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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听着贾敏的话隐约猜着几分,脸上就是一笑道:“姑妈说得很是。到底是一家子人,便是二太太有错在先,我们做小辈的也不好看着她病了不生怜惜的。何况老祖宗从来疼爱宝玉,等闲也离不了他呢。”贾敏听了这话,倒是想着在贾母房中不见宝玉,因问道:“说起宝玉,我倒是想着了,母亲房中怎么不见宝玉呢?”王熙凤笑道:“倒是早起去请过安的,只是到底还是孩子,也没经过这样的事。姑妈也见着老祖宗了,形容大不似往日的,便是开口说话也不能,宝玉哪里能领会老祖宗意思,在那处反添乱的,所以太太就叫他出去了。”说毕,又看了眼贾敏,见贾敏脸上没动什么颜色,又续道:“说起来,宝玉倒还是个有心的,恋恋着不肯去呢,还是大嫂子说:‘你在这里也是无益。太太也病着呢,你正该瞧瞧她去,也免得叫太太挂心。’这才去的。”
贾敏听着王熙凤的话,脸上要笑不笑,道:“这孩子实实的叫母亲和他母亲误了,正是慈母败儿。一个男孩子家家的,文不成武不就的,生的倒是得人意,又小意会讨好,这又有什么用?我这会子也不明白母亲到底是爱宝玉呢还是恨着二哥哥一家子所以把宝玉纵坏了,好叫二哥哥一家子痛心的呢?”王熙凤听着贾敏的话,只是一笑。王夫人一心看着未来三等将军的爵位,便是贾母也有此心,只要有这爵位在,每年一千两银子的俸禄,还有在荣国府名下的庄子也有三四千两一年的进项,便是宝玉文不得武不得的又能如何?
王熙凤就笑道:“姑妈这话正是说在我心里去。我也时常想着,譬如是个读书人,出身亦是寒微的,只要用功读书,一般也能得中进士举人的,内做翰林,外放县令,自己上进巴结,不怕没个前程。旁人且不说他,只看林姑父就知道了,一榜探花出不过十数年,如今也是位二品大员了。哪个说起来林姑父来。不是啧啧称赞的呢。枉费宝玉那样聪明,整日里同姐妹丫鬟们厮混,待得长大议亲的时候,依旧这样一事无成的,又有重内帏的风评,人看着他这样,差不多人家的女孩子,怕是不能给他。偏母亲和二嫂子心气又高,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怕瞧不上呢,还不知怎么了局呢。或是指望着贵人那里开个金口,倒还是个门路。”贾敏听着王熙凤的话,脸上一笑道:“贵人在深宫,又能知道什么?不过都是听着母亲同二嫂子说哪家的女孩子好罢了。”
王熙凤听着贾敏的这话,也就明白了如何贾敏要同她同气连枝了。什么兄妹情深,物不平则鸣都是幌子罢了。贾敏同王夫人不和睦,不想见王夫人太过得意是其一。以贾母同王夫人两个的人物人品,又看着林如海如今的声势,且到底是自家的女孩子,知根知底的,岂不是比去外头寻的强上百倍去,只怕不肯死心。若是贾母开口还能回绝的,要是贾母王夫人婆媳两个请托了贾元春,由她开出口来,却是为难,索性趁早将彼此脸皮扯破了,倒是绝了后患。因笑道:“姑妈说的是。贵人虽在宫中,到底一个是母亲,一个又是亲身抚养她长大的祖母,贵人必是时时记挂的。”
说话间一行人已到了荣禧堂,王熙凤把那赤金九龙青地大匾看了眼,脸上就是一笑。贾敏因看王熙凤看那大匾,就笑道:“这里同父亲在时倒是不曾变了多少去。”王熙凤正要接口,就看着东耳房门帘子一动,从里头出来一个女孩子,十五六岁年纪,却是王夫人跟前的彩霞走了出来。
原是王夫人病中口淡,想吃些鲜甜的东西,就令彩霞去厨房传些滚水来,好冲玫瑰露喝的,不想彩霞一掀开帘子,就见两个贵妇人,一个犹如海棠带雨,杨柳迎风正是姑奶奶贾敏同,另一个柳眉晕杀而带媚,凤眼含威而有情却是琏二奶奶王熙凤。彩霞也是个知机的,知道如今二房失势,王夫人更叫政老爷吩咐了拘在房中吃斋念佛,便是管家的权柄也丢了,日后还不知如何,且王夫人素来刻薄寡恩,是以忙过来逢迎,堆了一脸的笑道:“给姑奶奶,琏二奶奶请安。”
当着彩霞的面儿,贾敏只笑问:“我听说你们太太病了,特来瞧瞧她。她可歇着不曾?”彩霞忙笑道:“回姑奶奶话,我们太太才睡醒,正想些香香甜甜的东西吃,命我往厨房里传一旋子滚水来烫玫瑰露吃呢。”彩霞正是为着讨好贾敏王熙凤两个,故意把话说得仿佛王夫人不安分,全然不知自己错处一般。贾敏听了这话,就道:“病人口淡,这也难怪。你快去罢。我倒同你琏二奶奶瞧瞧你们太太去。”彩霞听说,倒是觉得无趣,脸上就是一红,低了头退了下去。
贾敏同王熙凤两个进东房门来,王熙凤一眼看去却见各处素净,临窗大炕上铺着半旧青缎大条褥,石青靠背;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几上也都换了陈设,往日那大红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一概不见了踪影,想来是才撤了下去,依着王夫人的性子,只怕是她做与贾政瞧的,脸上就是一笑。
却说王夫人虽叫贾政夺了权柄,又病在床上,早上才叫李纨绵里针的刺了几句,正有满心不耐烦,听着贾敏同王熙凤两个过来。依着王夫人的本心她如今病得这样正是贾敏王熙凤两个所赐,本不欲见她们。转眼又想,如是真不见她们,反叫她们得意了去,勉强下了请字。这会子看着王熙凤把屋子左右打量,她是病人,本就肝火旺,这回子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去,脸上一笑道:“凤丫头瞧什么呢?想是许久不来,认不得了。”王熙凤听着王夫人的话,就道:“可不是呢,我猛然瞧着竟是空旷了许多,仔细想了才记起;”说了把手往那对梅花式洋漆小几点了点,笑说,“上头的文王鼎匙箸香盒同汝窑美人觚不见了,想是二太太昨儿收拾行李时收起来了。”王熙凤的话正刺着王夫人的心病,王夫人脸上一僵转而笑道:“凤丫头这话说的,敢情我这里的东西你都瞧着呢。你要是喜欢,我叫丫头取了来送你也是一样的。你我总是姑侄,你瞧上的东西我还能不给吗?”
王熙凤听着王夫人的话分明是指着大房占着爵位不肯撒手,就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老爷同太太的东西自然是二爷的,二老爷同二太太的东西自然都宝玉的,我做堂嫂的哪里会和他抢。”王夫人到了这时也顾不得贾敏在了,冷笑道:“你倒是记得你是他堂嫂,却忘了你还是他表姐呢。这也难怪女生外向的,这一出嫁自然是满心挂着丈夫了。”王熙凤因笑道:“二太太这话我很不懂呢。莫非二太太嫁来了我们贾家,依然心向着同制县伯府,事事以同制县伯府为先吗?”女子素来出嫁从夫,虽是割不断的骨肉,却也该是以夫家为主,王夫人说着那样的话,正是个不孝翁姑不敬丈夫。贾敏听着这对姑侄的话,反笑道:“好了,凤丫头,你二婶子正病着,你倒拿话堵她,可是给她添病呢。”
王夫人听着王熙凤同贾敏两个的说话,正是一唱一和,一搭一档,脸上就有些红涨,忍气道:“三妹妹也知道我是个嘴笨的,如今又病着,说错话也是有的。”王熙凤因笑道:“二太太脸上倒是红润,说话声气也足,我竟忘了二太太病着呢。若是二太太没什么吩咐,我这里先回去了,明儿再来陪二太太说话。”王夫人闭眼道:“你太太如今忙着,你还不帮衬着她些,倒是到我这里来打转儿,可是太费心了。”王熙凤看着王夫人如今的模样,颇感畅快,本欲再讥刺几句,只是当着贾敏这样一个七窍玲珑的人的面前,也不好去得太尽,也就装着没明白王夫人的弦外之音,
贾敏这里看着王夫人王熙凤姑侄打了回机锋,又寻了些闲话出来同王夫人说话,王夫人满心不耐烦,仗着自己如今是病人闭了眼装睡,贾敏也笑了,立起身来吩咐了丫鬟们仔细伺候,同王熙凤两个出来,依旧回到贾母处,贾敏又略坐了回,向贾母告辞,带了黛玉林瑾两个回去。
王熙凤倒是看着贾母用了药,这才回房,还不曾换得衣裳,就听得门外脚步急响,瞬间就进得房来,王熙凤转眼看去时,却是贾琏。贾琏脸上眉横目立,脸上都是狰狞之色,看着王熙凤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215马道婆
王熙凤看得贾琏面目变更;脸上十分狰狞,恍惚间就似前世里决裂时那般,王熙凤再是要强,看着这样也不由惊怕起来,把手按在心口,脸上也变了颜色;颤着声音道:“二爷如何这样生气?”贾琏看着王熙凤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只说是:“我只问你一句话?若是我贾府同你统制县伯府只能择一个,你要哪一个?”王熙凤听着问这句;心上稍稍安定些;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来,道:“二爷这话从何而来?我竟是不明白。”贾琏听说;把鼻子一哼,拍案道:“我问你话呢!你如何不肯答我!”王熙凤看着贾琏神色俱厉,一时间不知头绪,竟答不出来,想了想,方含了泪道:“我嫁了你,自然处处以你为先,只是统制县伯府到底是我娘家,我也不能全然不理。我若是不应承二爷,我是不顺夫婿,我若是顺承了二爷,则是不孝。二爷这样逼迫我,我满心为难,如何答得出来?”
贾琏冷笑道:“你说什么为难!你一心要充贤良做好人,不肯落人半点子话柄。好容易有何机缘好叫我们一家子搬回来团聚,是你怕人说你不顾姑侄之情,所以哄了太太同你一路,叫二老爷二太太一家子依旧在荣禧堂留住。你可知道你那嫡亲姑妈是如何待你的?”
王熙凤听着这话大有来历,不敢接口,只是怔怔的看着贾琏。一旁平儿见了这样,忙过来劝道:“二爷且息怒。奶奶才从老太太房里伺候了回来,怕是没缓过神来呢。”贾琏听了平儿这话,脸上才和缓些,向着王熙凤道:“你即知道好歹也罢了。你可知我今日在外头听了什么来!”王熙凤听着贾琏问这话,倒是忘了惧怕,反把各种旧恨新仇都勾引了起来,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细细的白牙咬着唇,柳叶吊梢眉都有些竖立起来,向着贾琏道:“二爷这话问得多余。二太太待我的点点滴滴尽在心头,概不能忘。”贾琏听了王熙凤这话,这才把今儿在外头听来的消息说与了王熙凤知道。
原是宝玉的干妈马道婆竟是个混账东西,专走邪魔外道的,这会子叫人告发了。东街上有个叫潘三保的,原先家里也有钱,只是他不肯走正道,走狗斗鸡,养寡妇包娼妓的,竟是把个家业败了七八分了。剩得东街临街三进三出两间铺面,手上艰难卖给斜对过开当铺的卢员外家。潘三保也算是穷极无聊了,把房子加了几倍价钱,还要加,卢员外那里自然还肯。潘三保也是个狠毒的,看着卢员外家的儿媳妇将要生产,马道婆又是常到当铺家走动的,就买嘱了她,要害这个儿媳妇,好泄愤的。这马道婆因同卢家内眷们熟识,探听到了那媳妇儿的生辰八字,就拿剪子铰了个纸人儿写在上面;又找了一张蓝纸,铰了五个青面鬼,并在一处,拿针钉了,在家做起法来,果然那儿媳妇就发起癫狂来,满口嚷热,跑在房间外头撕扯自己身上衣裳,又要跳井,好些个丫鬟仆妇才压制住。
又因卢员外家同马道婆也熟识,知道她有能耐,就来求了她,许下重金,要她解救。马道婆是个十分贪财的,听这卢家肯用几十两银子来谢她,一口答应了,就用些神马纸钱烧献了,果然见效,那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