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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跑去打开了书房通向花园的落地窗。
“来。”也不管他乐不乐意,过来拉起他的手。王晔几乎是无法抗拒地就这么被拉了过去,走进花园里。
夜里的空气是湿润而凉爽的,有夜露的关系,甚至有些轻寒。
草地被仔细修整过,小草平整而细密,白湘宇光着脚踩在上面,凉凉的,似乎还有点湿,舒服极了。夜已经深了,连蝉也睡了,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聚在树旁,柔和得像天上落下的星星。
白湘宇轻快地跑过去,小灯笼们立刻就散开了,他又追着跑,带着灯笼的小虫们被他追得一阵聚一阵散。跑了好一阵,终于放弃了,围聚在他周围。他用快要把脖子折断的姿势仰望着天空,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噜声。天上的星星,和他身边的星星,呵呵,呵呵,好美丽,好快活。
像鸟一样伸开双臂,像鸟一样自由地飞翔,夜里有风吹来,拂过宽松的衣衫,轻动地,似乎真的要飞了起来。
好久,没有这样快乐了。松弛得宛如没有重量的感觉,轻飘飘,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一样被风吹起来……
吹啊,吹啊,还有身边的星光,真的可以飞吧?
头仰得太厉害了,也或许是太想随风的飘荡,身子直直地往后倒下去,完全刹不住地仰倒。倒下去,倒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慢慢地睁开了眼,弯弯的,弯弯地笑着,无论是倒影着星光的眼睛,还是花瓣般的唇,都是弯弯的,快乐而满足。
“真想让他也看到啊。”叹息似地流转着清水一样的眸光。
“谁?”浑厚低沉地问话,平日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有的只是不自觉的宠溺。一次又一次,沉迷在这让人惊叹的美丽里。
“晔啊,如果晔也能看到该多好。”
眼里的温柔潮水般地退去,又一次被提醒了。
那个孩子,轻轻闭起眼睛,做梦似地说着:“如果我一直在这里,他会不会来?他不来,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这里?他知道我在这里,会不会来?我等他,我一直在等他来,可是,为什么他一直不来?他什么时候会来呢?我等了这么久,他怎么还不来?是迷路了吗?还是忘了我?他会不会忘了我?他是忘了湘湘吗?他还会不会来?……”
绕口令一样的疑问持续了很长时间,抱住他的人沉默着。渐渐失去了逻辑的话语就像被风吹散的碎花,纷乱又轻飘,承载重重复复的担忧和疑虑,让人想抓也抓不住。
那个答案,就连他,也不知道。
夏季的天气就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明明还是晴好的夜空里忽然飘来了三两朵乌云而骤变。
不知不觉地已经跑到远离房子的地方,雨下来的时候还只是细细的,可是雨势加大的速度明显超过了王晔带着他奔跑的速度,等回到屋子里,两个人都已经是落汤鸡了。
湿答答的睡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骨感的曲线。水顺着柔滑的曲线滑落,滴滴答答地在地板上画出蜿蜒的小溪。
王晔也一身湿透,拉着他往楼上走,“啪嗒啪嗒”,湿漉漉的光脚板踩着地板,像鼓点一样踩出仍然激奋的心情。
打开浴室的门,把他推进去。又去帮他开了热水,试到合适的温度,注满浴缸。“自己洗,没问题吧。”
“当然,我都是自己洗的。”还在踩着水玩,骄傲地扬起头,滴着水的黑发甩出一道晶莹的弧线。
王晔点点头,也赶紧回房洗澡换衣服。
再回到白湘宇的房间,已经是快四十分钟之后了。知道他会害怕,所以也避开了。谁知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浴室里传来悠扬的歌声,杂拌着哼哼,显然还在边洗边玩。
水早就凉了吧?王晔轻皱着眉,敲门。“洗好了就快出来!”
“啊?啊,”歌声被打断了,然后就是哗啦啦一阵水响,一叠声地应着,“我就出来了就出来了——”
从一系列的声音完全可以想象他进行的步骤:从浴缸里慌忙地站起来,急急忙忙抓起架上叠好的浴巾,裹好,跨出浴缸——“啪”!
一声闷哼,王晔毫不犹豫立刻推门进去,白皙的身子摔在地板上,连大浴巾也飞到了一边。
谁让他刚才只顾把湿脚踩在地板上玩?水渍积留在光洁的瓷砖,滑不溜脚,莽莽撞撞地踩下来,摔倒了。
无声地过去扶起来。可是一丝不挂的身子一被碰触,立刻条件反射地开始打颤。只要不是他认同的那个人,任何人都会让他害怕。像小兽一样发出“呜呜”的低鸣,抗拒地又要缩起来。
王晔无奈,手臂撑起他的,把浴巾揪过来,包住。面朝下的姿势,只能看到他的后背,可只是光裸细腻的背上触目惊心的鞭伤、烫伤和各种细小的划伤已经让他的眼睛又危险地眯了起来。
“长水帮,林永富?”
光是听到这两个名字已经让他抖若筛糠,甚至连牙齿都能抖出“咯咯”的声音。
抿紧唇,大手一抱,直接把他抱进房间,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慢慢不抖了,湿润的眼睛轻轻抬起来看他,像春寒料峭中早发的小花骨朵,微颤着却又鲜灵的美丽。
王晔在咬牙。虽然两年里白湘宇过着不堪的日子,像物品一样被人踩在脚底,重重蹂躏。可是当时小方要带他一起来找他,也是他自己拒绝的,还害得小方被方鸣抓住,严刑逼供他的下落,下场惨烈。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他不会同情他,一点也不会!
可,心还是会绞痛。
甚至有时想起,也会猜测,是否因为自觉当初有亏于他,没脸再见,所以才拒绝了小方?
不过怎样都不重要了。小方死了,方鸣死了,他也疯了。一切都成为过去,被时间的沙土渐渐掩埋。
他不会像折磨方鸣那样折磨他。但,原谅是另一回事。
背叛,是不值得原谅的。
在虐杀方鸣的时候,已经把他的痛苦,他的愤恨一一展现,让他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怕得疯了。永远无法摆脱的恐惧感,现在这样,已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眼光一闪,晃过那眼睛无心的诱惑,把全套新衣服找出来放在床头。“自己穿好。我过一会儿再回来。”
走到门外,吸了一支烟,在考虑要不要去把刘妈叫起来。虽然他很怕被碰触,但至少不会排斥刘妈的帮忙。他对人的戒心,只存在于“接受的人”和“不接受的人”。
就像,他强烈地想念“晔”,却仍对“王晔”心存防备。
你们,是不一样的。沙哑而孤独的声音说。
不一样?或许吧。
门悄悄地打开,探出的脑袋看到他正站在走廊,微微地笑了,招招手:“好了。”
回到他的房间里,从浴缸里出来,头发还是湿的,顺手拿过旁边的干毛巾帮他擦。擦完了再稍稍吹干。他乖顺地任由王晔摆布。
穿着宽松的新睡衣,蓬着松软的头发,坐在地毯上的人看起来好小好小,清丽的美貌像山林中的精灵,瘦削的背上像随时能展开蜻蜓一样透明的翅膀,轻盈地在花间穿梭徜徉。
“……He is free; free like the wind; he is free; and he will win……”
小小声地,他又开始哼了,永远也不会腻似的歌代表着他每次每次不一样的心情。
“这么喜欢这首歌,为什么只唱这两句?”王晔随口问。每到晚上的时候,喜欢跟他说话。听他乱七八糟地扯,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自己。
没有回答,还是唱:“……He is free; free like the wind; he is free; and he will win……”唱完这句,哼着拖过下面的节奏,慢慢地又转回这两句。
就是在告诉他,他只会这两句。王晔不由笑了声:“越来越聪明了。”
他一抬头,难得出现不高兴的表情:“笨的是你们吧?我看起来很傻吗?我只是脑子有问题,又不是智商有问题。”
呆楞地听他言辞眈眈,差点被口水呛到。是啊,好有道理。
说完,又落寞地注视着被风吹来滴落窗上的雨点:“我知道我有时候说话连自己也控制不了,说着说着,自己也会忘了要说什么。但是我不傻,真的。我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有些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太用力地回想头就会很痛很痛,要裂开了一样……比如我不记得你是怎么出现的?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就看到了你们。你身边两个人的名字都很熟悉,可是我不记得以前认识他们……但是,更早以前的事,我都记得……总是被送到不同的地方去,见到不同的人。有些人很温和,有些人很粗暴,但不管怎样,我都会害怕……还有更早更早以前……你看你看,我又不知说到哪里去了……”
王晔的手轻轻地托起他的下巴,虽然仍是揣测打量的眼光,却是温暖的。“那我们就来说说别的。你有什么愿望?”
“不要再吃这么多药!”十分斩钉截铁。王晔想起每次刘妈端过来的药,理解地笑。
“不吃怎么好得快?现在虽然已经好多了,可是不是还有事情想不起来吗?”
“可是……我觉得有时想不起来反而是件好事……也许都是些可怕的事。”
王晔摸摸他的头发:“还有呢?”
“还有……想睡了……”
还是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复查了。医生鉴于目前的康复情况良好,更是大大地褒奖了一番。
王晔听完陈川浩的报告,望着晴朗的天空出神。最近他越来越常出现这样沉思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陈川浩有些忐忑地思忖,有时王晔会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似乎有什么要说,可是想过了之后还是放弃了。
初夏的天空是最美的,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色,苍茫高远,像神深邃的眼在俯视。云也是淡的,丝绒一样飘来,风很干净,带来浅浅的阳光的味道。
转身面对那片开满了白花的山坡。嫩白的,娇弱的,小小的花朵,明明是风大雨急便会被摧倒的脆弱,可是花冠仍然固执地高昂着,在艳丽的阳光下,有着作为一朵花的坚持。王晔常常来这里,有时下雨,看着那些花儿被风吹雨打得要支离破碎地散掉,可是风雨过了,它们又骄傲地直起腰肢,露出灿烂的笑。虽然只有三个花瓣,可是每一瓣都不会轻易地落下。
就像,娇嫩脆弱的外表下,有一个高洁不屈的灵魂。
“川浩,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对我说?”清风掠过草尖,他的声音变得飘渺而凝思。
陈川浩一楞:“都在这里了呀。对了,还有,少爷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把过去和现在的记忆完全割裂了。两个时间里的人在认知上无法重合,就像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在他脑子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对我和阿全也一样。即使跟以前认识的陈川浩、胖子全名字相同,甚至长相一样,他也不认为是一个人。夏医生说,这是最麻烦的,有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认知重合。”
“我不是说这个,而是更早的事……他在方鸣手里时的事。”
“大哥是说……”
“你还有什么没对我说的?”他转过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太阳,陈川浩低着头,觉得眼前一暗。缓缓地摇了头:
“大哥这是不相信我了。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
“我们同生共死这么久,没有你们,我也没有今天。就连这个位子,如果你说你想坐,我也可以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