对叔父的病情表现得无关痛痒,我毕竟年纪太轻,学不来父亲那般深沉的城府。而我的母亲对叔父的病情虽然也同样不甚在意,但父亲从不关心她,只有我呆在父亲身边。
可父亲也没有注意到我,也许我该庆幸,可我只觉得悲哀。
很快我也发觉不对了,如若是小小的风寒,父亲不会这样的焦虑,而陛下,日复一日的对着那群号称“医术通神”、“华佗再世”的太医们咆哮。
而叔父一直都没有醒,这些时日,他没有醒来过。
试探的,只是出于好奇,我决不承认我对叔父也有关切,我问父亲他的病况。
父亲没看我,只是无言地叹息。我看到他的手握成了拳头,捏得很紧。
府中人的生活都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事打乱,而陛下关心的人似乎只有叔父,对于婶婶和我的小堂弟谢庭来说,他们成了无声的存在。
如我一般无声的存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父亲虽然派了很多的仆人伺候,可是自己却没有去过那个院子。只有裴元度跑里跑外,照顾着这两个人。
但在外人看来,云阳谢府一切如旧。
只有我的日子变成一团糟,因为我的同窗,都知道当朝中书令,人称“谢郎”的人是我的亲叔父。
于是他们便不住地向我打探消息,眼里满是绿油油的光,兴奋无比。就连谢家远近的族中亲戚小儿辈,也迢迢地赶来问我。
于是我的日子便越发混乱了。
乱中,我突然想到叔父的做法,面对别人听说他总是很灿烂地微笑着,但谁也看不出他的想法。我不想照着他的样子去做我的事,可我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参照,我没有父亲那样威严的气质。
没有人会听我的,父亲当家,我便不算什么。
我只能学叔父,有时觉得这样的我,也很可耻。
可我没有办法。
***
今日到了月阁,一如这几日,课堂上热闹得象在市井之中。
我装做镇定自若,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没坐稳,就看到一旁的同学们已经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欲冲我扑来,头就开始疼。
怎么他们还没吃够钉子啊,再问,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月阁素来清净,如今这么吵闹,怎么先生也不管管?想着的时候,眼不由看向门外,看到教书的聂先生在外边悠闲自在地踱步,半点不管是非,我无奈地看看自己的四围,发觉自己的事还是得自己解决。
从没想到月阁之中也会如此,我很想叹气。
月阁何地?
它是谢家家学。
在谢家远祖跨海迁移至中略就已开办,为谢氏族中子弟,同是与谢家同气连枝的世家子弟,读书的地方。
不仅请来的先生学问一流,在其间读书的子弟也需经过族中大老的亲自考评,才有入学的资格。云阳谢家五百余年家史,在月阁中读书而成为朝中名臣、民间名士的子弟不计其数。因此,能进月阁读书是小辈们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但这几天月阁的气氛,却与平时不同。也许是众多的大人物齐聚云阳,近年来分外少有,所以连这些心高气傲的士族子弟,也乱了心。
我成了焦点,虽然我极不情愿。
当朝的风云人物中书令谢默君阳,就是我的叔父。而他名气虽大,但对世人而言,却是个迷。
世人很少看见叔父,叔父上朝大多坐车,很少骑马,叔父也不常在外走动。只是偶尔的几次露面,就成了市井的流言焦点。而叔父的流言虽多,可以断定真假的却不多。越神秘就越想知道他的事,却又偏偏没有渠道可以知晓。
于是就如方才那样,有很多的人很想问我,谢相是什么样的人。
我很烦,但我又不能因为不想回答把同窗都得罪了。再不愿,也只能学着叔父对人的态度,只是笑,却不回答。而我发现,这样待人,其实可以避开很多的麻烦。
但只有一个人,我避不开。
那便是我的夫子,聂先生。聂先生为人极好,只是脾气稍嫌暴躁,但这无损他在学生中的威信。先生授课也好,而原先,叔父也曾是他的学生。
但世人皆以为,叔父是已故当世第一大儒、汉山先生顾震的弟子。很少有人会记得,还有个聂先生教过叔父。
聂先生很关心叔父,他知道叔父晕倒在地的时候了。脸上竟然有一丝隐忧,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沉稳的夫子,会有这样的表情。
“他还好吗?”
休息时分,素来不管闲事的先生说话了。但面对先生的问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禀先生,弟子不知。叔父被大哥带走了,弟子也来月阁上课,他的情况,弟子不清楚。”
“是吗?他的身体一向都很差,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先生也和父亲一样,只是叹气,我不禁起了疑心。
“叔父的身体很不好吗?”
低声,我问。
“他的身体岂只不好,简直已经……”叹了口气,却象不想我知道,聂先生幽幽地岔开话题。“这孩子来月阁的时候只有六岁,还是个小淘气。个子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大,性子却野,老是把这里弄得鸡飞狗跳。又是多年不见,不知道他现在会是怎么一副样子。”
先生的眼里,满是怀念的笑。而我不知道,小时候的叔父,竟和我那看似淘气活泼的小堂弟一样。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个玄衣人,叔父昏倒之后,将他抱回卧房的人是那个玄衣人,听说他唤作“谢奇”,是我的大哥。
我突然很好奇,他们旧时的样子,我不知道的,属于他们年少的故事。
“先生,那时我大哥又是什么模样?”
“谢奇,他啊!”先生闻言微笑。“他老是被阿默气得咬牙切齿,偏偏一看到那孩子脸上,装得十分可怜的表情,就第一个跳出来打抱不平,也不管是谁不对。真是个傻孩子!”
先生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说道。而我想着叔父与大哥的相处,也想笑。突然我又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叔父的存在,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呢?
即使那夜过后,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把叔父赶出去。隐隐约约,我有点眉目,可我又什么也想不出来。
“先生,叔父和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叔父回来之前,为什么父亲没有提过叔父的名字,一次也没有。”
只有在喝醉的时候,夜深的时候,父亲才会沉默的,在纸上写着那一个又一个的“默”字。
“因为阿默被你父亲赶出了家门,从族谱上删去了他和你大哥的名字。连你曾祖母、祖父病逝,他迢迢千里前来奔丧,还是被你父亲拒在门外。”
他回来过吗?我吃惊地看着先生,先生微微点头。
“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我见阿默那孩子拼命地敲门,可你家的门就是不开。那时我第一次见这孩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