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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家兄失踪,狼城更需要我。”
“大人留在帝都,官拜丞相,更可以成为狼城的靠山,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也有你能照应和掩护。”
单凤楼说得并没有错。“乐南侯为何愿意为我们兄弟如此奔波?”
单凤楼向后躺进软椅椅背,百无聊赖地搧着羽扇。
“我欠令兄一个人情。”她选择只说一半的真话。
“我以为兄长和乐南侯只是点头之交。”
“当然,但是当年他大方地放过闯进辛家墓穴盗千年龙珠草的我师弟,那朵龙珠草是为了救我唯一的亲人。”
辛守辰确实记得当年有盗墓贼闯进墓穴,辛别月追查了一阵子后便要他们别再追究。
“如果大人同意我的话,那单某再给大人一个忠告。在帝都,就像踩在深渊边缘一样,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当心万劫不复,大人千万切记……”
那是辛守辰当日记得的最后一句话,当他回过神,或说醒来时,已是隔日清晨,而他躺在他根本连正门长怎样都没印象、皇帝赐给他的安京侯府,本来始终跟着他的泰兰与达克松则说,昨日他们进了吟雪阁,乐南侯就让吟雪阁的花魁云雀姑娘伺候他们,酒过三巡,辛守辰就醉倒了,乐南侯还让人把他们送回圣上为他们安排好的安京侯府。
辛守辰更加不明白单凤楼究竟是敌是友了,但至少单凤楼的忠告是正确的,皇帝赐官,难道能推拒不成?而这安京侯府,连下人都是挑选过的,恐怕一个个都是皇帝的眼线。
他真的踩进了龙潭虎穴,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少了辛守辰,吉雅真的得完全担下城主重任。但她也明白,辛守辰留在帝都才能查明辛别月失踪的真相。
纵使皇帝宣布辛别月已战死,吉雅从来没有放弃希望。
她相信辛别月一定说到做到,他会回到她身边。
战争持续到了第三年,远离炎武与天朝战场的西域也不平静,那些逃兵和战犯纷纷选择逃往西域或东海,吉雅和宝音决定继续训练守夜人和巡狩队,男人们几乎投入战争的当下,狼城的女人们义无反顾地拿起武器,她们之中很多人原本就受过训练,在狼族的原始部落里原就有女战士的存在。
吉雅开始研读丈夫留下来的那些兵书,她知道要靠女人保卫狼城,必定要靠灵巧的战略。
她教导女性守夜人与巡狩队如何团队行动,并智取敌手,城墙边甚至盖起一座座投石机那是吉雅兄长年轻时的想法。
而较为瘦弱的女人,就训练她们简单的医术和急救技巧。年老但还有能力的妇女则负责内务工作,十三岁以下的男孩女孩,由年纪较大的带领,负责农事与照顾城里的牲口。
那些以为男人们出征,狼城的老弱妇孺会比较好欺负的土匪与流氓们吃过几次教训,渐渐学乖了。
然而这群西域强悍的母狼真正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泰平四年,盘山土匪突然袭击附近村落。他们杀了所有年老者和孩童,光天化日之下强暴妇女,并且将赤裸的女尸丢到城门口示威。
“再来就轮到妳们了!西域第一美人独守空闺多可惜?快让老子好好安慰安慰妳!”土匪们在城门口叫嚣。
吉雅命令众人忍耐,她要让那群土匪倾巢而出,他们早已抢光临近所有村落,就剩狼城了,何况还有西域第一美人这个诱人的奖赏,数十名土匪围在城门口叫嚣。
“妳们不要害怕,哥哥们是来安慰妳们的……”
当吉雅特意穿上一袭大红衣裳,登上城门,土匪们一个个都疯狂了。
“那就是多罗吉雅公主吗?”
“不愧是西域第一美人……”
“穿上了大红衣裳,想当哥哥的新娘子吗……”
色欲熏心而不停起哄的男人们,没察觉地面不寻常的震动。
狼城位于两大古老山脉间的谷地,南北皆为绝岭,当年筑城者依山势建立了两座高耸的石塔做为南北面的防守与瞭望台。往东为与天朝往来的驿道,也是盘山土匪们所占据的所在;往西而去,山脉间散布着全身覆着长毛,长着牛角的牦牛。
当数十头尾巴着火的牦牛突然往山下冲,土匪们惊慌失措地向后撤退,城墙上的投石器立刻甩出一颗颗巨石,躲在城墙后的射手们抓紧机会现身,朝空中放箭。
而最后一批躲过火牛、巨石与箭雨的土匪们,则中了老早就在正前方驿道上挖好以防万一的陷阱,只要躲在暗处的斥候砍断绳索,地面铺满尘土的土板会往下陷,将土匪们困在壕沟里。
虽然壕沟很深,但死命爬,花点时间还是爬得出来。一名土匪好不容易手构着地表,忙不迭要逃命去,怎知头顶却突然一暗,他抬起头,只看见……
呃,一口锅子。
“唰”地一声,宝音的大锅砸在想开溜的土匪头上。
男人舞刀弄剑有什么了不起呢?锅子才是十大兵器之首啊!藏身于民宅,伪装成厨具,可以拿来炒菜,屋子漏水拿来接水,小孩哭闹拿来当摇篮,遇到土匪还能拿来当武器和盾牌,简直妙用无穷,实乃居家良伴是也,而一个女人家身上随时带着一口锅子也是合情合理滴!
大半的土匪死的死、伤的伤,吉雅不介意把这功劳让给官府,盘山土匪元气大伤,官府总算肯出兵围剿他们的老巢,肃清剩下来为数不多的喽啰。吉雅带领娘子军活捉城外所有一息尚存的土匪,原本打算一并交给官府处置,却赫然发现当年躲过她三支箭,逃过一死的王二四也在其中!
凛霜群山从不给任何心存侥幸的人第二次机会,如果妳还没准备好面对这场战争,狼城的百姓,还有年幼的烈扬,他们该怎么办?
当她认出王二四的那一刻,吉雅才终于明白,她从来没有脱去天真的外衣,竟然还相信着人性本善。王二四带着盘山土匪,回过头来打劫那些她本该尽责保护的村民,烧杀掳掠,连年幼的孩子也不放过,这冷酷而残忍的一巴掌,打碎了她对敌人最后一丝仁慈。
她改变了主意,和守夜人押着幸存的土匪,来到那座被他们打劫一空,甚至还有半裸妇女倒在血泊中的村落,吉雅命人将土匪们一个个绑在木桩上,并且在木桩下堆起干草和柴火,淋上煤油。
那些烧杀掳掠的土匪们,这下就算屁滚尿流,也无济于事!
吉雅的眼里只剩狼族天性里的冷酷强悍,和作为母亲的坚强果决。
她举起火炬,怒喝声盖过土匪们的哀哀求饶,“我,多罗吉雅,狼城代理城主,以狼族牺牲者的鲜血立下誓言,从今日以后,任何胆敢欺压我狼城子民的人,我会让他们像这群杂碎一样付出惨痛的代价!”
火炬落下,烈焰冲天,似血的夕阳宛如为西域最美丽,最强悍,却也最冷酷的狼族之后戴上尊贵无双的冠冕。
狼城的女战士们在往后数年,为天朝抵御西方的高原人,助官府剿平为患已久的盘山土匪,泰平六年,帝赐名凛霜城,代表地位凌驾于众城之上……
第九章
天朝泰平八年,战争持续了七年,远离前线的帝都除了宵禁之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战争的迹象。
栖云水榭内,单凤楼半卧着,右手持扇将棋盘上的一子往前挪。
“我说大人日理万机,要您抽空陪单某下盘棋,还真是比跟圣上喝杯茶还难啊。”三句话不损人就浑身不对劲的单凤楼,这回语气倒有点儿酸。
辛守辰只瞥了她一眼,“如果你愿意将栖云水榭的入口改到别处,我又何需如此为难?”
“男人寻花问柳在所难免,我这是在为您着想,否则世人当真以为右辅大人不近美色的原因是好男色。”
辛守辰无语,脸色有点难看。
“有句话,单某希望大人别见怪。”单凤楼若无其事地吃掉辛别月的帅,在他愕然之时开口道,“前阵子蔺王爷向我询问,关于雁城太守阵前失职一案,圣上交给大人你定夺,大人可愿为蔺王爷作个人情,改派蔺王爷的侄子……”她没再说下去,辛守辰那张棺材脸哪根眉毛不对劲,她都瞧得出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至于行军作战,军法至上,循私包庇者──”
“循私包庇者,扰乱纲纪;贪赃枉法者,祸国殃民,执法者应防微杜渐,绝不容姑息养奸……我说你难道不能换几句?”她都倒背如流啦!
“……”辛守辰瞪着她,岔开话题,“再下一盘。”
单凤楼支着额头,闲闲摇着羽扇,叹气,“我不过是建议你,把这案子交给蔺王爷做个顺水人情,蔺王爷和雁城太守有过节,你交给他处置,他绝不会循私包庇,还能得到蔺王爷的人情,不是两全其美吗?”
“执法者一旦有所偏颇,就失去执法资格,国家的正义岂容许公报私仇的行为!”
“像你这种冥顽不灵的牛脾气,在官场打滚这么久,竟然还没缺胳臂少条腿的,简直是匪夷所思。你不卖蔺王爷这人情,可是会落得两面不是人啊!”
辛守辰对此不予置评,也完全不在乎。事实上他和这个性格黑白不分,手段奸佞无所不用其极,当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奸臣当那么久的“棋友”,才真正让他匪夷所思!他的行事做风和单凤楼简直是两个极端,在朝堂上偶尔针锋相对,没人知道下了朝,他们私底下却把酒言欢,这才吊诡呢!
或许是为了寻找兄长让他多了几分容忍,他承认,于公,他相当不满单凤楼的所作所为;于私,却又不得不承认单凤楼是讲义气的。
那日下了五盘,两人平手。
雁城太守渎职一案,很快地尘埃落定,最后他明察秋毫,蔺王爷的侄子诬陷忠良,他不仅还给雁城太守一个清白,也将蔺王爷最疼爱的侄子问斩。他在朝中从来不属于任何一派,与其说他对君王尽忠,不如说他天性里的正义感不容许他偏袒任何一方,他一向心安理得,行得正、坐得直,所以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
他哪里知道,这日他深夜才离开龙城回安京侯府,路上早就埋伏了蔺王爷的杀手。
但是,辛守辰仍是在子夜前平安回到安京侯府,也完全不知道有人想杀他──这才是单凤楼觉得最好笑的,满朝文武,想要辛守辰去死的至少有一半,可从没人成功过,而这顾人怨的主人翁从来没发觉自己是这般惹人厌。
当然,他其实不是惹人厌,甚至是挺可爱的──至少单凤楼觉得他这个正义感过剩的白痴蠢得很可爱,只不过碍了许多人的眼。
埋伏在暗巷里的杀手,全都无声无息地,被断了头。
慢了一步才赶过来的单凤楼蹲下身,式神在她身旁提着灯笼,让她仔细检视杀手身上的伤口。
这些杀手都是江湖上顶尖的人物,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地被人一刀毙命,显然下手的人行动已经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而且,因为心里存疑已久,她曾经找来帝都最高明的仵作,证实了她的臆测。
击杀埋伏辛守辰杀手的,除了偶尔被她顺手作掉,其他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而且这人如果不是左撇子,就是惯用左手持剑。
找了那么多年,辛别月还真的就藏身帝都,而这些年来他消声匿迹,却能够如鬼魅般暗杀所有想对辛守辰不利者,原因昭然若揭。
那么现在就只剩一个问题了。
黑若泽对辛别月下的妖蛊,约束力究竟有多大?是否有解除的方法?
“你又跑出去杀人了?”幽暗的房间里,女人的嗓音有些不满,“我虽然让你能够自由在帝都走动,可是你是我的狗,哪有狗跑出去撒野,却不向主人报备的道理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