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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是不去?」
「哼,那还用说吗?」为了爹爹,他枫念晴只有暂时委屈和小人为伍。看,他多伟大呀,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
樊琏打断了他小小的自满。「还不快点!」
「哼。」哼归哼,枫念晴整装的速度倒是没有变慢。
***
本该是人烟稀少之地,此时却不断传出纷杂人声,打断某人长久以来静思幽古之情。
「樊琏,你要我说几次,我叫枫念晴,不叫小鬼!」枫念晴生平最厌恶别人叫他小鬼,将他瞧得扁扁的,比自门缝里瞧人更过分!
「看那边!」
枫念晴傻傻地依言望向他处,除了树和山之外,什么也没有,要他看什么?
「樊琏!你偷吃我的肉包子!」
「耶?上头又没写枫念晴三个字,如何证明这包子是你的?」樊琏舔了舔沾上肉汁的手指,嗯,这包子真好吃。
「枫大哥,嘴巴张开!」
不知神游至何方的枫擎扬也和儿子一样,傻傻地依言照做,嘴巴一张的同时便有香味四溢的食物在唇齿间滑动。
「枫大哥,好不好吃?」
「噢……好吃……」
「还要吗?」樊琏大有乐意喂食的意愿。
樊琏仍属年轻,离而立之年尚有段距离,这举动让哀思平添老颜的枫擎扬有些别扭地赧红。在小辈面前出丑了。
「我自己来就好。」
吃了好半晌,带来的食物将尽时,枫擎扬突觉有异。
「我实在不想明言,樊琏……」
「你终于发现了,我还以为枫大哥只会神游至不知名的地方,镇日发呆,什么也顾不得呢。」
「你们在说什么?」吃饱而有些昏昏欲睡的枫念晴弄不懂他们问的哑谜。
「我心想,若是今天之内枫大哥都没有发现,那么我将它占为己有也就不会有所愧疚了。」
「呵,什么歪理。」不知为何他对他的恶作剧并不感到生气,反倒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令他开始有了笑意。
「你终于笑了,总算不枉我神乎奇技的三只手的功夫。」
「这事可不许再做。」枫擎扬不忘摆起年长者的架式,毕竟他比另外两人多吃了好几年的米饭。
「好,枫大哥我答应你,往后除了偷你的之外,其它的我都不偷了。」
「那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份能耐?」枫擎扬有了逗他的兴致。
「冲着你这句话,我非让你刮目相看不可。」樊琏乖乖地递上原本系在枫擎扬腰间的钱袋,尽数奉还。这可是开天辟地、破天荒头一遭,进了他衣袋内的钱还能再掏出来,只有对他才如此特别。
「死樊琏!你竟偷爹爹的钱袋!」
「借来赏玩罢了,又没说不还,我还得靠它来偿付住宿费呢。」
枫念晴抡起小拳头,欲一泄近日来承受的欺压,怒气冲冲地朝樊琏逼近。
「打不到,打不到!」
见到樊琏挑衅的反样,枫念晴更是怒火中烧。
「不要跑!」
「你叫我不跑,难道要我乖乖地让你打吗?哪有那么好的事?」
樊琏躲在枫擎扬的身后,闪避着枫念晴本怎么利落的攻击。说是闪避倒不如说是戏弄,他正戏弄着气得脸颊红嘟嘟的枫念晴,顺便偷摸枫擎扬;这儿摸一摸,那儿拉一拉,难得有能和他多多亲近的机会,怎可不好好把握?
「来呀!打不到!小小小念晴。」
这一天,终于想起该去拜访邻近的友人,而非直往山上跑的枫擎扬带着独子外出,趁着此刻,待不住又静不下来的樊琏早已浑身不对劲,巴不得离客栈远远的,呼吸不同的空气。
不记得自何时起,樊琏只要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全身便会开始不定时地冒出奇怪的疹子,若他继续逗留原处,那么红疹的范围便会愈来愈大,会不会遍及全身,包括他最宝贵、最能骗人、最童叟无欺的俏脸也长满红肿难看的疹子,他是不知道,因为在那之前,他早就吓得逼自己不论任何理由都得离去。
但这回,疹子已经长到他的肘侧了,他还不想离开,为何?
拿着枫擎扬临走前给他买零嘴的一串钱,口袋有着沉甸甸的实在感,而有余裕思索他事的樊琏,边吃着糖葫芦边想着,使得他平日敏锐的危机感钝化,浑然不察恶意将近。
「枫擎扬……」好特别的人,眼神中有着难掩的忧郁,却又坚强地照顾幼子;他坚毅直挺的背脊让他的目光久久不能移开,总而言之,他看上他了。
「如果没有枫念晴那个小鬼缠着不放,该有多好……」樊琏一直企图拉近他和枫擎扬间的距离,偏偏有一个小鬼头有事没事撩拨他的耐性,逼使他摆不出良善的一面,屡屡和他斗嘴不休,忽略了最重要的目的。
樊琏在街道上,旁若无人地碎碎念,直到有人喊住了他。
「樊琏,终于让我逮着你了!还不快将我的钱还来!」
钱?好像有人提到钱?樊琏有神的大眼不由得为之一亮。
这人是谁?有点眼熟。
「樊琏,不要说你忘了我,上上个月你还很亲热地大哥大哥的叫个不停!」高大粗壮的男子吼道。
我连上个月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哪还记得上上个月的事;还有被我叫大哥的人物多不胜数,我哪记得那么多。樊琏内心忖道,仍是不改迷惑的表情,他真的想不起来这个长得像熊的男人是谁。
「可恶,我叫柯胜熊,把你从我身上骗走的钱拿来!」柯胜熊怕樊琏乘机开溜,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放。
「好痛喔,柯大哥,有话好说嘛,别动手动脚的。」
又来了,又摆出这张无辜又无害的脸,当初就是误信了这张脸,才松了戒心,让他有机可趁。「别来这套,快将你自我身上骗走的一百文钱还我。」
才不过一百文钱而已,竟对他穷追不舍,小气鬼。
樊琏因为这个钱的数目终于想起这只熊是何许人物,他是前一阵子他赖上的金主,还算挺好心的请他几过几顿饭;但这家伙除了请他吃饭外,手还会恨不规矩地在他身上碰来碰去、东摸西摸,他也不过是酌收一些「失身费」而已,一百文钱已经算是很便宜了。
有很多怪怪的老头子很喜欢年轻的小伙子,面貌又佳的更是绝品;很不幸地,他樊琏硬是雀屏中选,人家他也是很不愿意的呢!
虽然柯胜熊还称不上是老头子,他还是很好心地给他机会让他陪他吃饭。所以由他付钱,又摸走他钱包里的银两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有啥好喳呼不停的?
两人的争执引来旁人的注目,机伶的樊琏当然不能放过可利用的优势。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大喊救命啰。」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能让柯胜熊听得一清二楚。
稍微上了年纪的人,尤其爱面子,绝不能忍受当众丢尽颜面,柯胜熊果真有所顾忌地松开了手。
「既然让我发现你待在这镇上,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你!」
「说完了没?我可以走了吧?」樊琏显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和他这「大」小人比起来,这个不入流的小小人,他可真是不屑极了。
小人也是要讲格调的,过于猥琐的——恶心!
「樊琏,咱们走着瞧!」
果然是坏人离去前的标准语句,真没创意;不过要这种小小人有创意,也太强他所难了。
樊琏唇色止不住的讪笑。
***
又过了好些日子,去山上有点去腻的樊琏,为着枫擎扬点不破的石头脑袋而烦躁,呕气地不陪他到山上打混。
一如往昔,一个人静坐在坟前的枫擎扬总觉心思无法平静。
太安静了吗?似乎是的,他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一个人好好独处,品味椎心刺骨的心痛了。
突然间这痛,好像被移转了,而不再那么椎心了。
真是如此?抑或只是他的错觉?枫擎扬理不清头绪,当局者迷吧。
「慕晴,妳可知我和晴儿最近认识的那个新朋友,他好……特别,是我以往不会来往的类型。」
他是尊奉孔子所云「巧言令色鲜矣仁」的人,处世戒多言,言多必失矣,他的友人大多同他一般少言,很少说些辞不达意的赘言;可是最近他发现,听多了别人说的废话,其实还满有趣的,至少晴儿便笑得很开心,不,是见晴儿被整,他这做父亲的竟很没良心地笑得很开心。
「爹爹,你在笑什么?」在附近采花送给娘亲的枫念晴,回来时竟见到父亲久违多时的笑容,令他的心情亦不禁大好,什么事这么值得高兴的呢?
「我正和你娘说,你前几天……呵!」
「爹!」前几天……那不就是那件事吗?枫念晴不依地叫道。别再提了!
前几天,他们三人一起来扫墓,又被樊琏激怒的枫念晴一气之下想先冲达目的地,结果心急之下,脚一滑,适巧跌进樊琏救他的怀抱里,他又不肯地挣扎;这时鹰儿似乎以为他玩得很高兴而飞下来加入,巨大的翅膀一扫,他就被扫倒泥地上,跌得满身泥,他犹记得那满嘴泥巴的恶心。
事情还没结束呢。枫念晴逞强地站起来,鹰儿又飞向他,将他当成泥色木棍停在上头,使他更压进泥地里;他将牠挥走,想离开泥泞,握住爹爹伸向他的手,却失之毫厘,又跌了回去;当他好不容易离开那个梦魇,竟一路滚到母亲坟前,沿路留下一道明显的泥巴痕。
那次的灾难虽然没让概念晴受伤,可是他的心受伤了,他清晰地听见樊琏不绝于耳的嘲笑,和父亲眼里的嘻笑。
「爹爹,我不理你了,我要去找李伯伯了,哼!」
可恶,现在连爹爹也被那个小人传染,就爱取笑他;他要去找疼他、会给他一堆甜糕吃的李伯伯,不理他们了!
枫擎扬含笑地目送已然熟悉路径的小子,不担心他会迷路。
突然间,他又想到了亡妻,脸上的浅笑隐去。
「慕晴呀慕晴,若有幸,妳也会看到妳的孩子长大了……」
枫擎扬拿起背着儿子挖出来的桂花酿,埋藏在地底酝酿多年的陈年好酒,是和亡妻一起在地底待上同样年数的佳酿。想起那一年,失了心的他不停地制酒,再将它们一一埋入土里,打算每年此时开一坛,以祭亡妻,直到心死。
若不是他,若没有他,也许她现在仍活得好好的,他是个罪人啊!
原本是用小杓子轻啜酒酿的枫擎扬,酒入愁肠愈是个怅;他干脆豪气地捧起酒坛,大口大口地豪饮,只愿潜能让他一醉解千愁。
一年到头唯有此季会喝酒的枫擎扬,酒力无暇增益的他,很快地便陷入混沌中,手拎着半空的酒坛,脚步虚浮地迈下山。
醉眼迷蒙的他,外表看来与平日无异,但实际上他根本搞不清楚身处何方,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回客栈。
「枫爷,你回来了,要不要准备开饭呢?」
「掌柜的,我想洗澡,帮我准备热水。」他镇定得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已经醉得神智不清。
***
吃人嘴软,拿人手却不短的樊琏,花光了身上所有铜子,又不想再继续往日的营生。他折回客栈,心想,只要找枫擎扬一起吃饭,绝轮不到他付帐!
在外遛达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