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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森出狱那天,寒流来袭。气温一下子骤降了十几度,风吹得身上透骨的冷。
高森穿上一件半新不旧的厚外套,戴着一双露指工作手套,拎着一个瘪耷耷的灰色帆布包。他跟号子里的牢友们告别,一一与他们拥抱,说着再见。
一个头发中已有白发的号友搂着他的肩膀抱了抱,说:出去了就别再回来。高森用力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意思仿佛在说:放心吧,不会回来了。
高森的笑容总是又憨直又谦逊,温和的象个老大哥一样。他本来是因为非法持有枪械及黑社会有组织犯罪被判了30年,入狱后他洗新革面,表现良好,正好赶上了这次大赦的难得机会,所以他在被关了12年后就被提前放了出来。
从监狱大门出来后,望着门外空旷的山路,高森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十二年足够一个婴儿长成一个少年,也足够高森由一个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青年变成一个谦和顺从落魄无奈的大叔。面容变得些许沧桑,眼角有了皱纹,本来高挑挺拔身材也变得稍稍驼了背,双肩耷拉着,拎着一个帆布包,象个在街头站着失业了的机修工人。
高森稍稍适应了一下监狱外自由的空气和环境后,摸摸口袋里的零钱,正准备到马路对面去坐公交车下山。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年轻人忽然迎面走过来,喊他森哥,又指指马路对面早已停在那儿等候多时的一辆车说:老爷子派我来接您。
高森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让年轻人接过他的行车放到后备箱中,跟着年轻人上了车。他坐在后座,年轻人坐在副驾驶上,司机也是个年轻人,见到高森也恭谨的喊了句森哥。
接他的年轻人自我介绍叫杜力。高森问了问老爷子的情况。杜力说老爷子精神一直都还不错,但医生嘱咐要多静养,不要太多操心劳累。高森又问了问社团里的情况,才发现许多以前认识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在坐牢,要么就是跑路的再无影迅。现在基本上都是些新上来的年轻人,比如说象杜力这种。
高森不知道到老爷子那里做什么。杜力说老爷子很挂念你,常把你挂在嘴边,说你以前是他身边最厉害的一名战将,单挑过过江十二龙,战绩辉煌。
高森笑了笑,觉得这些说起来就象是上辈子的事了,遥远得没有意义。杜力又说现在还真是有点看不出来啊森哥,您是真人不露相。
高森说都是过去的事了。然后他不再说话,侧脸看车窗外逝过的景致。十二年过去,这座熟悉的城市变化还真是不小呢。许多以前很熟悉的地方现在也都认不出来了。杜力在前面有的没的介绍一下哪些是新起的建筑,做什么用的。或者跟司机闲聊。
到了老爷子的别墅大门口,车子径直顺着车道驶入。门口有人值班,认得是自家的车,也不阻拦。
别墅座落在半山腰,很有豪宅的风范。车子在停车位前停下,杜力领着高森向主宅走去。别墅修建的很气派,现代感十足,许多落地玻璃窗。走到大厅,一个年轻人过来帮高森拎走了行李。
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大厅后面有一个游泳池,靠游泳池边有一圈沙发,上面坐着好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很悠闲的姿态神情,完全不象是社团里的人,倒象一群商界白领端着咖啡在聚会聊天。
相比之下,高森的穿着神情倒象个刚从乡下进城的乡下佬。沙发上的一个男人远远的认出了高森,兴奋的大踏步走过来与他打招呼。高森也认出他来,是以前一起为老爷子卖过命的兄弟柏林。如今他也穿起西装打起领带衣冠楚楚的象个正经生意人了。两兄弟久别重逢,很开心的拥抱了一下,拍着肩膀握着手。
柏林问他什么时候出来的?高森说今天刚出来,来见老爷子。柏林说好啊,等你出来后,咱们兄弟再去喝酒。高森问他现在做什么,柏林他说现在开公司,老爷子占股。
高森不太懂,看着柏林胖了不少,应该是生活得惬意,就笑着说不错。柏林一定要约他喝酒,高森点点头答应了。
杜力在旁边等了一会,等他们寒喧完,就带高森向二楼走。穿过一个起居室,杜力推开一扇门,向里面恭敬的通报一声:〃老爷,森哥来了。〃
高森走进去,里面拉着窗帘,光线没有楼下大厅明亮。等他稍稍适应了一下光线,看到房间正中的沙发上,一个老人正在缓慢而吃力的站了起来,对着他喊了一声〃大森〃。
老人身边站着一个护工搀扶着他。高森看到此情此景,心情很激动。面前这个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是他的大哥、兄长、老师,甚至是父亲。他快步走过去,紧紧拥抱了老人。
老人比高森矮一个头,轻轻拍着他的背好象一个慈父一样。老人眼眶湿润,深沉动情的说大森,这些年你受苦了。高森很感动,说没事,都挺好的。
稍稍平复初见面的激动情绪后,老爷子招呼高森坐下。爷儿俩相对而坐,高森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了一下老爷子:老爷子其实并不太老,只是太胖,胖得一看就知道严重影响健康,因而行动迟缓,还得柱着一条拐杖才能颤颤微微的支撑起身体。护工将老爷子安置在沙发上妥当后,就退到一边,那里还有一把轮椅,眼看着老爷子平时都靠这个代步了。
老爷子也在打量着他,说:〃大森,你进门来的时候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你变了很多。〃
高森笑了笑,说:〃您倒没怎么变。〃老爷子说:〃变老了。头发都掉光了。〃
一个仆人进门来送上饮料和果盘。杜力接过来放到爷儿俩中间的茶几上。老爷子热情的招呼高森吃果盘和喝饮料,象招待一个远游归家的孩子。高森吃了一点,又问老爷子的身体怎么样,老爷子叹口气,〃现在不行了,一身的病,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医生不准我吃这,不准我吃那,连水果都没得吃,还要多运动。大森你看我这样怎么运动起来?这样活着真没什么意思。〃
高森想不到老爷子被病痛折磨的这么悲观,安慰了老爷子几句。他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并不太会说话,但老爷子知道他,所以也不计较,只是满怀欣慰的看着他。
老爷子说:〃你回来就好。我身边正缺人。〃他将身子向沙发背靠了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声音缓慢而威严,〃你大概也听说了这儿的情况老兄弟们走的走、散的散。我现在身边就没什么人了,都是些小毛头,一个个血气方刚,还得多练练,办起事来都不靠谱。〃
高森有些为难。他在出狱之前就已做好打算,出狱后就不再管社团里的事了,老实本份的做个普通人。可看到老人满怀期许的目光,高森又不忍一下子说明本意。他想了想,婉转的说:〃我听说,彬少爷不是从国外回来,正在帮您么?〃
老爷子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他啊〃,他顿了顿手里的拐杖,〃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老子!〃
高森有些意外。
老爷子挥挥手,〃这小子现在干的事,分明就是想夺我的权他是嫌我老了,想逼我退位。哼!现在不比当年,哪里还有人靠的住?!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靠不住!〃
老爷子的声调提高了,语气中带着愤慨、失望和伤心。
高森低下头,彷徨不安的左手握着右手的拳头,虽然老爷子的家事他并不了解,也与之无关,但老爷子当前的处境却让他很难过。
沉默了一会,高森心情沉重的向老爷子坦白了自己的打算,不过他是带着微笑说,很轻松的,眼神中却满是无奈。他说其实我这次出来后,不打算再干了。
老爷子一开始有些没明白,等高森又重复一遍说清楚本意后,老爷子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你呀,说什么丧气话!〃
老爷子并不相信他的话,或者是并不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只当他象许多刚出狱的人一样,心灰意冷,就拿些老生常谈的话来故作高深,掩饰失意落魄的心境。一但过了一段时间,适应了新的社会,这种金盆洗手的丧气念头就会被丢到脑后去了。
高森还想解释,老爷子象一个真正的大哥一样,威势实足的挥挥,说,〃行了,今天就不再多说这个了〃,不再给高森进一步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叫来杜力,吩咐他带着高森到外面好好玩玩,享乐享乐。杜力答应是。
老爷子回过头又对高森说:你这些天什么都不用做,想到哪个地方去玩,就让杜力带你到哪玩,不知道的,就让杜力告诉你。现在可不比十年前,比十年前更好玩。你在牢里十几年,也憋得够呛吧!出去好好玩,现在的小姑娘可比十年前更猛呵!
高森苦笑,只好答应着,跟着杜力出来。杜力给了他一个存折,里面有二十万。杜力说是老爷子给的。高森明白,收了存折,在大厅里看到柏林在等他,高森跟杜力打了个招呼,就跟柏林一块儿喝酒去了。
(二)
柏林为高森摆了接风酒,还叫来了其他几个认识的老兄弟。还在社团的已不多,都改行做了别的行当,混得有好有坏。久别重逢有些伤感。柏林对高森说:还是你有面子,只有你回来了,大家才能凑得这么齐,平时很难见上一面的。
喝酒喝到很晚。高森后来才知道柏林原来是开财务公司的,顺便为社团洗钱。散了时候,高森喝醉了,拎着行李包也没有地方住。柏林帮他找了个旅馆过了一夜。
第二天,高森到郊外的废旧车场淘了一辆二手车,自己捣鼓捣鼓,开回市里。他在牢里学到了修车手艺,技术还不错,希望出狱后能靠这个手艺找份活干。
然后他就在市里的廉租区租了间房。在筒子楼里的一套小公寓,只有一室一厅,条件简陋,家俱和房子一样破旧。高森对这种环境倒是很熟悉,因为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所以反倒觉得亲切自在。
这样逛了两天,高森从外面开车回来,路过超市停车进去买了几瓶矿泉水和烟。出来的时候,看到车子旁边站着杜力,正在等他。
原来这几天高森也没什么影讯,老爷子打发杜力来看看高森在干什么,是不是正在哪个波妹那儿逍遥快活。
高森笑了笑,走过去问他怎么找到这儿的。杜力说从废车场那里知道的,那里的兄弟说有个高个子男人来捣鼓走了一辆车,那车坏在那儿好久,那高个子来换了几个零件就开走了。想不到森哥你修车还有两下子。
高森才知道原来那个废旧车场也是老爷子的地盘,想起当时确实看到里面有些正在改头换面的赃车。高森说自己在这租了房子,问他要不要上来坐坐。
杜力同意了。他穿着黑西装,在这个棚户区中象个假装正儿八经的推销员。两个人爬上五楼,高森打开公寓房门,杜力在门口皱了皱眉,说森哥,你怎么住这么个地方。
高森说习惯了。往冰箱里放矿泉水,顺便拿出一听饮料扔给杜力,杜力动作利落的接在手里,打开喝了一口,问他准不准备到哪里去玩。
高森想了想,手插到外套里,从里面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条,问他认不认识纸条上写的酒吧在什么地方。杜力接过看了一眼,说认识。就在地北区,是大条的地盘,大条的马仔常常在那卖药。森哥你是要到那里玩?我派人去跟那里的经理打个招呼。
高森说不用了,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去。杜力告诉了他,然后又说:森哥你当心点,那里鸭子挺多的,别被他们缠上。高森看了杜力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没事,我就是去找个人。
杜力也没再说什么。高森把纸条揣在口袋里,纸条的四角边缘都已被磨得有些破损,看起来有些时日了。
晚上,高森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