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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渐渐有泪沁出来,却并非因为伤心,亦非因为疼痛,那样莫名的一行水,连自己都不知道它因何而起,从何而来。
身上的男人粗重地喘息著,便似一头发情的兽。身体猛烈地摇晃著,恍惚中想著,怕是要碎了。
不知为什麽,在这个时候,在这样龌龊肮脏的境地里,偏偏想起了那个槿花般的少年。
有点疑惑,为什麽会想起他,甚至都没想起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想起他清澈的眼神,想起他忧伤的表情,想起他,带了一点点凉意的唇。
忽然想问问他:槿,如果你知道其实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身上的男人忽然发出一声低吼。凌乱的长发下,早已破碎不堪的嘴角吃力地扯出一点笑意,又要换人了麽?
正等著又一番凌虐上来,下一刻,忽然觉到身上一轻,然後便闻得一声闷哼。
很低的声音,猝然而起,倏忽而逝。
吃力地抬起眼去,首先见到的是一滴鲜红的液体。
一滴血。一滴正从雪亮的刀尖上滴下的血。
缓缓抬眼望上去,几名蒙面的黑衣人赫然出现在视野。
迷离的眸中缓缓露出一点笑意:“你们……怎麽这时候才来?”
黑衣人却并不答他,只淡淡道:“东西呢?”
莫轻羽似是早已料到他们的回话,仍是微笑著,涩哑的声音道:“你……附耳过来。”
黑衣人互视一眼,终於有一名将耳朵凑了过来。
莫轻羽笑笑,在那耳边轻轻吐出一个地址,然後吃力道:“真物就在那里……我已经找了人拿了假物引开燕沈昊……他现在被我乱了心防,一时应该不会想到……你们动作快一点……把它交到小王爷手中……”
黑衣人点点头,却并没动身,只将死水无波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
莫轻羽似是了然,那一时,唇角一点笑意竟是分外清雅,柔声道:“你们动手罢。”微微一顿,却是轻道:“请你们帮我带话给小王爷……就说……我很开心……今生遇见他……做他的属下……”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莫轻羽眼中露出一点欣慰,然後缓缓闭上眼睛。
冰冷的刀尖划破喉咙的时候,他竟并不觉得有多疼。
反倒是那几不可闻的裂帛之声,在他耳中分外清晰。
最後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什麽,他又想起了那个少年。
那一点点入骨的遗憾,终究还是烙在了生命里。
槿,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可以相信的,包括你的爱人,你的弟弟,还有我……
但是,有一句,却始终是真的,这一句,我没有骗你──
这个世界上,我从来没有这麽希望过一个人得到幸福,连我自己也没有……但,我却希望你可以幸福,永远不要再受到伤害……
齐槿静静地立在桌前,手中的墨笔在雪白的纸上游走,便有一个个秀挺的字慢慢完满。
是那样的全神贯注,便是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亦未曾抬眼。
直到听到那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把她带进来!”
然後便是一阵推攘之声,和,一声女子的几不可闻的呻吟。
然而就是这声几不可闻的呻吟,却让齐槿原本静然的脸蓦地变了色,几乎是惊震地转过头来,手下的笔重重一顿,在雪白的纸上拉下一条长长的墨痕,宛如黑色的伤口。
燕沈昊面无表情地看著眼前面色煞白的人,又瞥了一眼被押跪在地上的拾月,徐徐开口道:“槿,这下你该给我一个什麽交代?”
齐槿努力压制著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平静道:“我听不懂你什麽意思。”
“听不懂?”燕沈昊眼中阴云一掠,忽然狠狠将一物掼在了齐槿面前的木桌上,只听啪的一响,坚固的木桌已是有了一条深深的裂纹。
齐槿低下眸,看向桌上的物事。
入眼是熟悉的丝绢,正是不久前自己亲手包裹上去的。
“很遗憾,我的人在半路就将你派去的人截下了,没能让你把它送回东苍去。”燕沈昊的声音平静而缓慢。
齐槿缓缓地抬起眼来,对上那双黑不见底的凤目,静静道:“那又怎样呢?”
燕沈昊的眼睛眯起来,锋利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便似要将那平静面容戳破一般:“我的王妃,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齐槿轻轻地撇开眼去:“你既知道了,我还有什麽好解释的?”
燕沈昊目中闪过一丝狂乱的光,那一时,心中便似被生生撕开了个口子,鲜血淋漓的伤口,鲜血淋漓的痛。
忽然一步跨上前去,紧紧抓住那人的肩,用力得似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槿,你说,不是你做的!你说啊!不是你!”
齐槿轻轻颤了一下,眉尖因肩上的痛轻轻蹙了起来,却终究还是因为没有学会说谎,轻轻撇开了目光去,低声道:“昊,我是东苍人……”
燕沈昊全身一僵,便似骨骼突然结了冰,一阵阵入骨的寒泛上来,定定看著齐槿,那一时,声音竟是不由自主地夹了一丝绝望:“槿……”
齐槿微微一颤,抬眼看著他,轻声道:“昊,你放了拾月,不关她的事,你要怎样,对我就好了……”
燕沈昊定定看著他,忽然古怪地笑起:“这时候你还在为别人想……你可以为每个人著想,槿,你为什麽不为我想?为什麽啊?”
齐槿轻轻摇摇头,低声道:“那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燕沈昊苦笑,“原来我跟他们,就是这麽不一样吗?”手渐渐松开,缓缓抚上眼前的脸,“槿,你告诉我,我该怎麽做?到底,我该拿你怎麽办?”
齐槿轻轻咬著唇,没有说话。
燕沈昊轻轻地抚著他的脸,眼中的痛楚却是怎样也掩饰不下去了,那一时,一向冷酷的脸上竟似有了一种凄伤的表情。齐槿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心口不由一疼,几乎便要忍不住过去抚平那皱著的眉,眼角余光瞥到正跪在地上的拾月,却又硬生生止住了。
静静抬眼望过去,齐槿低声道:“昊,你放了拾月……就当……我求你……”
燕沈昊的手轻轻抖了一抖,然後缓缓放了下来。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来,静静吩咐道:“把她放了。”
身後的侍卫立即退到一旁。齐槿看了燕沈昊一眼,然後转向拾月,将她扶起,又柔声道:“拾月,你先下去罢,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拾月忙摇头道:“公子快不要这麽说,拾月可担当不起。”小心看了燕沈昊一眼,目有担心道:“公子,你一个人……”
齐槿道:“我没事的,你先下去罢。”
拾月虽仍有担心,但见燕沈昊脸色,亦知不便再留,犹豫了一下,终还是退了出去。
燕沈昊静静道:“槿,现在你可满意了?”
齐槿低声道:“谢谢你放了她。”
听闻那个“谢”字,燕沈昊不由捏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略略侧过头,语声平静地吩咐道:“把王妃带下去,关进囚室。”
侍卫尽皆愣住,一时面面相觑,看看屋中二人,犹豫著,竟是谁也没敢动手。
燕沈昊沈声道:“没听见本王的话麽?”
侍卫一凛,这才上前,却仍是不敢伸手去抓齐槿,只是站在他身旁。倒是齐槿不愿让他们为难,静静道:“你们带路罢,我跟你们走。”
“砰”地一声突然响起,侍卫们尽皆一震,抬眼看去,却是燕沈昊一拳砸在了那张本有裂纹的桌上,一张坚固的桌子竟是应声而碎,木末纷飞。
察觉到主子的怒气,众侍卫一时皆敛首屏息。
只齐槿目含担心地看著燕沈昊手上的血痕,几乎便要忍不住过去,却终於还是忍住,低低道:“我们走罢。”
正要踏出门口,一个侍卫忽然匆匆来报道:“启禀王爷,有人闯入地牢,囚犯莫轻羽被杀!”
齐槿脚步登时顿住,身子不由一晃,面色一霎时惨白如纸。
燕沈昊亦是一震,思索片刻,忽然面色大变,一步跨过去,捡起适才掉到地上的丝绢包裹之物,飞快地展开来,目光一扫之下,当即阴沈如夜。
侍卫见他沈著脸半天不作声,不由小心翼翼道:“王爷,那王妃……”
燕沈昊微微一震,转过眼来,神情复杂地看著脸色苍白的齐槿,最终,却仍是一咬牙,狠心道:“将他关入囚室!”
得知燕沈昊将齐槿关入囚室,其他人固是大哗,种种反应皆有,只拾月和摇云却是骇了一跳,急急来到燕沈昊面前,尚未出声便双双跪了下来,然後便是苦苦相求燕沈昊,求他放了齐槿。因二人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麽事,只觉燕沈昊那般宠爱齐槿的一个人竟是将他关了起来,亦知是出了大事,因而只一味苦求,只希望燕沈昊看在往日情分上能放过齐槿。
任她们如何苦苦哀求,燕沈昊只是面无表情。末了,淡淡道:“你们既是那麽担心你们的主子,那不如你们也去陪他好了。”话毕淡淡朝一旁的侍卫使个眼色,静静道:“把他们一同关到囚室去。”
见他绝情至此,二人心里不由便是一凉,听到他要将她们亦关进去,倒是不悲反喜,心里想著这下无论如何可以在齐槿身边照顾著,也算为他尽得一点力了。
只是待真被侍卫带进关押齐槿的囚室,二人倒是愣住了。
只见面前所谓的囚室内竟是铺著纯白的地毯,雕刻精美图案的桌上的茶具竟赫然是水晶的,华丽宽大的床榻上低垂著绣有水纹的软烟罗帐子,壁上硕大的夜明珠正散发著柔和而又明亮的光芒……
见著这如此华丽的囚室,二人不由愣在当场。倒是正坐在桌边的齐槿见她们被带进来,当下一惊,起身快步过来,皱眉道:“他竟然把你们也关进来了?”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将齐槿仔细检查了一番。齐槿知她们是关心自己,任她们检查,倒也不拒绝,只是微笑道:“你们放心,我很好,并没有人为难我。”
二人见他果真无恙,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却是疑惑起来,问道:“王爷他……这到底是怎麽回事?”无论怎样看,这般待遇也不像要囚禁人啊!
齐槿摇摇头,微微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这样做的话,我想应该有他的道理罢。”
拾月道:“公子,王爷这样对你,他把你关起来,你……一点都不怪他麽?”
齐槿道:“是我先对不起他的……虽然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但站在他的立场上,我却是背叛了他……他生气也不奇怪……我也不怪他……”
摇云道:“那……王爷到底要把公子关多久呢?既然他将公子关在这里,便说明他对公子还是爱护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要将公子关起来?毕竟,公子是他最爱的人啊!”
“最爱的人麽……”齐槿低声喃喃著,微有失神,随後却是微微一笑,道:“有时候,事情并不是表面所见的那样的,也许,里面另有深意也说不定呢。”
拾月道:“公子这算是为王爷开脱麽?”
摇云忽然抿嘴笑道:“拾月你错了,公子这是和王爷心有灵犀,虽然我们猜不出来王爷这到底是要干什麽,但公子和他心心相通,自然是早猜到了。”齐槿平日里待她们极是尊重,并不拿她们作下人看,因而她二人与齐槿说话亦并不那般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