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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槿温和道:“那些人是冲我来的,跟你没什么关系,所以,你还是一个人走罢,我不想连累你。”
车夫惊道:“公子,那怎么行……”
齐槿微笑道:“你不用担心你身上的毒,其实那位公子是骗你的,他因怕你不将我送到目的地,因而骗你说你中了毒,其实那不过是一种特制的药,对你身体并无害,那印迹不久也会自己消下去,所以你不用担心。”
车夫当下目瞪口呆。齐槿却是继续道:“连累了你真是不好意思。现下我们便分两个方向走罢,这样也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你也会安全一些。”想了想,又道:“如果你被他们抓到,到时候你便对那首领说,如果他敢伤害你,齐槿就一辈子不原谅他。这样,他应该就不会对你怎样了。”
车夫听得怔怔的,但见齐槿神色又不像在开玩笑,耳听马蹄之声震山而来,已是越来越近了,当下也不再犹豫,跳上马车,正要前行,却听齐槿道:“你还是不要驾车了,自己逃罢,不然这么大的目标,只怕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那车夫本也不是富裕之人,就靠那一俩马车做生意维持生计,如何肯扔下这车?当下便摇头道:“我不能丢下车。”想了想,又道:“况且公子你不是说那人不会伤害我吗?那我驾车应该也可以将他们注意力引开的罢,这样公子就可以自己快点躲起来了。”
齐槿不意他竟如此作想,当下一怔,随即却是感动油然而生。想了想,自包袱中掏出一大锭银子塞到他手中,又朝他笑了一笑,再不说其他什么,转头独自向密林深处而去。
乌云掠过月亮,投下一道道流动的阴影。密林森森,不时传来一两声夜鸦的啼叫,不免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但齐槿却顾不得这些,只快步走着,手脚被林间的荆棘挂出一道道血痕,隐隐作痛,却也不管了,仍是急步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但齐槿却清晰地听得,那马蹄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咬了咬唇,齐槿干脆奔跑起来。但他到底荏弱,况又急行了这好一阵,腿上又被荆棘挂了多道伤口,因而虽是奔跑,却是跌跌撞撞,好不狼狈。
耳听蹄声越来越近,直往这边过来,声若雷霆,震得整座夜山轰然作响,齐槿不由惨然一笑,却并未停下脚步,仍是向前奔去。
在蹄声已在身后只距约莫二十丈余之时,齐槿停住脚,转过身。
然后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58
“小槿,跟我回去。”楚龙吟下马走过来,声音低沉而平静。
齐槿摇摇头,轻声道:“不。”
楚龙吟面色沉了一沉,又往前走了几步,似要伸手来拉齐槿:“小槿,听话。”
“你不要过来。”齐槿静静道,目光微侧,看了身后的悬崖一眼。
山风卷过崖上危峭石壁,崖下湍急江水奔腾咆哮,惊涛拍壁。
楚龙吟果然住了脚,但眼神里却隐有一分急燥:“小槿,你过来,不要站在那边,很危险。”
齐槿却并没有动,只是静静看了楚龙吟片刻,然后忽然微微一笑,柔声唤道:“楚哥哥。”
楚龙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低低叹道:“小槿,跟我回去罢,你走不了的。”
齐槿抬目,自楚龙吟身后那大队的侍卫脸上扫过,最后落回楚龙吟脸上,静静凝视了一会儿,轻声道:“楚哥哥,如果我求你放我走……”
“我不放!”楚龙吟大声截断他的话,耳听得那奔腾的江水之声,眼里的焦躁已是掩不住,大声道:“小槿,你没得选择,你快过来!”
齐槿摇摇头:“不,我有的。”转头看着身后悬崖,“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
“你敢!”楚龙吟断然大喝,声音里却是藏不住的恐慌,忍不住跨前一步,急切的伸出手,“小槿,乖,跟楚哥哥回去……”
“不要过来。”齐槿声音平静,如水清澈。
楚龙吟当下僵住脚步。
齐槿静静站起山崖边上,山风吹得他破损的衣衫飞扬如舞,清秀的脸庞虽有几道细细的血痕,但却丝毫不减其清丽,月光下,只见他长发飘飘,凌崖而立,竟是显得异常清雅出尘。
“这二十年来,我总是听天由命。”齐槿静静地道,“结果有一次,有人对我说,这命是我自己的,不是天的,他问我为什么不争取,他说,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不会有结果。”
楚龙吟心中一紧,沉声道:“我不会让你试的!”
齐槿便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道:“那次,我没有听他的话,以后的很多次,我同样没有,于是,我慢慢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很痛苦,而我竟一直不曾省起,其实他们的痛苦,都是我带来的。”
微微一笑,齐槿静静道:“所以这次,我决定听他的话,我想试一试,我想学着争取。”
楚龙吟心头一跳,欲要上前,但一看齐槿身后空荡荡的悬崖,终于还是硬生生住了脚,只急道:“小槿,快过来,你不要做傻事!”
“我不是做傻事。”齐槿轻轻摇头,“这二十年来,我好像总被人拉着,但仔细想一想,却没有一个人想过,我是否真的愿意。当年父亲抛弃我的时候,他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而你说你喜欢我,要带我回南桓,却也并没顾过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想跟你走……我也不是想死,我只是想要一点,自由。”
“自由?”楚龙吟皱了皱眉,然后大声道:“你过来,跟我回去,以后你要怎样我都依你,好不好?”
齐槿静静道:“我可以过来,但我不会再跟你回去。”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你选择的是我!”楚龙吟语声中已带出了一丝悲怆。
齐槿摇头道:“那是你逼我那样选的。何况,你既能骗我,难道我就不能骗你么?”
“小槿……”楚龙吟的声音中有些难以置信。
齐槿柔声道:“楚哥哥,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很重要很重要,但我真的不能跟你回去,我不能违了自己的心,我也不能看你继续痛苦下去,所以,就算我求你,你让我走,好不好?”
“不好!”楚龙吟一声断喝,忍不住跨前一步,“你以为放了你我就不痛苦了?你不能违了你的心,我就能违了自己的心?小槿,你何其残忍!”
齐槿也不答他,见他逼近来,只静静往后退了一步。他本已凌崖,此刻一退,更是险在悬崖边缘。楚龙吟心中一窒,再不敢动。
齐槿却是静静开口,月光落在他的眸子里,映得他的眼神十分清澈,但神情却似带了几分恍惚,映着那幽幽的语声,不由有种飘渺的感觉。
“其实二十年前,我就已经是一个诅咒,这一辈子,我带给别人的似乎都是劫难与痛苦,我无心伤害,但伤害却总是因我而起……或许,在二十年前,我就不该留在这个世上……”
“小槿……”楚龙吟心头一痛,恨不得立刻将这人拉过来紧紧抱在怀中,但握了握拳,却终是惨淡一笑,“小槿,你这是在逼我么?你就真的那么想回到他身边去?你要知道,你那样对他,他一定不会原谅你,你又何必……”
“可是,不试试看又怎么会知道呢?”齐槿幽幽道,“我也知道我很没用,只能用这种法子来争取,但无论如何,这次我不想放弃,楚哥哥,你知道么?”
“如果我不让呢?”
齐槿再后退半步。
楚龙吟惨然一笑:“小槿,你就这么恨我?”
齐槿摇头道:“我说过了,我不恨任何人。”幽幽抬目,凝视楚龙吟,“我只是,伤心了。”
“伤心?”楚龙吟仰天一笑,随即大吼出声,“你就忍心这样逼我?你就不想想我是否会伤心……”悲怆语声尚未完,身子却忽如大鹞般骤然掠起,长臂急探,直抓齐槿而去。
这一下变出意外,齐槿固是大惊,连后边的侍卫也都是蓦地瞪大了眼。但楚龙吟已计算好了距离时间,况他武功本高,出手极快,又十分精确地控制着力道不至伤了齐槿,因而可说是万无一失。
然,世事莫测。
就在楚龙吟的手将要触到齐槿胳膊之时,忽听一声马嘶响起,嘶呖呖撕破了半个长夜。
其实这急骤的马蹄声适才便已渐近,也惹起了士兵的小小喧哗,但楚龙吟一心全在齐槿身上,况身后又守有侍卫,他事自有手下挡住处理,因而倒是一直不曾留心。
而此刻,这骤然的一声马嘶,却使得楚龙吟的手顿了那么一顿。
虽只一瞬,虽只刹那,但对于齐槿,已是足够。
后踏,凌空,决绝地向崖下坠去!
楚龙吟只觉全身血液霎时冰冷,急急探手,便觉那人的衣袂扫过自己的指尖。
忙用力一拽。
然而,只得半截残袖。
楚龙吟握着残袖怔然之时,身边风动,一道人影恍惚急掠而过,直直跳下绝崖。
山风呼啸。江水奔涌。
楚龙吟久久地立在崖边。
木然不动。
凌乱的发丝缠了满脸。手中仍握半截残袖。
月色渐沉。熹光已露。
所有的侍卫却只能静立不动,默默看着悬崖边他们的陛下。
他们能看见的,是他的背影,如常的高大挺直,但不知怎的,只觉得那孤单的背影是那般凄凉绝望。
而他们看不见的,是一滴晶莹的水,静静坠在那片残袖上,慢慢晕染开去,便如一朵透明的花。
江水长流,浊浪滚滚。
江边沙地上,有人四肢大张,仰躺在地。
“报——皇上,那边有人!”
侍卫自动分列两旁,楚龙吟骑马越众而出,待看清江边那人的面容后,眼里不由闪过一抹幽光:“果然是你。”
听得声音,地上那人缓缓睁开眼睛。
凤目中血丝道道,煞是骇人。
缓缓起了身来,直视楚龙吟,那人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还夹了一丝涩哑:“他既选了你,你为何不好好照顾他?”
“他选了我么?”楚龙吟自嘲一笑,“他宁愿死也不愿要我,这叫选了我么?燕沉昊,我竟不知,我究竟哪点比不上你?”
这衣衫破烂,长发凌乱,一身脏污,身上无数细小伤口,颓败落寞的人,正是燕沉昊。
原来当日齐槿选择与楚龙吟离开后,燕沉昊悲愤痛苦,几欲发狂,但冷静下来一想,以他的智慧,自是觉出不对。况他对齐槿已是情根深种,便是齐槿真是背叛他,他也不可能对他忘怀,而依他霸道之性,虽齐槿选了楚龙吟,他又怎会认输放手?
因为在三军面前答应了齐瑾,因而只得撤军。回营后,燕沉昊派人回上京向燕意天上报此事,而后又将军中之事皆交由部下代理,自己只全心全意养伤。另一面,却派了心腹高手一路探追楚龙吟的行路,随时发回消息。
因他内力本就深厚,况他用的伤药亦是最上等的治伤灵药,因而没过几天,他的伤便已好了很多。而待伤一恢复过半,他便动身,纵马直追楚龙吟而来,意欲在楚龙吟将齐槿带回南桓之前将他抢回。
倒是因齐槿的病,楚龙吟亦是日夜兼程紧急赶路,而燕沉昊到底身上带伤,一路赶得太急,因而伤口不小心再次迸裂,因此燕沉昊倒并没有赶上楚龙吟,但亦得到消息,楚龙吟携齐槿暂停留在了楚龙吟在南桓边城的行宫。待伤口稍稍恢复,燕沉昊便策马直往楚龙吟的行宫赶去。
而待他赶到之时,却是迟了一步,齐槿已逃,楚龙吟大怒,正亲率了大队侍卫赶去将他抓回。
燕沉昊也不知这消息是喜是祸,但却是毫不犹豫地追了楚龙吟的大队而去,料想他既是亲率人前去追捕,必是先获了些许线索才会行动,因而倒也省得力气自己去查,直接跟着他们来便是,到时候再抢了齐槿逃走便好。他这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