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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萋的惶恐害怕不比母亲少,可是面对仓皇无措的母亲,不得不镇定下来。她抓住母亲的一只手,说:“妈,他现在还活着,只是暂时昏迷,我们会想办法的。”
夏美茹未尝意识不到自己的话很傻。平静下来后,她也知道这样的急性脑溢血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如常的。就算是医生,也有治不好的病。她只是不相信,他就那样倒在了她的面前,不知何时再次睁开眼睛。她更加害怕,他永远不会睁开眼睛。
离开医院后,姚季恒订好了酒店。萋萋和母亲住一起,他住在他们隔壁。到了房间门口,他顿了一下,才松开那只一直握住她的手,帮她打开房门。
萋萋在踏进房门之前,回头望向他。
他说:“你进去陪着伯母吧,我现在就去打电话请人联系医生尽快过来会诊,有了消息马上告诉你。”
萋萋看着她,慢慢地说:“姚季恒,你能抱我一下吗?”
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他伸臂就把她抱在了怀里。萋萋把头埋在他胸前,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膛,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度。
纵然她曾经那么决然地想要离开他,把他推出自己的生命,在最深最重的恐怖和无助里,她本能地还是依靠他。
这一刻,只有这个怀抱是真实的,温暖的,也能够容纳她的一切。在这个熟悉而想念的怀抱里,哀痛如潮水涌来,又慢慢地沉寂下来,到最后,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他身上的温暖。无常世间,风尘漠漠,也只有这个真实的怀抱是长久的。
姚季恒紧紧地抱着她,手指抚摸到了她背后凸起的骨头。她比半年之前瘦了很多,几乎摸不到肉。他心底一痛,在她耳畔低声说:“萋萋,你相信我。”
不久之前,在湖心亭里,她最好的朋友最后对他说:“她逃婚也不是因为对你没有感情。她最初决定和你结婚,是以为自己能够找一个男人一起生活,与爱无关。她以为自己能够做到。所以后来她逃婚了,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她害怕自己陷入爱情。可是那时候她不知道,她早就爱上了你。”
这段话很清楚明白,直白地告诉了他一切。他早就知道她的重重防备和武装只是虚张气势、徒有其表的自守。她的冰冷也不过是极度渴望不得之后的冷眼看世情。然而在最初的震动后,他依然不敢肯定那是真的——越是期待拥有,越是害怕失去。
一直到此时此刻,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她的心,他的一颗心终于也跟着轰然落到了实处。她那么肆意而高傲,却不敢面对自己的心,终究也只是个躲在自己的角落里不肯出来的孩子而已。
他捧起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看着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说:“萋萋,你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最软弱的胆小鬼,一直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敢走出来。你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你早就对我说过,过去是过去。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我爱上的女人当然是好女人。我也不管你在我之前爱过谁,没有过去的你就没有现在这个我爱的温萋萋。但是从你有了我之后,从我们在那天晚上的宴会上相见后,你的整个生命就只有我一个男人。那天晚上是你邀请我喝酒的,无论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从你和我碰杯的那一刻起,就统统都属于我,你的整个人和心都是我的。刚刚是你要我抱你的,以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从现在开始你只能有我一个男人,只能爱我。”
萋萋没有说话,他说了那么多,她听得清清楚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向来在他面前那么伶牙俐齿,可是这回只能听着他说,自己无法说出口,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房间的,意识回归时,她已经坐在了套房客厅的沙发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这时,对面的夏美茹又一次举起酒杯,这一回手却一抖,酒杯晃啷落到了地上,水晶高脚杯摔得粉碎,酒液在地板上逶迤流淌。
萋萋被那清脆的碎裂声震醒了。而夏美茹看着一地的碎片,起初神态怔然,片刻后,脸上又露出凄然哀痛。她忽然蹲身去捡拾碎片。
萋萋不知道母亲在自己恍然未觉下喝了多少酒,或许在自己进房间之前,她已经在喝酒了。萋萋担心她意识不清划伤了手,一边伸手阻拦,一边说:“妈,你放下,我叫人来收拾……”
夏美茹喃喃说:“我摔碎的我自己捡,我不要你们捡,你们谁也不许捡,就算摔碎了也是我一个人的……”
萋萋一只手已经握住了母亲探向地上碎片的手腕,听到她的话却一僵。夏美茹意识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不依不饶地挣扎了起来:“萋萋,你放开我的手……”
萋萋终于松开手,任她继续一片一片捡起碎片,又一片一片地放在自己的手心。
最终,地板上的碎片都被夏美茹捡起来了,而她的手也被尖锐的碎片划伤了,血液又染红了捡起的碎片。萋萋找来医药箱,帮她清洗了伤口,然后包扎起来。
夏美茹忽然清醒了过来,看着茶几上的碎片,问她:“萋萋,他是不是再也不会醒来?”
萋萋顿了一下,不仅是说给母亲,也是说给自己听,清晰地回答:“不是,他欠我们的还没有还,他会醒过来的。”
这天晚上,萋萋的耳边响起了很多声音,有很多年前父母的争吵声,母亲的抽泣,父亲的摔门声,还有有器皿的碎裂声。那么多声音交织响起,嘈嘈切切,最后那些声音又都寂静了下来,她只听得见一个坚定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响:你只能爱我。
恍然醒来时,她在黑暗里静静睁开眼睛,终于意识到其实是电话铃声在响。她摸到自己的手机放在耳边接听。
那头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萋萋,我是季恒的母亲,我能和你说一会儿话吗?”
萋萋坐起来,“当然,伯母您说——”
季妍的声音轻而缓慢,在寂静的夜里幽幽传来:“萋萋,我不知道你和季恒为什么忽然没有结婚了,我很期待能够看见你们的婚礼。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生下季恒,到现在我还是不能清清楚楚地回答你。我只知道,我要生下他,我也生下了他。他是我的儿子,不管他的父亲是谁做过什么,我依然爱他。”顿了一下,她最后慢慢地说:“我留了一封信给你们,希望你和季恒都能够读到。”
耳畔的声音停下来很久,萋萋还沉浸在无法言说的怅然失落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却一时头脑混乱,理不清头绪。直到不其然看向身边空荡荡的床位,她才发现睡在她身边的母亲早已不在。
一阵巨大的惶恐忽然涌来,萋萋丢下电话,慌忙下床,朝外面跑去。她没有开灯,到了黑暗的客厅,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她一骨碌想要爬起来,却触摸到了手掌下肌肤的温度。
门铃声伴着拍门声,还有一声又一声的呼喊在寂静的夜里轰然响起,连绵不断。姚季恒原本上床不久,并未睡着。进入房间之后,他给母亲打过电话,也忙着联系到了医生,却依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底有一个地方不时隐隐作痛,似乎是空落不安,又仿佛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伴着心底如影随形的越来越深入的不安,他根本没法闭上眼睛睡觉。
此时此刻,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他整夜的不安刹那剧烈地涌到了眼前。他快速打开门,看见了泪流满面的萋萋。
萋萋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姚季恒,你救救我妈。”
夏美茹喝下了大量的安眠药兑酒,被紧急送往了医院,短短半夜,姚季恒陪着萋萋再次等在了急救室门口。萋萋一瞬间仿佛被掏空了所有的力量,连意识也被彻底抽空。他扶着她坐在等候椅上,她呆呆地看着手术大门,一动不动。
她再一次把自己抽离到了一个孤岛上,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虚幻。
姚季恒宁愿她激烈爆发出来,像刚刚那样泪流满面也好,甚至放声大哭也好,都好过这时寂静无声的孤独。他紧紧抱着她,抚摸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萋萋,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萋萋伏在他胸前,终于再次流下泪来:“我不知道她有安眠药,她晚上本来就喝了很多酒……”
“萋萋,这不怪你,她不会想丢下你。”
萋萋的精神彻底崩溃瓦解,再也支持不下去,忽然嚎啕大哭。
所有的语言虽然都是苍白的,但是在最深切的悲痛里却也能给人温暖和慰藉。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结。因为结尾比预料的写得要深入。结尾的所有情节都是一早就构思好定下的,原不想结尾有悲痛基调,以为能够把某些灰暗情节简笔勾勒,重点放在萋萋和姚季恒那几段酝酿了很久的情节上。写出来才发现那样远远不够,太单薄跳跃,于是越写越长……
晚上还有一更,希望会完结,但也不一定。因为白天有事,不知道今天晚上的状态能否一口气写出我最终要的那个样子。其实这个故事最初深深打动我的那个情节在最后……所以我一定要写出最好。更新大概也会很晚,大家可以明早来看。
第59章 五十九聚散无常
天蒙蒙亮的时候;手术结束。医生照例宣布病人进入术后观察期,何时苏醒暂不确定;待观察后进一步治疗。
夏美茹也被送往了重症监护室。
这一回;萋萋在病床被推出来时,擦干眼泪;拉着姚季恒的手,一起跟了上去。到了ICU门口;家属不能随意进入,医生拦下了他们。萋萋没有坚持要进去;退后两步;让医护人员把母亲的病床推进去。
门口左侧,有一面大玻璃窗,恰好可以看见里头的情形。萋萋站在窗前看着玻璃那边相隔不远并排在一起的两张病床上的人,他们一样闭着眼睛,一样一动不动,仿佛只是睡着了。
姚季恒牵着她的手,与她并排站在玻璃窗前,而玻璃那边并排躺着她的父母。他们前后相隔一夜进入重症监护室,于是连床位也相隔不远,并排在一起。
姚季恒一眼看见时,下意识立即看向萋萋。
萋萋说:“现在他们又在一起了。”
她的脸色平静,语气也只是平静地陈述,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姚季恒却听出来了这句话背后的深沉情感,一时感慨无言。
因为半夜随救护车离开酒店时惊恐慌乱,他们都没有带房卡。回到酒店后,前厅工作人员用备用卡帮他们开了房门。待工作人员离开后,萋萋站在两间打开门的客房之间,静默片刻后,迈步踏进了他的房间。姚季恒看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反倒怔了一下。他踌躇在门口,虽然打定主意要时刻陪着她,那也是自己跟着她,却没想到她会主动进入自己的房间。他们之间,从那个婚约伊始,一直都是他在主动,包括婚约也是他主动求来的。他仿佛站立在了二人关系的主导地位,掌控一切,然而他再清楚不过,他只是在跟随她的步调。他不知道她这个举动代表了什么,唯一确定的是——她需要他的陪伴。
他落后几步走进去时,萋萋站在露台栏杆边。她似乎知道他在身后,没有回头,静静地说:“原来从你这里能看到黄浦江。”
他们的房间格局一样,露台也相连,看到的风景应该相差无几。然而夜晚和白天看还是有不同的。此时此刻,伴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入目所及处,辉煌灿烂,不远处的那条江水波光粼粼,漾着清晨的霞光。
“姚季恒,你想要孩子吗?”
姚季恒还沉浸在她的前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