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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表情如此安然,男子冷漠的神色里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仅是一刹,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抬步往内殿中走,他再道,“这夏国,还有夏城壁的头颅,早晚是我北堂烈的囊中之物。”
身后,汐注视着他冰冷的背影,纵然看出倪端,却始终未发一语。
战事
元菖三十六年,盛夏,六月初四。
夏皇于离桑行宫,封十三公主近身侍卫风曜为六品和戎护军,领兵五万,挥军南下,剑指昭国。
两日后,常年驻守西南苗域边界渭水城的夏国太子夏之谦接到密旨,率十五万精兵齐发昭国。
观大局,似要从左右两面将那昭夷之地。
昭帝大恐,修书向盟国朝炎呼救,遂,朝炎派出威武大将军,同样领兵十五万,似有与昭国共同抗夏之意。
六月十五,月圆夜,夏太子与朝炎威武大将军的兵马在西卫关关外遇。
西卫关乃昭国第一大关,天下第一险关,易守难攻,上可通夏、蚩尤高原,左可通苗域,下可直往昭国国都腹地,关内守军三万,戒备严明,乃是昭地面相西北的护城门。
关中将士本该联合朝炎大军,里应外合,击杀夏国太子大军,岂料两军到了关外,不约而同宿营不动,均摆出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一时间,城中百姓惶惶哉,竖耳静听,却不闻战火之声。
无暇顾及西卫关之险,此时风曜已率五万精兵自北杀下,连取昭国六城。
这位才将披挂上阵,年仅十七的小将军,军纪严明,用兵之诡诈,最擅闪电攻城,杀敌之绝狠,每每两军交锋,必先冲于首,其身后五万将士,舍命相随,勇猛无比。
所攻之城,下严令善待百姓,降者不杀,渐渐在战火蔓延、君主荒虐无道的昭国,得到百姓暗中支持,甚至许多昭国目光高远的有志之士,连夜投诚,打到第八座城,城中郡守竟携家臣家眷,整冠肃袍,开城门相迎。
风曜之名,传遍昭国,皇权中心朝野震动,派人详查底细,才知,此人竟是原朝炎夜都之子苏璟晨,更是当今夏国十三公主近身侍卫!
不过区区一个叛国的乱臣贼子,一个小公主的玩物,竟有如此将才?
就在风曜一路过关斩将时,昭国流言四起,夏九皇子墨早与昭国长公主私通,昭帝更允,愿与夏国交好,只要和戎护军撤兵,放出这消息的,乃为当今昭国左相!
驻守西卫关外的朝炎威武大将军闻风,大怒之。
既昭国毁盟约在先,朝炎大军刀剑转向,连夜进攻西卫关,誓夺此关已泄愤。
夏国太子大军巍然不动,抱手看戏。
七月二十四,和戎护军兵马压至昭夷国都,兵临城下,城中八万守军,对阵一路杀伐而来的四万精兵。
正逢传来西卫关失守,皇城内已哀歌一片,守军斗志溃散,未战已败。
城外风曜,不急攻城,每日命士兵向城内高喊‘大夏容宽,降者不杀’。
城内,人心动摇。
归来
昭帝生性暴虐,贪恋美色,嗜娈童之癖,自登基来,苛税负重,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怨声载道,而今终于被夏国的军队兵临城下,实属意料之中。
城内平民早就听闻那来人风格,更知晓这位风曜护军自攻入昭国,未曾伤及无辜百姓,严律克己,军风极正。
如今四万兵马压来,皇城八万精兵竟不敢迎战,昭帝下令死守城门,纵然夏军不攻,城中已然出现杀烧抢掠,外逃者,一律杀无赦,强弩之末,君早不得民心。
两日后,城内百姓自发将城门打开,迎夏军四万和戎君入昭夷国都,守军弃甲归降,皇宫落空,夏墨被生擒,昭帝在亲信的护送下,从密道逃脱。
风曜不战而胜,手下五万兵马,彼时还有四万一千余人,而这部分人,成为日后在夏国声誉极高的公子侍卫中的精英,更与太子夏之谦手下的君子侍卫,并驾齐驱。
八月初三,欲逃往西,向西逻女皇寻求庇护的昭帝,在西卫关外被朝炎军擒获,威武大将军亲自押送至夏国太子营中,交由其处置,声称朝炎与夏国,早已不存附属关系,日后夏国若犯,朝炎必死拼到底。
令人意外的是,夏之谦主动要求,缔结‘休战之约’,这便是日后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西关之变’。
此变非战非祸,更非两国交恶更甚,而是休战,立于百姓,长于民生。
消息一经传回夏国,满朝惊动,夏城壁震怒!
八月十六,太子大军与风曜手下四万余的兵马在夏国都城外汇拢,未入城,圣旨先至。
风曜护军平昭夷有功,官拜正五品宁远将军,赐‘凤曜公子’美名,这个当年从朝炎被俘而来,又贵族沦落为公主奴隶的少年,经由此战,名满天下。
太子夏之谦,因擅自与敌国缔结休战书,被削去兵权,御林军统领亲自押入宝相寺听候发落。
九皇子夏墨,犯下通敌叛国的滔天大罪,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荒淫无道的昭帝,拖入国都朱雀台,施以炮烙之刑,并命朝廷百官,皇亲国戚前往观刑。
至此,昭国为夏之附属。
※
未时将过,皇宫中一抹娇嫩的粉色,轻快的从暖玉阁奔出,如同天空中自由的鸟儿,一路往宝宣大殿急急而去,那身后跟着一串的奴才,叠声的喊着,“公主,公主莫跑,小心摔着了啊……”
无忧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自她于冬那年与风曜相识,这五年就未曾分开,已有两个月未见,她每日都要去皇宫城门之上等一阵,再张望一阵,战报传来,她比朝野上那些时时挂心的大臣听得还仔细。
幸而,频频捷报,她心才跟着安定下来。
艰难
早几日接到两军班师回朝的消息时,夏城壁就握着无忧的小手,对女儿说,会赐风曜为‘凤曜公子’,与稀贵的凤曜宝石真正同名。
要知道在夏国,素来‘君子’与‘公子’为最高洁之盛名,自古能当得起这两个名号的男子,必为国之栋梁。
无忧的太子哥哥夏之谦乃夏国第一君子,字号‘明谦’,文得武得,十二岁便征战沙场,屡次以少胜多,创奇袭之佳,他品性谦和,极守百姓爱戴,笔下诗书画卷,广为流传,夏国储君之风,展露无疑。
这公子之名,却在平了昭夷之后,给了风曜。
如今有了战功,有了名号,那么风曜在这夏宫之中,便再无人敢真正轻视,无忧打心底的高兴啊……
奔出暖玉阁的宫门,外面阳光将她天真稚颜照得光彩明媚,就在那石径转折之处,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上去。
无忧‘哎呦’了声,还未往后跌去,双臂已被一双有力大掌扶稳。
摸着撞疼的前额,她抬起头,来人穿着身威武的银甲,未戴头盔,想来是在宫中,难免要忌讳些,可再瞧他要侧,却又是宝剑配身。
逆光而笼,勾勒出他英挺的轮廓,男子墨发简单高束,几缕发丝不羁的垂在眼前,那双曜眸,正熠熠生光的望着撞上自己的小人儿。
见她抱着脑袋,一副又喜又疼的滑稽模样,那薄削的唇,两边唇角向上轻轻一提,“公主,我回来了。”
话语声,如三月春风,暖暖的吹进小无忧心里去。
自顾抹去方才撞疼了冒出来的眼泪,她细细去瞧他,两个多月未见,风曜俊容依旧,风采不减,只是穿上一身银甲的他,更添一抹大将之气,那双许久没对视上的黑瞳,似乎也更加的深了……
不知何故,无忧看得小脸绯红,心跳也愈渐加快,咚咚咚的,震得好厉害。
风曜随她看着,这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呆,末了扬起柔和的笑,“劳公主久等。”
她突的一颤,往后退了两步,身后追着她的一干人也小跑了来,以总管刘公公为首,他愁着一张老脸,‘公主啊公主’的喊,跑到这里,见了来人,也是一愣,再一股脑儿的都弯身下去了。
谁会想到,当年在宝宣大殿上冲撞圣言的卑微奴隶,如今会成为夏国的宁远将军,更是独一无二的凤曜公子。
再听无忧磕磕巴巴的对他道,“回、回来就好……这一路上……可、可是劳累了?”
有趣,才两个月,她竟然同他打起官腔。
索性风曜也有板有眼对她施了一礼,回道,“臣下一切安好。”
“那……就好。”无忧松口气,却不敢看他,只觉与他说话越发艰难了。
这是为何吖?!
来使
正是尴尬之时,从宝宣大殿那面又来了人,行近了,才望清那是侍奉在夏城壁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唤作冬顺,自入宫起便伺候圣驾,虽小,对上对下却都极其周道,是个相当会处事的巧人。
来到风曜与无忧跟前,先纳了万福,才恭敬道,“宁远将军,传皇上口谕,宣您入宝宣大殿,说是朝炎派人送来一礼,是要给您的。”
他再抬首看向无忧,不等她开口问,又弯眼笑着道,“万岁也说了,若公主与将军在一起的话,可一道去。”
“我才不……”
没说完,无忧紧闭了小嘴,再看看风曜,一脸窘色的吐出三个字,“我要去。”
凤曜公子才回皇宫,未面圣,倒是直直往暖玉阁去了,到底五年的主仆之情,已然厚不可分。
夏城壁的口谕又说得如此直白,这会儿小公主正脸红心跳懵懂不知何故,突然被点了这么一句,自然而然的羞红了脸。
男子抿唇不语,对她笑得柔和至极,八月天的阳光洒来,照射在他银甲上,泛出灼眼的光彩,成为所到之处最炫耀的风景,何其夺目。
可是怎让那与他对望的小人儿觉得,他那双深若静湖的眸,却比任何都来得吸引……
※
两个影子一路说笑着进了宝宣大殿。
殿中,夏城壁坐在天子宝座上,一手支着脑袋,听身旁的小太监高声念出西卫关休战之约,肃然沉凝的脸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高阶之下,站着三个朝炎国的人,居中的着朝炎正六品官服,手中捧着一只四四方方、雕工精美的红木盒子,想必定是使节了。
两侧女官与公公们各司其责,因为侍奉的是圣驾,脸貌看上去都谨慎些。
无忧和风曜来后,先默声行了礼,但见夏城壁半合的眸完全睁开,对二人挥手示意起身,小太监也将那震动夏国的休战约念完了。
片刻……
偌大的宝宣殿,静若无声,连无忧都不由将呼吸压下。
大夏开国近七百年,朝炎之初不过为其北面边境的少数民族,之后通商,与诸国皆有通婚,两百多年前建国,还是在当时夏皇的辅佐下而立,每年进贡数宝,是毋庸置疑的附属之国。
元菖初年,夏城壁龙椅尚未坐稳,苗域、西逻,以及沐州皆虎视眈眈,终是在元菖二年深秋,战事一触即发。
这一场旷世之战,持续二十三年之久,以沐皇朝的覆灭为终曲。
苗域蛮子退到翡翠山脉之南,联合碧渊海海皇自保。
夏与西逻瓜分沐州,是最后的赢家,夏国更因此成为中土最大强国,唯一的代价,是周边附属小国,几乎全部脱离,这其中便包括了北堂氏统治下的朝炎。
贺礼
朝炎地处夏国与蚩尤高原其中,左通西逻,右连北毛子诸国,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一条极其繁荣的商路,每年向夏国上贡黄金都比其他附属国多出三倍!
最关键在于当时之乱,唯此国地底下有丰富的铁矿,是夏国锻造兵器铠甲的重要来源,就是失了所有的附属,这朝炎,断不能丢!
平昭地,嗜昭帝,本是件大喜之事,谁也没有想到,夏国的太子,明谦君子夏之谦,竟然独断独行,在西卫关与朝炎的威武大将军,将休战书一锤定音!
连无忧都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太子哥哥刚到城外便被关入宝相寺,父皇一定很生气吧……
入得宝宣大殿中,见夏城壁一脸沉色,她又有些后悔,不该跟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