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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之功可比周、召,却不得善终。牧哥哥自然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勾唇反诘道,“大王来此请战,又所为何来?”
赫连哼笑,“当然和王兄一样,是为了建功立业啦。”
牧哥哥不置可否,又问,“那么依大王所见,陛下以何建功立业,平定天下呢?”
赫连白眼不语,他平生最看不惯酸儒,要是答“皇上就靠我们这些为了博一个封妻荫子的将军得天下”自然就落入他的圈套。拓拔烈饶有兴致地搅着那碗甜汤,“朕也很想知道,大夏王答不出,狸奴,既是你兄问的,你这妹妹来答吧。”
我略想一下,“陛下得天下,当然是顺应天道。”
“若是天道不昌,不足以得天下呢?”牧哥哥又问。
“万物莫不尊道理而贵德,先道而后德,若是道不昌,便以德吧。”
“若德亦不能呢?”
我皱眉,“那就……以仁以义。”
“若仁义亦不能呢?”
“以礼。”
“若礼崩乐坏呢?”
我一咬牙,“以法。”
“法亦不足制?”
“法不足制,当然要靠重刑!”赫连插嘴道,“当年我在白城,便是重典重刑,工匠烧出的城砖若能被箭射穿,便是不合格的工匠,士兵不能用箭射穿城砖,便是不合格的士兵,都要受罚,不然何以有如此坚固的统万城,让人闻风丧胆的铁弗军?”
“可如今大王的白城何在?铁弗军何在?若是重典重刑亦不足得天下呢?”
赫连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懊恼道:“刑不足制,便是天下大乱,那当然得用兵!”
牧哥哥颔首,“是啊,天下大乱,当然得用兵!王牧读了大半辈子兵书,却最不愿意打仗。用兵之时,天道不昌,礼崩乐坏,已属末世。国已不国,家已不家,真是大丈夫,此时还谈什么建功立业?王牧请战,实不为官爵富贵,更没脸说是为了天下苍生。”牧哥哥向赫连拱手揖道:“大王对妹妹的心意,牧铭感在心。王牧请战只为……”他无声轻叹,“也只为了此生还能重回故地,看一眼建康的老梅如雪,绿柳如丝。他日功成,便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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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拓拔烈设坛敬祭天地,拜牧哥哥为征南大将军。送大军出城那日,他一身亮银兜铠,美人如玉,剑气如虹。在我的印象里,牧哥哥从来温文尔雅,还未见过他有如此灼人的气势。隔天,拓拔烈就下旨回跸东都洛阳了。
我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为了打发时间,随身总带着一个铁樟信匣,里面装了满满的彩笺尺素,都是这大半年里端儿从洛阳寄来问安的书信。细细读来,每每都要花上几个时辰,读完一匣子,看看手里最后一笺,落款是半月前,心里感叹,短短一年,无论遣词还是用笔,都日臻纯熟了。
一路无话,到了洛阳城门,与迎驾的队伍交汇在铜驼街上。为首前来的是汉王拓拔冶,身边两个孩子,白肤碧眼的少年是他的独子佛佑,小些的,正是端儿。我心头一紧,离别一载,原本肉嘟嘟的脸颊消瘦下来,退去不少稚气,个子也抽高了许多,为娘的恐怕已经抱不动了。
小杜也带着幼女站在人群里,赫连早已迫不及待翻身下马,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拿胡茬扎她的小脸。一张粉脸被弄得皱巴巴的,险些要哭。
汉王上前请安,与拓拔烈携手寒暄。端儿挣开佛佑的手,张着双臂跑到我跟前,他偷觑了父亲一眼,显然有些发怵,怔愣了一下,默默收回要抱的手,规规矩矩磕头道:“儿臣见过父皇母亲。”我只想拉他到怀里亲昵一番,可看见拓拔烈十足严父的架势,也只好生生忍耐下来。
很多事情只此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来,孩子成长路上的离别,日后都会变成父母心头无法弥补的遗憾。拓拔烈十二岁时就出宫游历,端儿很快也会变成像他父亲一样的男子汉,也许再不需要母亲的怀抱了。
团聚以后,我便尽量陪伴在他身边。端儿喜欢书道,和很多孩子一样,对父亲又敬又怕。他常常临摹父亲的字拿来向我请教,因端儿也是左利,拓拔烈管得严格,我就好说话些。只是被他父亲瞧见,必然又怨我惯着他,连坐我也得挨骂。
时值初秋,连着七夕、中元大小节日,户部又拿来合宫上下的开销,针头线脑,柴米油盐,皇帝不当家,哪里知道银子不趁手。木犀端着点心进屋,叫我歇歇,我一抬头,看见端儿又趁我不备偷用左手。我见他写得认真,轻轻绕到他身后猛然去抽他手里的笔,果然脱笔不掉,没想到小小年纪已经有如此笔力了。书法贵在筋劲,我当初不管如何勤练右手,始终都差左手半分,差得就是这半分笔力。顾先生说,大才靠天,小才靠勤,这世上的事情未必勤能补拙。
端儿先是一惊,见我赞许微笑,便卧下笔,得意起来。木犀破了个橘子给他吃,我自然不能助长他这样的气焰,故意绷着脸说,“今日的全都练完了?”
他笑嘻嘻塞了一瓣在我嘴里,“孩儿都练完了。”
我默默提笔,将最后一点收尾,“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你可知功败垂成,莫不由这一点而起?”
恰巧拓拔烈从门外进来,端儿兴高采烈地拿着刚才练的字献宝:“父皇,孩儿写得字可有几分像您了?”
拓拔烈接过,随意翻了几纸,冲着我笑道:“是有这么一点儿像。”
端儿没有听出言下之意,兀自高兴起来。对他而言,这可是从父亲那里得到的难得的肯定。
我笑着上前接过拓拔烈的外衫,“煮了梨水润燥,叫人盛一碗来?”他略略点头,摇着扇子轩然落座,“端儿,近来先生都教什么书?”
端儿跪坐到近前,“回父皇,孩儿在学太史公的《史记》。”
“端儿已经开始学史了?那些经典都读过了?”我插嘴问道。离开洛阳时他尚在开蒙,光十三经就够他读一阵了。
“只读了《诗经》和《论语》。”端儿正襟危坐,回道,“先生说,孩儿要想成为父皇一样的英雄豪杰,如若求之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是很难有所得的,不如多读读史。”
我促着眉头从木犀手里接过冰糖梨水,拓拔烈按下我的手,宽慰道:“《论语》也说因材施教,四老既然这样教,自然有他们的道理。经史子集,也未必非要把‘经’放在‘史’前。”他又转脸问儿子,“那你就说说读史的心得吧,要如何成为一个英雄豪杰呢?”
端儿直了直身子,“曹操曾经对刘备说过,天下的英雄豪杰,只有使君与操耳。可是先生说,他们虽然能在史书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其实都算不上真正的英雄豪杰,因为他们最终都没有成功。”他偷觑父亲一眼,垂下脑袋继续道,“先生说,曹操鼓吹‘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胜在心眼够黑,可是,脸皮不够厚;刘备善哭,哭来三分天下,胜在脸皮够厚,可是,心眼不够黑……”
“哦……”拓拔烈抿了口梨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么端儿读史,可读到过真正的英雄豪杰呢?”
“先生说,是刘邦……项羽那么厉害都败在他的手里。鸿门宴上,项羽不忍心杀他,就是心眼不够黑;垓下之围,项羽明明能卷土重来,却说无颜见江东父老,就是脸皮不够厚。反观刘邦,亲生骨肉能推下车;耄耋老父,能分一杯羹……”端儿越说越小声,说道此处,低头抽了下嘴角。
“那么依你之言,刘邦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了,因为他脸皮够厚,心眼也够黑,所以你也要变成这样的人?”拓拔烈盯着他,不咸不淡地问道。
端儿搓了搓手指,“先生说……”
“你不要总是先生说!”拓拔烈将瓷碗磕在案上,厉声道,“朕现在要你说!”
小小年纪,赤子之心未泯,安辨这样的是非得失?我紧了紧拳头,想着要不要站出来护犊。端儿低头静默了片刻,以不合年纪的老成叹了口气,抬头正视父亲道:“孩儿以为:刀,可以用来砍柴做饭,也可以用来杀人伤人,刀是没有对错的,有对错的,是用刀的人。先生教孩儿读史,先生讲的也是没有对错的,有对错的,是孩儿将来如何以史为鉴。”
第二十七章 大道先为史
晨钟已尽,雾露濛濛,天还没有亮透。太液池中的壶梁阁若近若远,若隐若见。我牵着端儿的小手送他去上学,人生识字忧患始,他稚气未脱的脸上也常常有了惝怳的神色。
琅琅两下交兵声打破清晨的静谧,对岸几个鲜衣少年正在持戟打闹。赫连拨马过来,高声呵斥道:“猴崽子们又皮痒了不成!别以为都是仗着父荫来的,要是坏了本王的规矩,凭你们亲娘老子是谁!”少年们这才停下干戈,赶忙跑进队伍里去了。
拓拔烈挑选了十几个良家子在宫中安排了差使,今日该是他们第一天当值。佛佑和希颜排在最前面,两人都已经是卓然出众的美少年了。他们自幼同窗,亲如兄弟,行吟坐咏都在一处。端儿斜眼觑着,有些羡慕的样子,见我盯着他,立刻收敛起眼神。他是独子,身边没有同龄的玩伴,即便拓拔烈什么都没说,宫人们也会把他当成未来的储君,小心翼翼地对待。
嗷嗷晨雁掠过,端儿的目光追随而去,他仰着头问我:“娘亲,孩儿是不是也有一个哥哥?嗯……我听太监们说的。”他小声补充道。
“是啊……”我也抬头看天,西边的淡月还未落下,如朝如暮,“原本是有一个哥哥。”
“他叫什么名字?”端儿目光闪烁。
“他……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呢。”
端儿扁了扁嘴,垂下眼睑。过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小小羌笛,太液池边临风处,响起一曲《折杨柳》。曲声悠扬杳渺,如云兴起,如絮飘飞,无令长相思,折断杨柳枝。我仿佛又看见那个春风不度的边塞,黄沙白草中的一方小小土堆。
情极处,却无语。我摸了摸他的头,“是谁教你吹笛的?”
他了无笑意地勾了下嘴角,“先生教的。”他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又问我:“娘亲,什么叫贩缯屠狗?”
“嗯……灌婴卖过缯,樊哙杀过狗,刘备织过席卖过草鞋,张飞做过屠夫,这些人起于市井,后来都做了帝王的功业。端儿不是在读《史记》吗,先生没有教过你?”
他摇了摇头,谨慎问道:“娘亲,你知道父皇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愣了一下,笑着回他:“你父皇原就是代国的皇子,端儿怎么有此一问?”
他俨然很苦恼的样子,“我听见先生们说的,课业之余,他们教孩儿吹曲子的时候偷偷说的。他们说,当年在商山脚下见到父皇,父皇原是个吹箫击剑的神仙人,如今却做着贩缯屠狗的功名。他们还说,端儿是个小谪仙,可惜将来也要去杀狗。”
孩子的话让人啼笑两难,我暗自闷叹,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听他问:“娘亲,我们代国有史吗?”我摇摇头,胡人没有自己的文字,历史都是口口相传。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促眉嘟囔道:“那孩儿应该好好和父皇说说,我们代国也应该修史,不然,别人真以为父皇以前杀过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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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太疾,倏忽又是一日,一声暮鼓,如禅辨机锋,发人深省。
东宫备下晚膳,陆衣来催,拓拔烈公务缠身,常常就只有我们娘儿俩为伴。饭后他就一个人伏在案前,我以为他忙于功课,也没在意。
黄昏时微雨新霁,秋暑之气稍稍退去。书看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