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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猫-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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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喜欢过一只灰色的暹罗猫。
那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猫,棕褐色的圆脸上,有两只水蓝水蓝的眼,透著对外界的强烈好奇心。虽然肉呼呼的模样看上去很敦实,却是非常的灵敏矫捷。上一秒可能还是张牙舞爪,下一秒却恢复了温顺乖巧,又是圆滚滚的一团,可爱极了。
只是,那只暹罗猫,很快被外婆捉住勒死,吊死在了青瓦的房檐之下。
在灰色天幕的掩映下,小小的身子随著风轻轻摇摆,形单影只。
我哭著求外婆放它下来,外婆充耳不闻,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著我。
在当时看来,似乎那样的要求很唐突。
我被她同化,再也不敢提一句。
尸体挂了很久,被风吹日晒,蚊蝇叮扰,直到成了一只猫干。
干枯枯萎,模样非常可怕。
外婆说:“它还是你喜欢的猫,去抱抱它吧。”
我愣愣的站在屋檐下,抬头看著挂在上面的猫干,胃里阵阵翻涌。
外婆取下猫干,递给我,说:“丹尼,你不是很喜欢它麽?来,抱抱它吧。”
我木讷地接过来,呆呆看向手中的猫干。
原本宝石般的猫眼,如今空空的,像两个黑洞一样,散发出恐惧和不甘。
我再也抑制不住,连连呕吐起来。
外婆说:“丹尼,外表再美丽的东西,另一面不见得也是这样。能见人的一面,总是最最光鲜照人的。”
她说得对。自那以後,我再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东西,包括人。
母亲和外婆有著相似的面庞,相似的神态。
她十九岁就和父亲结婚并离了婚,一直是一个人独居。因为优雅漂亮,这些年来,身边不乏追求者。他们不知道,母亲的外表和内心,其实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模样。她和外婆有著强烈的控制欲和强迫症,不能容忍身边她的东西有任何异心。
在她看来,我是完完整整属於她的。
显然,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也这麽认为。
只是我一直在想,我的父亲,究竟去了哪儿呢?
依然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教我涂红指甲。
薄薄淡淡的指甲,刷上鲜豔嫣红的色泽,一遍又一遍。液体渐渐凝固,变成了一个个蛹壳,有一点点深黑的影子,厚厚盖在上面。干涸了的色泽与皮肤相衬反差很大,像鬼一样。我没有见过鬼,但是我觉得鬼就是这个样子,只差涂上喝了血一般的红嘴唇。
她带著我去参加各式各样的聚会,并且命令我不许触碰任何东西,更不许吃东西。
我依言照办。
没有理由反抗,我对食物也提不起什麽兴趣。
虽然我是男孩,但如果母亲要求我穿上裙子,我想我也不会觉得有什麽不妥。
稍微长大了一些,我渐渐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身上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各种各样的伤痕,由细微慢慢变大,有些时候甚至深可见骨,白森森脆生生的,伴随著剧烈的疼痛,常常一身冷汗。
我开始担心自己正在腐烂,更害怕因此被母亲抛弃,只好默不作声。
她并不爱我,她只爱她自己。
後来有一天,我从梦中惊醒,站在家中的镜子前。
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刀痕,纸再也包不住火。
母亲带我去看医生,心理医生。
事实上,她自己就是心理医生,可是她拒绝剖析我的内心。
她在害怕些什麽呢?
心理医生姓李,据说非常有名。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温柔的男人。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长相倒是一般。我喜欢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均匀,静脉明显。他对我进行催眠,我盯著他的手,沈默寡言。兴许是我们之间的交流太有限,催眠似乎并没有什麽作用,可到後来,我还是睡著了。
醒来後,李医生告诉母亲,感谢母亲的信任,他无能为力。
他看著我,眼神惋惜。
无能为力?
我噗嗤笑了。
说话挺文艺,拿信任啊什麽的挂在嘴边,这麽大的男人,居然还是个孩子。
母亲问他究竟问出了什麽,他没有讲,连诊金也没有收。可是,难以理解的是,治疗却延续了下去,伤口愈合又裂开,再度愈合再度裂开,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这就像是一个怪局,但是没有人去打破它。
真正了解自己,是在一个雨天。
绵绵细雨,离家不远的小花园中青色一片。
当当当!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敲击声,震耳欲聋。远远的,像是在地下。
我从睡梦中惊醒,赫然发现自己穿著睡衣站在园子中。细雨蒙蒙,赤*裸著的脚下的一片土壤像是新挖开又填上的,还有些松软。不远处是一条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石头小路,灰色模糊的雨气中,一只深褐色的麻雀在艰难前行,一跳一跳,羽毛湿透。
脸颊突然刺痛。
我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垂眼一看,满手的鲜血。
脸上那道伤口早已愈合,留了一道淡淡的疤,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浅一点。它不可能忽然裂开,只可能是被人重新割开了。可是,那个人是谁,我却不知道。
手在微微颤抖,血迹沿著指缝一点点被雨水冲刷掉了。
脊背发凉,我觉得害怕。
有人和我曾经很接近很接近,可是我却一无所知。
雨大了些,血迹没了痕迹,手心凝结了一小洼水。我垂著头,一动不敢动,骨头麻痹。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同样赤*裸著的脚。阴凉的气息传来,一双瘦削的手攀上我的肩膀,来人绕到我身後,贴在我的耳边,轻轻开口:“妈妈说,你现在觉得很恐惧,是因为我的缘故。”
心跳得厉害,胸口压抑到像是要爆开,我拼命喘著气,想要屏蔽这种恐惧。
呼哧呼哧,耳边如擂鼓。
“呵呵呵……”他不再说话,胳膊越勾越紧,轻轻在我耳旁笑。
银光一闪,颈上突然传来刺痛,脖子上挂著的链子被生生扯断了。下巴支在我的肩膀上,晃著手中的链子:“这个……是妈妈给我的。”
瘦骨嶙峋的手缠在银白的链子上,在我眼前不停地变换著动作。他的指甲留得很长,上面涂了红色的指甲油,如钩一样锐利的尖端牢牢勾住链子。链子像是要被绞死了一样,绷得紧直,苟延残喘。
他玩了一会儿,又说:“妈妈说,你和李医生合谋起来,想要弄死我。”
我盯著眼前的手指,动也不敢动,肩膀被他的下巴硌得生痛。
他笑,轻叹一口气,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嘲笑:“你们不会得逞。”
你们不会得逞。
这句话倏地钻进我的脑海,揪紧了心脏。
电光火石间我记起,在治疗室,李医生曾说:“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他慢慢松开了我,一步步退开,远去了。
雨逐渐大了起来,淅淅沥沥,针脚般刺入睡衣,激起皮肤阵阵凉意。
倦意一股脑涌上,我无法抑制地睡了过去。

发文时间:1/12012更新时间:01/01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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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一直未停,持续到黎明。
沙沙的雨水搭在碧纱窗上,像春蚕在桑叶上蠕动的微妙声响。
早晨七点,我醒了,发现母亲不知何时坐在床边,悄声无息的盯著我。她的脸很白,是江南女子的典型相貌,莹润洁净,长发微卷,绕过肩头散落在小臂上,呼出的气息轻不可闻。见我醒了,她依然不动,也不说话。
我却被惊出了一声冷汗,极勉强的张开口叫了她一声:“妈。”
母亲没应,又看了我好一会,才起身,踱步到窗前。
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苍老的咯吱咯吱声。
一夜风雨,碧纱窗上落满了花瓣。她用手指轻轻抹掉,背对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开口,对我说:“起来,该上学了。”
门推开了,又轻轻合上。
母亲走了很长时间,我才缓缓松懈下来,软软横在了床头,睡衣已被汗水濡透。身下是睡了十几年的床,白色睡袍的边角沾著几片碧绿的桃叶,上面还有雨水迸溅的痕迹,时间太久已经干了。双脚却是干干净净,十个脚趾头皆微微泛红,过於刻意的痕迹。
我坐起来,藏在被子下的手腕,被银链子勒出一条条淤痕。
链子细长银白,古朴的花纹上渗著几缕殷红的血斑,已经断成两截。
依稀记得昨夜,那双如银钩般涂著红指甲的手,绞弄著链子,勒住我脖颈时的戾气。
他来了,他总是在雨夜出现。
这一切,都不过是梦。
……一定是梦!
早餐是外婆亲手揉的桂花小圆子,汤水很粘稠,倒入小半瓶米酒,用勺子戳散,再放一点糖,从色泽到口感都很好。水一沸腾立即香气四溢,气味黏在身上,整整一天也难消褪。
外婆做,却从来不吃,因此餐桌上只有我和母亲。
我有些紧张,生怕她发现了什麽,以致好几次都拿不稳勺子。
母亲却像没看见一般,抿著汤圆,专心致志的用餐。
突然,她站了起来,吓我一大跳,正要送进口的汤圆就那麽掉了下来。
扑通!连勺一起跌入了瓷碗。汤汁溅起几滴,迸在了手背上,滚烫。
我不由得咬紧唇。母亲淡淡看我一眼,没说话,走进厨房。
过一会儿,她端了一小碟玫瑰酱过来,重新款款坐下,用叉子戳起汤圆,在酱中滚了好几圈,确定全部裹上一层红色,才送进口中,缓缓咀嚼起来。
这世上,是有人可以将某种食物吃的很豔丽,很赏心悦目。
鲜红欲滴的玫瑰酱润湿了母亲的唇,红的诡豔,就像上了浓妆一样。她吃得很慢,姿势优雅,像三十年代上海电影里穿旗袍的女子,坐在古锺下的西洋餐厅里,点燃一根女士香烟,任江水的潮气带走嫋嫋青雾。
明明她是在吃东西,我却联想到了吸烟。
“不好吃?”母亲突然抬头问我。
“不不,很、很好吃啊。”我忙把眼神撇开,搅拌著碗里已经快被戳成糊的汤圆。
“看你吃的不多。”
“啊,好像酒味儿淡了点。”
“多吃点。”
仅仅是这样平淡的谈话而已,不过我心里却突然高兴了起来。
日子又过去了一点点,我又长了一岁。
他没再来过。
简直就像被人灭口了一样,在我生活中消失殆尽,再没了踪迹。身上的伤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起来,几乎没留疤,除了左脸颊靠近耳畔的那面,有一条极细的小疤。时不时的微微搔痒,就像是有人故意在上面吹气。
母亲带我去李医生那里复诊。
他问了十几个问题,又做了一些简单的测试。项目比平常多了不少,但却没有进行催眠。母亲一直站在旁边看著听著,脸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丹尼,恭喜你。你康复了。”他突然微笑著对我说出这句话。
轻松的语气使我茫然,我回头看了看母亲。
母亲蹙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浮上了她的眉心。
李医生一边开药方一边对我们说:“还是再开一点药稳妥,吃完了这一剂,应该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以後别总在家,还是多出去走走──”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了。
“医生,您确定我儿子康复了吗?”
“我确定。”
“如果日後再犯呢?我觉得您还是再仔细检查一下好吧。”
医生没说话,看了看我,沈默片刻,微笑说:“那好吧,我再替他多治疗几日。”
晚上回家,母亲似乎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用晚餐。
我默默地坐在写字台前做功课,电视开著,外婆坐在落地灯旁的木椅上织毛衣。她老了,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那样有力气。时间使她衰老,近两年连视力都不行了,必须得戴著高度老花镜才能认出我。
功课写到一半,她突然叫我过去,让我试一试她刚织好的毛衣。毛衣是红色套头式的,领口有些小,我费了很大力气才穿进去。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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