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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唤作‘幽公子’的人眸光忽闪,显得颇为意外,没想到她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站在他左侧的人,没顾上这面的寒暄,自顾‘啧啧’了几声就走上前去。
围着北堂烈看了一圈,他神色越发难看,嘴上更是不停,“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说话的声音,无忧好像在哪里听过,而且她注意到,这个人面相生得阴柔非常,五官纤细,更时刻透着妖媚的气息。
若他换上女子的装扮,肯定会很好看!
想罢,小人儿暗自诧异了下,她怎么会想到这些?
阴柔的男子顿步在北堂烈身后,盯着那肩胛骨的弩箭伤,一个劲的叹,“枉你一身盖世武功,居然被弩箭所伤。”
北堂烈斜眸向他扫过去,“治不好朕,是你没本事。”
“哎呀呀……”这话当真激得那人颤抖,连带那张阴柔至极的脸也有些许扭曲。
下意识的,他抬手就想去捋下颚那撮不存在的羊角胡须。
这动作!!!
“你是——”无忧似乎想起来了,却又不太确定,于是只好盯着他猛瞧。
明明说话的声音还有姿态,和给她看过病的幻先生如出一辙,可是那张毫不相同的脸容……
闻声,阴柔男转让看向无忧,魅惑的眨眨眼,笑说,“鄙人可是妙手天医关门弟子,除了医术了得,易容术更是厉害,你若想夸我,我是不会介意的。”
小人儿被他毫不自谦的话说得不知从何回应,只好尴尬的冲他笑笑。
今夜来这四人,各个身手非凡,且是对北堂烈没有身份顾及,说话语气大有平起平坐之意。
并且看起来,北堂烈很相信他们。
而眼前这位改变了样貌的‘幻先生’,无忧也拿不准这会儿看到的,是否就是他真正的模样。
“既然都是一路的,先回谷再说罢。”
最后才开口的人,声音浑厚有力,应该是先来时,和花雕调笑的那把嗓音,仿佛被叫做……从云?
他身形也魁梧,神色间毫无笑意,警惕性相当高。
就是说话这会儿功夫,唯独他留心着周遭的动向。
“七公子受了伤,再在这里耗下去,待会儿天亮了,那老婆娘的军队也到了,我们有三头六臂都不够打。”
他说完,花雕赞同点了点头,看向北堂烈,眼角眉梢间总是不乏欢喜的,走到他旁侧去,双手缠住他的臂弯,就道,“七公子,先回鬼谷吧,我扶你!”
这动作,让站在另一侧的无忧大诧!眼睛盯着那只手发直,怎么都移不开了。
如此时候,‘幻先生’看戏人般的调笑起来,“两女相争,必有一伤。”
看来他们谷里的沉沉死气,就要被风吹散了。
※
趁着浓稠的夜色,一行人驭起轻功,乘风踏云,没入密林深处。
无忧早就没了武功,只得被红月提携着,尾随其他人疾驰飞奔。
初次见识真正的高手赶夜路,几乎脚不沾地,犹如在飞,不过行了半个时辰,就跨过两座山头,只怕她内功还在,也赶不上这样的速度。
在夜最为漆黑时,他们在一片雾气浓厚的密林前停下。
鬼谷所处位置极其刁钻,听红月说,这一带被群山环绕,浓雾常年弥漫不散,连动物都不常见到,更别说会有寻常普通人靠近。
显然,她能说出这些,自然是来过的。
雾林深处有方瀑布,瀑布内掩藏着深深的洞穴,里面错综复杂,误入者必会迷失方向,困死其中。
撑着竹筏逆流而行,最让无忧感到惊讶的是‘幻先生’!
他连火把都未点,却能怡然自得的在洞穴中撑筏,当真熟悉到如此程度,着实让人佩服不已!
出了曲折的洞穴,视线随着清透的月光变得开阔——
鬼谷中并未如无忧想的那样阴森可怕,反而更似人间仙境。
最先进入眼帘的是一汪半月形的镜湖,湖的尽头,是层层高矮不一,大小不同的竹舍,粗略看去,大概可容三、五十人住下。
但许是夜太深了,此刻此地寂静无声,无忧也没有看到岸上有其他的人。
竹舍背靠山壁,周围长着葱葱郁郁的绿竹,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花做点缀,微潮的风在空气中缓缓流动,花的香味儿萦绕在鼻息之间,淡淡芬芳,自来宜人。
随着竹筏向岸边行进,泛出涟漪,映衬那月,粼粼波光不断扩散折射开来,景致别有一番情调。
无忧看得有些发呆,她喜欢这里,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安宁美好,与世隔绝,和她向往的毫无区别。
即便知道那不可能,仍旧忍不住想,若能不再去理会外面的纷扰战祸,与北堂烈在这里住下,简简单单的相守到白头,此生便再无任何遗憾了。
她也只能在心里期想一番,神色间不自觉就流露出那向往来。
然后再提醒自己,想想便好了……
※
鬼谷中的夜军,虽如此称呼,却是连皇城中的夜军都不为所知的独立的存在。
这也是汐会对‘幻’又忌惮又一知半解的原因。
谷中只得几十人,平日自给自足,各个身怀绝技,各有所长。
他们是朝炎历代皇帝最后的底牌,所以必须对北堂皇族有着绝对不二的衷心。
而鬼谷和夜军,自来两者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当年朝炎的开国圣祖领兵混战,被困山中,粮草几乎耗尽,眼看就要行到末路,谁知天无绝人之路,被他无意中发现此地,更借这处掩藏起来,休养生息数个月。
正是靠这段时日,才得以重振旗鼓,大挫敌军。
“仗打完后,圣祖建国朝炎,定都赤城,他的弟弟夜亲王深谋远略,为保国之稳固,明为退隐山林,实则为带着亲信来到此处,他们便是最早的夜军,从那时就传下来一个规矩,赤都的皇族,每代都会在暗中培养一位皇子来接任谷中的统领职务,到了烈皇这代,便是四皇子北堂幽。”
与无忧讲述这段历史的,是最先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他名唤凌从云,自小在谷中长大,别看他块头大得吓人,实则在这群人当中,心思最为缜密。
入得谷中后,北堂烈不让无忧看他取箭疗伤的过程,只让眼前的人带她来这间竹舍休息。
小人儿根本没有安置的心思,被凌从云看了出来,就跟她说起谷中的情况。
“我和花雕是在谷中长大的,我们都是乞儿,还在襁褓中就被带到这里,幻先生本名紫幻,精通医术和易容术,住在赤都的花楼里,平日由他为鬼谷和皇宫互通消息,至于被红月堂主称作‘幽公子’的那位,在下不说,公主也应该知道他的身份了。”
说到这儿,无忧已经明白了很多。
朝炎的开国圣祖已经有了如此深远的心思,而今能够称霸中土,并非偶然。
相比之下,明谦哥哥退守西南卧龙岭,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他国号‘武顺’,必定誓要重振大夏。
这战争,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无忧暗自惆怅,心底的担忧被凌从云看了出来,他便粗声粗气的安慰她,“公主莫要想太多,七公子会对你好的。”
话语虽笨拙,却字句说到关键。
真稀奇,她是那么容易流露心境的人吗?
连一个才将谋面的人都把她看穿了。
无忧好奇问道,“你们称烈为‘七公子’,他在先皇的第七子吗?”
凌从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随着一声不善的推门声响起,花雕端着热水走进来,盯着女子没好气道,“被唤作七公子,当然是先皇的第七子,亏你与他朝夕相处,连这些都不知道。”
说罢将水盆重重的搁在桌上,“请公主梳洗!”
这凶巴巴的模样,哪里是‘请’。
两个女子就此对视上,无话,气氛怪异得让人发寒。
凌从云知道花雕直来直去的性子,可今夜也太过恶劣,而夏无忧看上去又柔柔弱弱,担心她欺了北堂烈的心上人,最后不得好的还是她,便想说些什么以作缓和。
未料还没开口,无忧忽然直接问道,“你讨厌我?”
她神色平和,那对黑得纯澈的眸直直望着跟前气焰嚣张的女子,让人觉得那听起来挑衅的话语,都只是她心中纯粹的疑惑罢了。
在鬼谷中,花雕自来就跋扈惯了,昂起下巴,当仁不让,“我从小就喜欢七公子,我当然讨厌你!”
“花雕!”
凌从云低斥她,“你怎能这样与公主说话?”
“什么公主?”冷眸将无忧上下扫尽,末了扯出不屑的笑,“他们夏国的皇宫都被七公子一把火烧了,她现在只是个奴隶!我为何不能与她这样说话?”
“可是——”
抢在凌从云为自己说话前,无忧站了起来,与那女子平视,然后对她回以恬然宁静的一抹笑,再道,“你喜欢他也没有用,他喜欢的人是我,心里也只有我,你讨厌我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你!!!”
花雕被她气得直跺脚,可她说得没错,要如何反驳?
这还不算完,看到她,无忧好像就看到从前在夏宫中的自己,治住从前的自己,那实在太简单了。
“还有啊……”伸手在热水中,捞起湿巾拧干,慢条斯理的擦拭脸庞。
吊足了怒火冲天的人的胃口,罢了,才佯似不经意的对她说道,“你最好对我态度好一点,否则会让你喜欢的七公子讨厌你的。”
撂下狠话,花雕眼眶都红了。
愤忿着小嘴,半响不能言,只死死瞪着无忧,默然了小会儿,无声的扭头冲了出去,长到如此年岁还从未被人这样对付过,好生委屈!
凌从云看得全身僵硬,唯独额角在抽搐着。
起先他还担心花雕把这看起来娇弱得要滴水的公主欺负惨了,没想到事实却与之相反!
人不可貌相,今日他相当受教。
“花雕是先皇亲自送来谷中的,自小就有这些脾气,公主你……莫要和她计较。”
当然了,该计较的都计较完了。
亡夏来的公主,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
无忧跟没事人似的,眯笑着把头点了点,再白目的问他,“现在还有吃的吗?我肚子好饿。”
“……有。”
凌从云木然回答,转身给她弄吃的去,心中再次确定,花雕不是她的对手啊……
※
天光微曦时,北堂烈才回到房中。
灯盏里的火芯都快灭了,无忧却还坐在桌边等他,见到他走进来,她也随之站起。
“怎么还不睡?”
“你的伤怎么样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而后再微有一愣,齐齐露出相似的笑容。
“已经上了药,很快就会好,放心吧。”走到她跟前,北堂烈低眸静静打量她,目光里的柔色一如既往。
无忧仰头回视他,不小心就坠入那对无渊的深眸里。
她在那里面只找到自己的倒影。
真好。
心里才归于安宁,倏的,面前的男子毫无征兆的扬起嘴角,邪气的笑了起来。
“怎么了?”小人儿不解,他怎会笑得这样的……贼?
“我听从云说,你把花雕气哭了?”
问时,北堂烈的话语里带着鲜少的匪夷所思的笑意,这傻子何时变得那么厉害了?
凌从云给无忧送去吃的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就到药房那边去汇报了一声。
只说花雕与公主起了争执,紫幻多嘴问了一句,小公主有没有被欺负得泪流满面?
凌从云护短心切,嘴快回说,公主没事,花雕好像哭了。
若不是他从不说谎,‘花雕好像哭了’这样的话,换个人讲出来,谁会相信?
顶着北堂烈似笑非笑的眼神,无忧拿不准他心思,只好讪讪道,“你们这儿还兴告状的么?”
皇上这是要为人出头吖?
她神情闪烁,被他弄得有些无措,那小模样别说多有趣。
北堂烈已经很久没见到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毫无戒备的自然表情了。
本还想多逗她一会儿,可劳累了一夜,见她脸色泛白,他便向她解释道,“我儿时在谷中呆过三年,除了苏璟晨之外,他们唯