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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每天她都要擦拭的铜镜,与平时摆放的位置都不相同。
原先应该正对东南角,这时候却独独对着南面,使得她一转身就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
真奇怪,白日给北堂芙梳妆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没有挪动过。
她走过去,费解的探视铜镜下方,虽内殿没有掌灯,却能清晰的看到在光洁的地砖上,有一道长时间推磨而生成的印痕。
这痕迹……
“原来可以挪开的……吗?”
一面疑惑,她一面伸出双手扶住铜镜两边,顺着那印痕往右边一推——
‘咔’的一声,在这寝殿中格外清晰,愣是将小人儿吓了一跳。
她往四处看了看,许久都没有声响,她才确定是自己想得太多。
刚松懈下来,忽闻一阵好似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脚下的石板轻轻的颤动起来,无忧才是低头,所站之处已然完全碎开,她瞬间失重,向下坠去!!!
※
始料未及的陷阱,猝不及防的坠落!!
几乎是在掉落的那刹,无忧拔出随身的匕首,深深插在旁边的石壁上——
那匕首虽足够锋利,却不能完全承受她的重量,减缓了那速度,又再往下直直的滑了十几丈才停下。
她再仰头看去,头顶唯一幽暗的光亮只得一个微不可查的光点,单是眨眨眼,都看得不太真切。
紧握匕首的那只手臂,也在方才的缓冲下开始发麻,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没有让她害怕或是懊恼的空隙,无忧望脚下望了眼,下面黑得不见五指,不知还有多深,倘若她松手的话,就会……
“啊——”
还没想完,插在石壁内的匕首松脱了开,无忧也随之继续下落!
她那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没结束,甚至连苦恼自己就要这样一尸两命的呜呼都没哀叹到一半……
先是屁股着地,微痛,接着整个人呆了一呆,发现已经到底了。
而且这底,与她刚才滑下来时停止间隙的距离,最多……一米吧?
心头小鹿乱撞,又有些庆幸。
夏无忧啊夏无忧,像这样的生死交替,老天还要让她再经历多少次才会罢休呢?
从前也许她会彷徨不安,害怕得哭起来。
可现在,她简直被历练得炉火纯青,甚至无奈自嘲,果真祸害活千年。
她怎可能这么容易就去见阎王?
这洞之深,周围的石壁太松脆,她一个人是怕不上去的。
索性就地坐着,等待心情平复下来,希望沐君白能早些回来,发现她落难在此吧。
想起举世无双的玉魅公子,她才想起他对自己,不对,是对自己的肚子说的那番话。
伸手摸向温暖的小腹,被方才那一瞬吓得苍白的小脸露出抹愧色,“对不起啊,吓到你了。”
还好没事呢……
无忧心里一阵庆幸。
也亏得自己将从前失去的武功练了回来,否则刚才那一摔,也许就……
想到厉害处,她狠狠摇了摇头,末了整理了心绪,站起身来。
再度仰头往上看,这洞之深,周围的石壁太松脆,她一个人是怕不上去的。
而四周……
眼睛虽然适应了周遭的黑暗,却除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无忧费解道。
她倒是真的不觉得怕,反而意识更加清晰。
自己是因为被移动的铜镜被吸引过来,从而掉落至此。
她在南星宫住了好一段时日,对这里的摆设熟悉非常,今夜又尤为特殊,应该是北堂芙离开之前故意留下的痕迹。
是她太大意了,若非反映还算迅捷,这么深的洞,失衡跌下来,不死也要废去一条腿!
既然这是专为无忧而设计,那么北堂芙也该料到自己去码头,会发生怎样的事。
她也不算全输。
可无忧想不明白,北堂芙真的想把她摔死在这里吗?
她既然能算到那么多,不可能只为如此简单一个理由,况且是用这样的法子,让她掉入这么深的……
这么深!!
无忧惊觉,如此高度,如此深的密道,难道她已经置身王宫的地下?!
嘀嗒……嘀嗒……嘀嗒……
就在她思绪翻飞时,她听见了一阵极其清晰的水滴声。
嘀嗒……嘀嗒……嘀嗒……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能够顺着那水声,辨别出位置。
嘀嗒……嘀嗒……嘀嗒……
无忧努力的听着,每一声都没有遗漏,她觉得那水声好似参杂着什么,一声声的滴落,吸引着她往那方向走去。
她抬起脚,离开头顶唯一能给与零星光源的入口位置。
刚往前走去两步,倏的!身后有风扬起,撩得她背脊与颈项冰凉,她在瞬间惊醒,抓紧匕首的那只手随着回身猛地向后扫去——
才挥到一半,她的手腕就被谁牢牢制住。
接着,她听到是谁在说……
“不怕,有我在。”
这个吻是奖励
——不怕,有我在——
这声音是……北堂烈?!
眼前太昏暗,无忧根本看不清面前咫尺距离的男子,耳畔边除了他消散的余音,最清晰的是那水滴声!
而且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一种更加深刻的牵引在告诉她,眼前的人不是他!
那么他是谁?邋!
前所未有的威胁将无忧包围,他身上的血腥味让她感到危险和恐慌,心跳越来越快……
“忧儿?怎么了?”男子对她轻声细语,“是我啊……”蛊惑人心的语调,是她内心最渴望的温柔话语。
可是—升—
他不是北堂烈!!
他要伤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别碰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蓦地挣开那钳制,无忧撕声大喊,“我要杀了你!!!”
那只紧抓匕首的手,趋于疯狂的向他的咽喉刺去——
北堂烈因女子出乎意料的反映怔忡得瞳孔微缩,诧异的光在他深眸中一晃而过,发现关键所在。
旋即,毫无意外的将她牢牢抓住,夺取她手中杀人的利器,再……
随着‘啪’的一声清亮的响声,无忧左脸颊上挨了火辣辣的一记,浑浊的眸因此而恢复清明,可是……
“好痛——”她蹙眉,下意识看向面前的男子,亦是带着浓浓的控诉。
怎么回事?谁打了她?
还有刚才她……仿佛被什么控制了?
“清醒过来了?”
这是——
呼吸微微一抽,面前的人真的是北堂烈?那么她之前对他做了什么?
她根本反映不过来,那一刻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才发生不久。
等到她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真实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而她也总算记起,自己尖叫着大喊要将他杀掉,再接着……被他一巴掌打醒。
“你……你……我……”
她错愕到了极点,都不知道此刻是该喜还是该悲……
“怎么了?忧儿,不愿意见到我吗?”北堂烈语气却近乎寻常闲聊般轻松,仿佛他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
即便是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只要听到他那暗哑柔和的音色,她都能想象出他洋溢着笑容的俊庞。
是该扑到他怀中用力将他的气息吸入身体里去,感觉他的存在,还是……
倏的——
在男子期待到达顶点时,忽而被跟前的小人儿往外推了一把。
他猝不及防,还真的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半步。
“忧儿……”
“你来做什么?”她闷声质问,小情绪里只有……生气!
不是说再也不见了吗?不是要她在洛迦和沐君白之间做选择吗?
不是表现得大方又决绝,一心固执的要为她造那什么劳什子的太平盛世,她才不稀罕!
“我不能来么?”
北堂烈好脾气的问她,全然忘了在得知沐君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宫殿中时,火急火燎赶来的慌张。
身为北堂皇族的一员,他太了解北堂芙的作风,就算有全权的把握,也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宫中只有无忧在,她明知道会入局,怎可能会不做个防备?
总算赶上,见她没有伤着,还有心思和自己斗嘴赌气,他悬起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你想来当然能来,不过与我可没有关系。”
撂下狠话,转身背对他,无忧连话都不想与他说。
也不知是否因为他在身边,所以连身陷险境都不顾了。
暗色里凝视她倔强的背影,看上去单薄又惹人怜惜,既然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北堂烈也不再对她隐瞒了。
“忧儿,我在你到丹洲的第二日便来了。”
“你——”
无忧不受控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耳朵里满是他充满愧疚和委屈的话语声。
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容,但,过往的朝夕相处的岁月,让她对他太过了解熟悉,哪怕是闭上眼,她能想象出此刻他是何种表情!
“来了又如何?”她收回眸光,不愿多看他,负气道,“你还是回去娶你的西逻女王去吧,我在碧渊海上逍遥自在得很!”
自从开始南下,女子就抗拒的不愿听到任何有关朝炎的消息。
最害怕的就是有一天不小心听到谁在谈论,说烈皇娶了西逻的女王,从此两国交好。
纳西莎要她与北堂烈的第一个孩子成为西逻今后的继承人,这些都是国家之间结盟的条件!
而今她也有了他的骨肉吖!
宽厚的大掌握住她的肩头,北堂烈再对她柔声说道,“我没有娶她。”
没有娶?
无忧心里‘咯噔’了下,仿佛是舒服些了,可还不足以让她与他好好说话!
“你跟我解释这些做什么?我与你有没有关系。”甩开他的手,她就要往黑暗深处走去。
北堂烈紧张的唤了声‘小心’,再不由她任性,猛地将她拉回来,塞进自己怀里。
怀抱,一如既往的温软安全。
微张了小嘴,无忧本是想继续反驳,说些话来气他的,但他那句‘小心’说得极其真切,好像她再往前走两步,小命就会丢了似的。
贴在他的心口,律动声阵阵强烈。
“你这么在乎我,为什么要狠心离开我?”鼻子一酸,无忧忽然很想哭。
竟然……在她到此处的第二天,他就尾随而来了。
也许在她察觉自己有身孕的那一天,偷着溜到宫殿制高点,一边喝醋,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他就在某个地方悄悄的看吧?
不然,那暗人也不会突然出现,要她离开这里了。
既然放心不下她,为什么要做那么狠心的事?
北堂烈低眉看她,因为那身绝世的武功,使得他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将她五官看得与白昼一样清晰。
可也因为那武功……
“无忧,迟早有一日我会永远离开你的。”
只要想到此,他就放心不下,连死都难以瞑目,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所以能够做的,只有远离她,希望借以流逝的时间,磨平她心中的牵挂。
她如此美好,怎么可能让她跟着自己去死?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男子正陷入浓得化不开的哀伤里,忽的听无忧干脆的撂下决然的话,“北堂烈,你太自私了!你认为这样对我就是好的,由始至终你可有问过我想要什么?”
她攥紧秀拳,气得涨红了脸。
“你时而对我好到极致,时而又疏离我,让我不知所措,让我不知道一个人该如何生活下去!”
抓起他的大掌,放到肚子上,她甚至是在发颤,可今后都不会再逃避了!
“我有了你的孩子了,你知道吗?我又害怕,又开心,那种感觉,你能否体会?”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骨肉,他定然早就知道了吧?
迟迟不出来相见,难道真的以为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迟疑什么?
挤压在身体里的愤怒,仇恨,思念,那些情,那些爱……早就说不清了!
唯一确定的是,他们无法再分开,是彼此的不可或缺,更没有谁能够替代。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难道……你不害怕吗?”
她一直都清楚的!从他亲口告诉她,不愿意为了活下来而杀人,不想再加重身上的血腥。
因为每杀一个无辜的人,手中每多一条无辜的亡魂,北堂烈就觉得,他的无忧,离自己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