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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不躲不避。脸颊火辣辣的痛,真实的痛着。只有这份痛,才真实的提醒着他,刚才那一幕是幻觉。他的顾惜朝还好好的在他的身边,会打人,会生气。
顾惜朝不依不饶地揪着他的衣领,拎着他站了起来,又是一拳揍了过去,重重地一拳打在戚少商的肚子,他疼得一下子弯下腰去。
他无法形容刚才惊心动魄的两秒,戚少商突然莫明其妙的冲到川流不息的车流里。刚刚给了他一点点温暖的人,差一点点在他眼前消失了。这样的恐怖,回想起来就是一阵后怕,只有拼命的发泄出来,才让他跳到了嗓子的心,重新回落到胸膛里。
第二拳,顾惜朝怎么也揍不下去了,戚少商的脸上还明明白白地写着疼,而眼睛里却不是无法掩饰的开心与喜悦。下一刻,他扬在半空中的拳头,就被戚少商握住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可以安慰自己过去种种譬如昨日已死,但是看到顾惜朝被折磨,心疼依然无法抑止,只有确信这个人是真真正正的安然无恙的在他的身边,他才能压制得住心里的恐惧。
“你刚才到底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点就被车撞到了。”
“只要你没事,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但是我有所谓!”顾惜朝情急之下,脱口说道。翻然醒悟过来,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心里怒火更胜,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刚才到底为什么冲过去?”
顾惜朝看着他,目光在夜风一点点的变阴冷起来,他的语气更冷:“不告诉我是吗?那算了,当我没问。”说罢,转身欲走,居然他要瞒着,就瞒着好了,他听到了冲出去的那一刻,叫的是“惜朝”,想必就是自己有关了,戚少商,好,他成全他的大仁大义,他什么都不要问了,但是,他也再不要见这个人。
见他生气了,戚少商连忙拉住他,急道:“你别走,你不要动不动就生气,你听我说。”见顾惜朝一脸的绝然,哪里还敢有点隐瞒,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刚才看到的那块地方,在开批斗大会。你看过《霸王别姬》吗,跟红卫兵批斗段小楼和程蝶衣的场面差不多。我穿越了时空了一样,看到了你,前世的你。才十四五岁的,就被一群红卫兵欺负。”
“哪个地方?”顾惜朝一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他并不怀疑他的真实性。
“就是那边。”
顾惜朝微一沉吟,便顺着戚少商指点的地方走了过去。
这里的地形,戚少商谈不上陌生,但是跟了如指掌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顾惜朝相信任何幻觉都是一种昭示。他要不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难保下一次,下一次,戚少商一个人的时候这么恐怖的戏码会不会再上演一次。
街头有个门面不太的水果店,戚少商买了一扎龙眼,问店主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
店主在这里做主意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也说不上来。不过,戚少商圆圆的酒窝很讨喜,店主便很热心地指点着他的向前面走几步:“那边有个小巷子,看见了不?你们一进就去,看可以看到一个按摩理疗室,是个瞎子开的,你们去问他吧,他是老江城人,五十多岁了,一直住在这里的。”
果然离小巷子十来米远的那幢楼的一楼,有个按摩楼室,小小的门面,还亮着灯。这间按摩室是就着楼房的本身的构造改出来的。年代久了的房子,一楼都是贴着底面的,一走进就觉得阴暗潮湿。狭窄的房间里,只有两个按摩床,墙上挂了幅人体经络图。
老板果然是个瞎子,坐在角落里,惨白的日光灯照在他的身上,狭长的三角脸,黑且瘦,拉着一把二胡,自娱自乐的用他烟酒嗓子唱着《沙家滨》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
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
她那里提壶续水,面不改色,无事一样,骗走了东洋兵,
我才躲过了大难一场。
似这样救命之恩终身不忘,
俺胡某讲义气终当报——
一曲未终,“嘣”一声,琴弦突然断了,最后一个字节被卡在喉咙里,抽不出来,咽不下去。屋子里有了片刻的死寂,瞎眼的按摩师受到了惊吓般,抬起头了,直勾勾地“瞪”着混沌的眼:“谁——”
“是我们。”戚少商连忙回答道:“请问这里是按摩室吗?”
瞎子松了一口气,自顾自的摸索着把断弦取了下来才道:“你们哪里不舒服?”
“呃……我们不按摩,就想跟您打听点事。”
瞎眼的按摩师顿时拉了脸下来,瞪着白得吓人死鱼眼道:“我没有空,我还要吃饭。”烟酒嗓子发出来的粗哑声音。
戚少商给他一百块钱,他脸色便缓和过来,摸索着把酒菜端到里屋。招呼两人坐到按摩床上,自己摸索着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说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戚少商早就料到了他有此一问,也早想好了说辞:“我们是杂志社的,想做一组关于江城您们这辈人的专访。都知道你们这辈子的人是最有故事的,又肯吃苦耐劳,做的贡献和牺牲是我们没法比的。”
瞎子哼了声,有些肮脏的脸上显出几分得意来:“那是肯定的,听你的声音,不过二十多岁吧。你们这辈子人,不是我说你们,也就是知道吃喝玩乐,烧钱的事样样都会。真做起事来,一样不会。哪像我们这批人这么吃苦耐劳。”
顾惜朝打量了他的屋子几眼,对他自我吹嘘的吃苦耐劳,很不以为意。反正瞎子也看不见,戚少商大着胆子拉过顾惜朝的手,放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未了,也不肯松开。“门口这条大街是哪一年修起来的啊。以前是什么地方?”
“哪一年修的?”瞎子想了想道:“八几年吧,至于哪一年,我就记不真了,这地方以前往前面去都是空地,再往那边么有个城隍庙。破四旧的时候,让红卫兵把庙砸了。”
“以前文革的时候,批斗人在这里吗?”
瞎子像一下子吸足了大鸦般的来了精神:“你问的那种大批斗,就常常在这里搞,一溜跪一长排人,红卫兵就挨个抽他们,有不老实的,还要单独审,乱着呢。以前有个戏子,就是给关在黑屋子活活打死了,然后就说他是自杀的,也没有人过问。”
“那个戏子姓什么?”戚少商的心禁不住一阵狂跳,顾惜朝的手也冰凉起来。
瞎子谈兴正浓哪里会回答这些事,自顾自的说道:“抄家的时候最好玩,一个屋子可以去几拔人,走了一拔又一拔。然后集中烧了。我们家以前就是这里,不过那时候是平房。八几年旧城改造的时候,我们家房子被拆了,才换了这么一间房子,他妈的,什么破政府,专门欺负老实人,有些人比我们家房子还小,换了两间三室两厅,我就换了这么点房子。读书的年龄赶上文革没书读、毕业的年龄摊上上山下乡去务农,还没等退休呢,就遇到破产下岗。日,什么好事全让你们破上了。”
戚少商没理会他的粗鲁,问道:“您也下过乡吗,你在哪里插的队。”
瞎子顿时警惕起来,眼睛张开,浑浊的死鱼肚皮白让顾惜朝一阵恶心,忙转了头不去看他,瞎子半响才道,“下乡嘛 ,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下过的乡的多得去了。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反正就是吃苦受罪。”
“你刚才说被打死的那个戏子,他姓什么?您知不知道?”
“陈芝麻烂谷子,谁还记得。也就是那个传闻,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哪年下乡的,又是哪年回的城?”
“不记得哪年下乡了,回城嘛,大家都回来了,我也就回来了。”瞎子对这件事似乎很忌讳,不愿意深谈了,摸出一盒大中华的烟,点上了。深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烟雾。
屋子有些潮湿,再加上瞎子一抽烟,空气就更浑浊了。
顾惜朝有些受不住,闷闷地咳嗽了两声。戚少商又跟那个瞎子聊了几句,瞎子来来去去的就是追忆当年做造反派的峥嵘岁月,下乡的事,却绝口不提。
17
一段历史早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记忆,却时断时续的出现在八十年代才出生的戚少商的记忆与梦境里,原以为瞎子按摩师可以给他们一点明示。然而,似乎迷雾越来越重了,他们想放弃的时候,总有一点点蛛丝马迹或明或暗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待要来抽茧剥丝,却又惊觉团团的迷雾包裹着死亡的阴影步步逼近。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浮的着血腥味,是前世的怨怼,还是今生的宿命?
那个戏子,被折磨致死,却扣上自绝于人民的帽子的戏子,是顾惜朝的心底又一道痕迹,不必猜测,也不必去印证那个人到底是谁,甚至不能再去碰触。他睁大着眼睛躺在床上,任思绪万千,也不忍再去捕捉,他知道戚少商知道的比他要多,同样的,知道的越多,疼的也就越多。
他深夜未眠,戚少商又何尝睡得着了。客厅里还有灯,门外有悉悉碎碎的声音,不记得是从哪天夜里开始的,顾惜朝醒过来的时候,总能感觉到戚少商有动静,他从来都不睡的吗?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顾惜朝忙闭上了眼睛,平稳的呼吸着。装出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
他知道进来的是戚少商,他感觉到他走到了他的床边,心开始狂跳起来,他——要做什么?那一夜只是个意外,他还想把这个偶然变成定数吗?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似乎把什么东西绑在了他的手腕上,再然后,合着一声低低的叹息,那只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地沿着他鼻梁眉毛滑动,像在摩挲天底下至尊至爱的珍宝。
心跳得越来越快,又生怕惊了戚少商,顾惜朝一动也不也动,记忆里,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己有过这么珍惜的时刻了,怕还是在襁褓之间吧。
隔了好一阵子,戚少商才走出去。
顾惜朝睁开眼,就着窗外的灯光,才发觉他系在自己手腕上是一块银坠。他跟他说过,他梦见过他送他一只玉指环。但是,他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的梦,玉指环对他而言,遥远得像是一部肥皂剧里的道具,他只知道戚少商收下的是雷卷的这枚银坠。
待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整个屋子里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了。顾惜朝才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戚少商的房间。
戚少商似乎睡着了。
顾惜朝把银坠塞在他的枕头边,顺手掖了掖他掉下的被子。刚要转身,突然一只大手紧紧地抓住顾惜朝的手腕。这只手比刚才的温度要高得多,滚烫并且微微有些颤抖。
顾惜朝也不挣开,只是默默的站在他床边,任千百种滋味一齐向他袭来。他可以跟自己说,那一夜,他们都喝醉了,算不得数的。他却他无法否认他对戚少商温暖的胸膛的渴望和留恋,他也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在他的耳边一次又一次地低语,惜朝,我爱你。惜朝,我是真的好爱你的。
而现在他感受到的是那只手攥得更越来越紧,攥得他的手腕都有些疼了,不得已往回抽了抽。
“惜朝,不要走,不要走。”戚少商跪坐在床上,伸手抱住顾惜朝,道:“你身上都冰了。不要走。”由不得顾惜朝反抗,他已经被推到在床上,温暖的被子,带着戚少商的气息,铺头盖脸的压了下来。
而那个人并没有进一点的动作,只是搂紧了他:“你身上都冰了。怎么这么傻,就算要还我,也可以等到明天的。着了凉,怎么办。”
“不是我的,我带着不习惯。”顾惜朝僵直着身体,淡淡地道。
“卷……那个,听说是传了几百年了,可以避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