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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龙王敖闺当先嚷嚷起来,「大皇兄,差不多该将我们的嫂子叫出来见见面了吧?」
此言一出,附和之声纷纷响起。
东海龙王为龙族之长,其妻的地位亦位于众眷属之上,该在喜宴上由龙王陪同,受万千海族叩拜之礼。
只是敖广念及皇甫清狂怀孕后精神、体力渐差,着他在寝宫休歇,暂不露面,这时酒过三巡,也是时候让他出来与其它龙族见个面了。
一等敖广颔首,旁边的内侍立刻会意,领着几个文官到内殿将人请出来。
玉阶之下的酒宴觥筹交错,宾客起站喧哗,热闹非常,敖广只静静地坐着,看着。
有如浮光掠影的热闹景象,未能令敖广有半分动容,只高踞王座,手把金杯,冷眼旁观,唯心中存着七分喜庆,唇色一直向上轻勾,眼睛不住地而通往内殿的长廊看去,从来冰冷如箭的瞳仁内带着几分不可贺的期待。
谁知酒添了三杯,那条路依然是冷冷清清的,微感不耐之际,却见刚才走去请人的内侍踏着快步,匆匆回来。
眼看他孤身出现,敖广已压下眉头,感到不妙。
待内侍再走近一点后,果见,他急得满头大汗,神色不知所措。
他也没有在阶前跪下,直接上了玉阶,弯腰俯前,白着脸,压着声音说,「王,王妃不肯出来!」
敖广的脸色倏忽一沉,眼如利箭地瞪着他,冷冷地说,「再说一次。」
内侍栗然,抖着声音答,「王妃……王妃不肯出来,他就坐在寝宫内……连喜服也没有换上……」
声音越来越轻,因为他清楚看见敖广的俊脸在瞬间完全被一层冰霜覆盖,严寒怒意,令他怕得双膝一软,『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声音将所有宾客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倏忽看见敖广的脸色,都感惶恐不安。
「王?」
「皇兄?」
「发生什么事?」
众海族面面相觑,纷纷关切,敖广沉着脸不发一言,将酒杯重重地搁在案上。
不过是片刻功夫,那只金杯竟已扭曲变形,用黄金打造的杯身渐渐融解。
抑制着满心沸腾,敖广一拂衣袖,向内殿走去。
【第十章】
寝宫内,跪着满地女官,为首者将放着喜服的水晶长方盘高举过眉。
「请王妃更衣!」
端坐水晶鼓几,双手平放膝上,皇甫清狂摇头,吐出一个坚决的『不』字。
「请王妃更衣!」女官们叫得更齐心、更大声,响彻云霄。
站在皇甫清狂身后的小左、小右见此,不知所措地俯前,低声说,「少爷,还是更衣出去吧,这样很可怕!」
皇甫清狂竖起凤眼一瞄,骂道,「胆小鬼!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听到他说话,小左、小右都快要哭出来了,不约而同地想:你当然不怕!敖广对你这么疼爱,而且你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还怕他会对你做什么吗?
他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双眼不住地朝宫门瞄去,都在害怕将会到来的雷霆盛怒。
果然,那个来请人的内侍走了不过顷刻功夫,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了,俊美严霜,挺拔肃杀。
敖广的脚步向来不缓不急,这时候却沉重得有点惊人,每走一步就似地动山摇,地上的女官连忙匍伏爬行,让出一条路来,眼看敖广渐渐迫近,站在皇甫清狂身后的小左、小右大有一步一惊心之感。
扑脸而来的气息锐如箭,利如刀,皇甫清狂虽然还是稳稳坐着,放在膝上的双手却是微微震颤。
这些微的害怕反应落在了小左、小右眼中,他俩咬一咬牙,竟同时挺身而出,挡在了皇甫清狂身前。
「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我对你不客气。」小左装胸作势地卷起袖子,朝敖广举起拳头。
小右则抖着肩头,尝试劝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说……龙……龙王……千万……千万别生气。」
他俩自幼卖身入侯府伺候皇甫清狂,皇甫清狂虽不纨绔子弟的骄气,待他们却从不辱骂责打,加上皇甫清狂双亲陆续仙去,府中冷清,他们就更加亲近了,多年相处下来,虽名为主仆,却早已形同至亲。
是以这时两人都忍着惧怕,争先挡在皇甫清狂身前护着。
敖广冷冷地看着他俩,目中寒光流泻之际,适时被两人挡住的皇甫清狂叫了一声,「走开!」
「少爷!你……」小左、小右愕然地转过头去,却见皇甫清狂一脸坚决地看着他俩,说,「你们出去!与你们无关。」
说罢,还伸手将他俩推开,两人都知道皇甫清狂不想牵连他们,无措地踌躇一会,终于磨蹭着走出寝宫。
碍事者终于走开,敖广却没有立即将目光放到皇甫清狂身上,他先是浏过女官托在头上的喜服,接着,看向皇甫清狂身上的白色长挂,最后,才将眼神定苦在皇甫清狂身上。
「为什么还不更衣?」
开口,却不是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声音依然平静冷泠。
皇甫清狂心中稍安,压下身体的颤抖,轻声说,「我不想更衣。」
「该不是现在才对喜服不满意吧?先忍一忍,赶明儿我就命织女再赶做一件。」
敖广依然没有露出怒意,反而边说话为他开脱,边拿起喜服走前,打算亲手为他披上。
「不是!」皇甫清狂扭身避过,敖广的手僵在了半空,看着毫不知情识趣的情人,只觉自己苦苦压着的怒火快要忍耐不住爆发而出了。
深呼吸一口,他依然用他无比坚忍的耐心,压着声音问,「那你想怎样?」
紧一紧放在膝上的双手,皇甫清狂亦深深吸下一口气。
「我不想嫁。」
「什么?」敖广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但是,立刻地,皇甫清狂就用铿锵的声音再重复一遍,「我不想嫁,不想做王妃。」
在旁边听着的人都觉得他实在胆大包天,看着敖广在一瞬间完全铁青的脸色,就连跟着他身后走进来的几名能将也不禁悄然退后,免受池鱼之殃。
惊人的寒气从敖广身上渗透而出,拿着喜服的手,指节青筋凸现,如爆竹般发出『霹灵啪啦』的响声。
当他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完全地沉了下去。
「更衣,随我出去!」
「不要!」
「跟我一起出去!」
「不要!」
「我要你出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皇甫清狂一口气吐出连串拒绝,接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出去!」敖广的脸色难看得像地府里的阎王爷,黑了大片。
千万年来,这是第一次,他感到怒不可遏。
「我……」看着他那张脸,皇甫清狂心中其实怕得要命,手脚都寒了起来,浑身难受,只得软软地央道,「广……你让我想想,我的心很乱。」
「更衣,随我出去!」敖广没有丝毫软化,神色奇寒如千年严冰。
「我……我未决定好,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你……爱得足够一生一世吗?」伸手,环抱着自己颤抖的双肩,皇甫清狂的嗓子断续而惶惑,「广……你让我再想想,别逼我。」
想他这一生张狂直爽,从未如此优柔寡断过,只是,这些天来他心中总是忐忑,翻来覆去,睡也睡得不安。
当女官捧着喜服、饰物走上来时,那颗心就更加紊乱,神推鬼使不,拒绝的话说冲口而出了。
说出口后,心里反而坚定下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爱得够不够深,哪可就此定下终生?今天,这场喜宴,他绝不可以参加!
他一直收在心中的真心话。在这时候说了出来,就如一个霹雳,生生地打在敖广头上。
他是龙王,高高在上,受千万尊崇敬重,他冰冷无情,更傲骨如剑!
这一生一次的唯一动情,竟换得皇甫清狂的一句『别逼我』。
是他步步进逼,太过一厢情愿?还是,皇甫清狂根本不曾爱他!
敖广那张无人可比的俊脸上只见奇寒冰霜,阴沉如铁,一双利目内火花簇簇,眨也不眨地瞪着里甫清狂。
却见里甫清狂咬着唇,坚决地仰脸迎着他的寒光,唯有镶在脸上的凤眼,水光莹动地凝视着他,流露乞求。
即使此时此刻,他的任性、他的要求是如此地可恶,敖广仍然感到心中一软。
皇甫清狂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他,敖广却早已知道自己爱他如命。
倦极地合上双目,接着,睁开,寒芒闪烁之中,大红的喜服被拋到半空,接着,敖广拂袖而去。
在清厉的布帛撕裂声中,喜服裂成千百片,如一只只大红的蝴蝶在半空振翅飞舞。
金线断,珍珠迸散如雨,叮叮当当地落在水晶地衣上,打在皇甫清狂身上。
任由珠雨打在身上,皇甫清狂呆若木鶏,凤眼瞪圆,从柔和的珠光之间,目不转睛地看着不发一言转身离去的敖广,心里就像被利刀割开一道口子,痛彻不已。
预感告诉他,若就此让敖广离去,可能就会在他俩之间留下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在乎吗?他在乎吗?
是的!他在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敖广在他心中已经变得如此重要,重要得可以牵动他的身心神魂。
皇甫清狂站了起来,手紧紧地捧着心口,只觉五内俱焚,心中后悔得不得了。
其实……其实做王妃也没什么不好,他何必……将话这样说出来。
起初他还想苦苦忍耐,但看着敖广绝然冰冷的身影快要消失时,他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广……广……」别走,别走!我后悔了!别走!
敖广没有停下来,皇甫清狂还想再叫,却叫不出口,咬一咬牙,拉起衣,也不管自己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奔跑,便匆匆追前。
女官纷纷让路,就在他的手差点儿要摸到敖广扬起的衣之际,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凌厉吆喝。
「敖广!为我父王偿命!」
一个穿著青缎罗裙的红发女官从人群中扑将出来,手中寒光熠熠。
杀气迫近,敖广顿步,冷冷一哼。
站在敖广身旁的几名能将眼看刺客袭击敖广,竟动也不动,反而勾着唇笑了起来。
手执一把不足三吋的短刃刺杀东海龙王,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天大蠢材?
嘲弄冷笑,仿如无情的鞭子打在刺客身上,就在所有人都冷眼旁观之际,那名刺客倏地转身,将手中短刀向皇甫清狂刺去。
眼看刀光迫近,皇甫清狂踉跄退后,却被衣所绊,失足跌地。
刺客突如其来地转变方向,寝宫中每个人,女官、龙将甚至敖广都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客扑向皇甫清狂。
「啊!」
在惊呼声中,皇甫清狂根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只觉肚腹一痛,睁眼,眼前是一张狰狞的笑颜,将短刀一寸寸地刺入他的肚子。
正要高呼『小命休矣』之际,皇甫清狂肚腹上乍现金光,隐隐形成一条小金龙的形象,任刺客如何着力,竟无法将短刃再刺入半分,刃上甚至响起碎断之声。
就是铁器断碎的刺耳声音将呆若木鶏的众人唤醒过来,敖广猛然地向皇甫清狂冲过去。
红龙盾吹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刺客抓紧压倒地上,用力之巨,甚至令少女纤幼的手臂上响起骨折之声,她却毫不惧怕,反而失声叫嚷起来。
「敖广!我早知自己杀不了你,就拿你的王儿为我父王填命!」
「混帐!闭嘴!」红龙盾吹为之气结,也顾不得她是个女人,扬起手,重重地掴了她几个耳光,将她打得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