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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点了点头,又问:“看来元公子游历了不少地方,此次来建康?”
“元某也是路经此处,顺道了却朋友一桩心事。”我“哼”了一声,什么顺道,分明就是算计好的!元烈也不看我,勾了勾嘴角,笑得逸气。
母亲终于进入正题:“元公子,我女儿身上的玉坠子不便给人,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我这倒有几块上好的玉料,还未经雕琢,可任元公子挑选。”
“元某不为玉来,愿与夫人对弈一局,元某说了,只为了却朋友一桩心愿。”
母亲抿抿嘴角,悠然道:“我年轻时候疏狂,在洛阳金谷园摆了场棋擂,又侥幸赢了几局,就被人误传成天下第一。可天下如此大,有谁敢称第一呢?这十几年来,我一直为此虚名累,更不敢出来应战。今日一时技痒,可一出手就输给了一个后生晚辈,元公子也看见了。我并不是天下第一,你就算赢了我,又当如何呢?”
元烈啜了口茶,笑道:“就元某所见,今日夫人只是算差了半个子而已。夫人棋力之高,登峰造极,与冯央之辈对局,还不是想赢多少是多少,想输多少是多少。棋如人生,看人下棋,不在此人棋艺高低,而是看人为人。以夫人之棋力,想必已经看得很透彻了吧。”
原来母亲是故意输的,为什么?难道只为图个清净,才转嫁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可为什么又要转嫁给冯央呢?我嘟起嘴,倒有些不服气。玲珑也没看出端倪的棋局,却被元烈看出来了。母亲也不再与他辨,沉吟片刻,抿嘴一笑,倒有几分惨淡:“元公子,话已至此,那就请吧。”
元烈道了句“承让”,拾起一白子落在天元。这人……难道真有人下棋是这种习惯?母亲的手停在半空,显然也是往天元去的。开局抢天元?还没见过有人这么下棋的。母亲略略思索了一下,将第一子退到了白棋边上。
元烈又落一子,还是不去占角。母亲好像惊异于他的走法,抬起头看他。元烈的眼睛蒙着纱,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母亲好像还不放弃,就这样一直盯着他,非要看出什么似的。
“夫人?”元烈唤她,她还是这样看着他,缓缓将手中的黑子落到棋盘上。
元烈低头又摆一子,母亲想也不想,就跟着放上一子……两人越下越快,让人疑心这不是在下棋,而是在复盘,这盘棋,两个人都谙熟于胸……
棋子如骤雨般落下,凉亭里的空气都凝结起来。更深露重,我的手脚被冻得冰凉,母亲的身子也开始颤抖,不知道是冷,还是紧张。没有人说话,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乱麻。除了元烈,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里……
眼看快要了局,母亲手里捏着一枚黑子始终不落,指骨都捏得发白了。“王碧”,她终于出声,咬牙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阿代嬷嬷也跟着震了一下,“……是你的朋友?”
“亦师亦友。我跟他学了三年棋。”元烈从容答道。
母亲苦涩一笑,才将手里的黑棋郑重放下。元烈从盒子里取出一枚白棋,在手中揉搓了一会儿,又在棋盘上敲打几下,似在思索。“他对我说,当年夫人走错一招,才让他侥幸赢了半子。如果照夫人今日这种走法,他就满盘皆输了。”
“你来,就是了却他这桩心事?看我到底有没有解开这盘棋?”
“他说,如果照夫人今日的走法,他就再无胜算了。我说……那也未必。”元烈若无其事又落一子。母亲低头去看,好像被那黑子下了蛊,定在那里,许久也不动。元烈继续道:“此招元某想了三年才想出来,夫人可有应对?”
母亲抬头看她,哼笑道:“妙招!元公子,你到底是来了谁的心愿?”
元烈拱了拱拳:“元某三年所得,这子不落不快,在夫人面前献丑了。元某此番来,一不为美玉,二不为赢棋,确实只想为朋友捎带几句话。可是,见夫人一面难,想让夫人听我说上几句话,就更难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请小姐勿怪。”他这话是冲着我说的,我一时也不知要不要原谅他,低头搓了搓手指。
“玲珑,时候不早,带小姐回去休息吧。”没想母亲发话了,这事她总归不想让我知道,我虽然好奇,也不便再问,只好和玲珑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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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燕堂前平乐宴,斗酒十千,笙歌彻旦,十里闻管弦。我拖着步子往回走,看来今日的泚园也不得清静了。回廊下,顾先生甩着两袖清风,跌跌撞撞迎面而来。
“先生酒醒了?这是要回府吗?我喊人送你。”我停下脚步招呼他。
他却稳稳当当停在我面前:“不必了,我又没醉。”这人还真有意思,不喝酒的时候,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喝了酒,倒又严肃起来。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但我认识他这么久,好像从来没有探究他的兴趣,不管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消用“怪人”两个字解释就足够了。
“顾先生……嗯……金谷园乌鹭擂,你也去过吧?”
他好像吃惊我有此一问,随即笑道:“是啊,去过……呵呵,你母亲还真不给我留面子,一局下来,我拢共就剩下十几个子了。”
“她……是不是输过棋?”
顾先生掸了掸身旁的白玉栏杆,倚柱坐了下来。“好像是吧……有人这样传,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年头乱,听风就是雨,传什么的都有……呵呵,我也是一时兴起,就去打擂了。输了赢了又能怎样?像我这样的穷光蛋,即便南谢愿嫁,陈留谢氏愿给吗?她最后还不是要入你们王府……怎么,狸奴是担心起自己的姻缘了吧?”顾先生好像开了窍,欢喜道:“我早就说那小儿不灵光!你要是摆擂,可别再摆那老什子的乌鹭擂了,画个画作个诗的,兴许我还能赢。”
“先生又胡说!您还是早些回府吧,狸奴不陪您了。”我佯装生气,拉着玲珑走开了。
为亲者讳,母亲不愿我知道的事,还是不要多问了。我低头走路,心里闷闷地想着:
皇后性烈,做事向来不留余地,她压制庾妃已久,恐怕连太子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不然何以“久抱病榻”呢?如今皇上龙体违和,没有人敢当众揣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大伯才会这么着急促成这桩婚事。趁皇上现在还能做主,加上皇后从中周旋,不怕太子和庾妃不应。万一……国丧三年,太子登基,今后的事就更难预料了。
我成天埋头写字,许多事只是不愿去想,并非想不到。即使想到,又能如何呢?多少人指望我的婚姻能够延续一个家族的兴盛,是不容许我去反抗的。
冯央,司马映……司马映,冯央……我一路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也许,我是幸运的,起码在我走向未知未来的时候,心里还不曾有一个人,会让我用一生去做赌注,又要用一辈子去遗忘。
第十章 重门深几许
佳节又重阳,登高赏红叶,东篱折黄花,把酒执蟹螯。可惜我一样也没得玩,只能躺在床上吃苦药,还要带累玲珑衣不解带地服侍我。
一整天睡得昏昏沉沉的,醒来就见玲珑一双美目顾盼,许是操劳过度,显得更大了。“小姐你醒啦,想吃什么?”
“菊羹。”我懒洋洋答道。
玲珑“噗哧”一笑:“倒是不见你胃口差。”
“嗯,玲珑做的莲糕和菊羹,绝世美味。唉,我也只能拼着身子,吃一口算一口,等我病好透了,怕是又没得吃了……你说,石宗山家里怎么大冬天还吃得到韭叶呢?”
“谁晓得,六爷也想知道呢。”元烈见到母亲后,隔日就回了长安。六叔这阵子也很失落,好在还有一个石宗山可以转移他的注意。
我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眼皮倒又耷拉下来。玲珑替我掖好被子,转身要去下厨,我迷迷糊糊又交代了一句:“记得少放桂姜。”
自小,我对暮秋的记忆就在这一碗菊羹里,冉冉秋光留不住,过了季就不会再有了。枕边一直放着青兕先生所题的折扇,是元烈临走的时候留下来的,托母亲转交给我。我清醒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但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昏睡。玲珑指着被子上的破洞给我看,丝绸的被面被我抠成了絮,露出里头白白的棉花。她说,我睡着的时候还在练字。每每大病初愈,书法都有精进,也难怪别人会疑心,鬼手梦中得。
大伯一直忙于张罗我和牧哥哥的婚事。牧哥哥要娶絮姐姐,只等过完年,二伯回京述职,俩人就能行嘉礼了。他们是幸运的,不单因为他们彼此喜欢,更因他们彼此生在王谢人家,少了多少门户不当的烦恼。
而我,册封的圣旨一直不下……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是埋头写字,不愿去多想皇帝此举背后的含义。山雨欲来,王氏的命运不是我一个人可以造就的,更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挽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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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的时候,絮姐姐请我去她家做客,谢府有株老梅开花,已经活了五百年。
j□j通幽,远处有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我紧走了几步,只听得一声“牧之”,婉转莺啼,惊破梅蕊,多少春情意。树下公子回眸,是梅一样清丽的人物,笑语盈盈,执起翩跹佳人手。我赶紧闪身躲到暗处,原来,絮姐姐不单请了我。
玲珑的步子已有迟缓,她脸上的表情是不可琢磨的,我轻轻叹了一声:“我们……还是先去给舅舅问个安吧。”
画桥深处藏小楼,我们沿着淙淙流水一路寻去。舅舅书房的门紧闭着,也不见下人,我疑心扑了空,再走近些,才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王家极力促成这桩婚事,大哥,如今只有你能帮我女儿……”那女子的声音很熟悉,我和玲珑对看一眼,满腹狐疑地走到窗下。
“阿落,你别傻了!你们王家的事,我能做什么?王家两朝皇后,这桩婚事有什么不好的?”是舅舅的声音,他在喊我母亲的闺名,难道真的是她?
“他们彼此不喜欢,任谁都看得出来!”的确是母亲的声音,可从我记事起,就没见她踏出王府半步。
“喜不喜欢又怎样?王珲待你不好吗?”
“那不一样,皇后压制庾妃和太子多年,你以为太子会善待狸奴?”我咬了咬唇,母亲是为我而来,但其实不必。
“阿落,生在王谢家,有哪个人的婚姻可以随心所欲?你在洛阳摆擂台的时候不明白,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生她下来,不是为了重蹈我的覆辙!早知你态度如此,我不如就让人把她领走了!”
“你的覆辙?你喜欢的人,他在哪里呢?单凭一盘棋,你能看出什么?当初你就看走眼,如今就看得对了?你不要以为当年是我从中作梗,我告诉你,我可什么也没做,是他不要你!”舅舅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被人戳到了伤处。
“我不是来听你翻旧账的!”母亲也不甘示弱。
“王谢两家只有一墙之隔,你十几年也肯不回来,不翻旧账,你还指望有什么新鲜的可听?”
屋子里再无声响。良久,是母亲嘤嘤的啜泣:“大哥,算我求你了……如今圣旨未下,你若肯帮忙,就还有余地转圜……”
舅舅喟叹一声,也放缓了语气:“阿落,以王琰在朝中的地位,向来说一不二,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此事陛下会一拖再拖呢?册立太子妃的圣旨,如果年前不下,恐怕就再不会下了……你要担心的,应该不是狸奴的婚事啊!”
“你是说……”
我低头去碾脚下积雪,溅起一块漏进鞋帮里,湿了足衣。我扯了扯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